“和前几十起案件一样，他们是吃了这家外卖后才出现的污染症状。”裴穆提起塑料袋，将其放在了陈雪和榛桐面前。

    “是的，这家位于黑市的店铺非常神秘，每次给顾客发完消息后就会利用技术将网络上的踪迹清除得干干净净，加上黑市本身鱼龙混杂，排查起来很困难。不过在加班了几个晚上后，我们还是跟踪到了这家店的详细位置。”陈雪摘掉警帽，揉了揉因为太热而贴住头皮的头发，冷静道。

    “那祝你们成功。”聪明如裴穆，在听完陈雪的话后迅速发现了不对劲，他脱下手套，礼貌梳理地对陈雪说道，用一句话轻飘飘堵住了陈雪想说的话。

    “救世主，我只是一个小小的职员，请不要为难我，我的领导说，此次案件将由异能者负责。”如果不是领导特意提醒过，陈雪这个初出茅庐的警员也许真的会被裴穆哽住。

    “我并没有为难你，我只是按照流程行事，晚上十点你将案件资料送到异能管理局，现在我只是作为监察者在进行活动。”

    “领导说，此次案件将派署给限制营。”裴穆在面无表情的时候气场惊人，明明语气没有起伏，但就是会让人感到心悸，为了将诉求完整提出，陈雪不自觉提高了音调，目光还时不时瞟向榛桐。

    饶是榛桐再怎么不懂职场黑话，此时她心下也了然了。

    这是冲她来的。

    不过这倒是称了她的心意，她刚好在思考要怎么才能名正言顺地介入这个案件里。

    “限制营的异能者都有案底，调动D级以下的异能者犯人需要提交报告，调动D级以上A级以下的异能者犯人需要经过高层商讨决定，出示公证后再进行登记，相关文书你送到我办公室。”裴穆一如既往地打着官话，丝毫不松口，他背对陈雪，冷静地和陈雪打着心理战。

    榛桐发现了，裴穆也是一个想方设法使自己目的达成的人，在遇到和他想法相悖的事情时，裴穆会像打太极一样靠语言攻击对方的防线，毫不让步。

    “我的领导说，此次案件让榛桐负责。”陈雪的汗水从额头滑到下巴，终于，她顶不住压力，说出了真实目的。

    “不行。”像是早就等待好了似的，裴穆否决得非常干脆，连理由都想好了，甚至不给陈雪提问的机会，“榛桐是S级异能者犯人，除了威胁到国家安全的S级案件，任何案件都不能参与，此次案件虽然是恶性案件，但并未到S级，所以你的诉求驳回。”

    要不是亲眼看着榛桐时不时就在监察者的陪同下清理低级污染物，每天就像逛公园一样轻松，陈雪就真的信了裴穆的鬼话。

    靠着“人手不够”，“不服你上”两句话，裴穆堵住了上下所有人的嘴巴，可有本事他倒是把限制营里的A级犯人也放出来遛弯啊！

    说一套做一套算怎么回事？

    “领导早知道你会这么说，他们让我把这个给你看。”陈雪此刻明白如果不拿出必杀技，裴穆是绝不会轻易放人的，于是也懒得和裴穆周旋，伸出胳膊，按了两下包裹住小臂金属臂圈，随后，一个全息屏幕出现在三人面前。

    榛桐看到，一个充满杀气，五官立体，偏外国人长相的中年男人出现在屏幕上，男人短且硬的胡须从下巴延伸到发鬓，一个黑色眼罩罩住他的左眼，眼罩上方，一条显眼的伤疤横亘在宽阔的额头上。

    榛桐不知道这个人是谁，但凭着陈雪和裴穆在看到这个男人后微变的神色，以及陈雪眼底不自觉流出的崇拜目光，榛桐觉得这应该是个大人物。

    视频似乎是实时的，在被打开后，榛桐看到男人脸色阴沉地摇了摇头，用一双鹰眼扫过在场的所有人后，男人目光停在了裴穆身上，然后露出了不满的神情。

    正当榛桐以为男人要开口命令裴穆的时候，男人却以粗狂的声音拍桌子喊道：“甜甜，你怎么又瘦了！”

    确认男人是在喊裴穆的榛桐：？

    猛地抬起头的陈雪：靠，有瓜！

    “苏维，说过很多次了，别这么叫我。”听到苏维叫自己的小名，裴穆虽没有出现窘迫的神情，但有些许无奈。他迈腿，三两步走到陈雪面前，手动将全息屏幕转化成电话的形式，划到了自己手机上后，便去一旁和苏维通话了。

    “我需要理由。”裴穆只说了这一句话，然后将话语权全权交给了苏维。

    “苏维是谁？”趁这个间隙，榛桐双手环抱，在脑海中向荣询问道。

    自从大脑屏蔽了盖娅的监视后，荣虽然不活跃，也无法讲述部分关键信息，但对于一些不敏感的事情，它对榛桐几乎是有问必答。

    【苏维是国安部的部长，对于这个国家是非常重要的人物，同时也是裴穆的姑父。】

    榛桐没想到苏维和裴穆还有这一层身份在，如果榛桐没记错的话，裴穆的姑姑江郁冉是死于裴穆手里，按照正常人类的思维，裴穆应该是苏维的杀妻仇人，可和兰葵对裴穆的态度不同，两人之间不仅没有针锋相对的氛围，反而看起来非常融洽。

    虽然觉得非常奇怪，但是榛桐不会主动去问，她没有揭他人伤疤的习惯，她能感受得到，江郁冉的死亡是压在裴穆心头的大山。

    裴穆和苏维的谈话很快就结束了，榛桐没有注意裴穆和苏维究竟谈了什么，但在电话被挂断的时候，榛桐注意到裴穆的神色并不太好。

    不过幸好裴穆最后还是让榛桐参与了这次案件，附加条件是裴穆要当他的监察者。

    榛桐是一个非常理智的人，在昼夜思考中，在面对裴穆的时候，她已经能保持一个非常稳定的心态。尽管玫夏多方面劝说，榛桐依然不认为裴穆将她关进限制营是为了保护她。

    榛桐觉得裴穆完全没有动机这么去做，在她看来，裴穆是一个工作非常认真的人，把她关在这里仅仅是因为她犯了错。

    榛桐并不明白喜欢或爱是何物，但是她认为喜欢或爱应该是大大方方，直来直去的，在隐晦里猜测感情，最后的结果多半是自作多情。

    现在榛桐只把裴穆当成她暂时的上司，想明白了这一点后，榛桐对裴穆的态度非常坦然，不主动不拒绝，偶尔拍马屁但绝对有分寸，和谐的氛围背后，是裴穆一个人天天在办公室沉思。

    就这样过了两天后，榛桐和裴穆执行任务的时间到了。

    无论是像阿尔瓦罗这样的外环城市，还是永乐城这样的中环城市，都有黑市的存在，黑市不过是比较系统的叫法，实际上，黑市不过是由一群没有经过政府认证，买卖违规物品的自由商贩构成。

    因为政府打击黑市的力度大，黑市的地址随时都在变，这也加大了侦破发生在黑市的案件的难度。

    榛桐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棕色外套，和一条拖到地上，裤脚沾满油渍和泥土的牛仔裤，踩着不合脚的运动鞋后缘，拖上一个装床单用的塑料口袋，有些稀奇地看着和想象中完全不同的热闹景象。

    黑市和平时看到的街道并未有什么不同，只是环境更加脏污，金属地面上到处都是垃圾与黝黑的不明液体，废弃的，没有装修过的楼房没有规则的伫立着，里面不断有人影穿梭而过。

    在白天，这里是普通的小商品集散中心，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楼房内的商铺才敢光明正大地售卖违规品。

    所谓的违规品，也只是没经过食品局验证过的水果食物，还有安全并不达标的小玩意儿，最多卖卖长刀匕首，像枪□□些高危物品，并不会出现在这里。

    榛桐通过在生物分子材料下植入可消融材料达到更改样貌的效果，这使得她能自由出入黑市而不被人认出来，她此次的任务很简单，因为黑市的人非常狡猾和团结，所以榛桐需要卧底在黑市，取得黑市的人的信任。

    在搜集到对方利用食物将正常人类变成污染物的证据后，榛桐需要快刀斩乱麻清除掉污染物，然后逮捕对方。

    为了不让对方有逃脱的机会，裴穆和军队埋伏在周围，观察情况。

    这本是非常正常的行为，榛桐却没想到参军的兰葵也在此次任务中，兰葵和裴穆，水火不容的两人一下子变成了工作关系，光是想想都是修罗场的程度。

    不过让榛桐更加没想到的，是在得知榛桐被晖光生物科技公司通缉后，兰葵不仅什么都没说，还在没人看到的时候亲自操刀，扯掉了榛桐的□□。

    榛桐时常觉得，兰葵是在透过她看向另一个人。

    不过这不是榛桐现在需要思索的问题，她摇了摇头，在一栋老旧的楼房前站定。

    这就是传言中神秘的七号楼。

    但榛桐没有急着进去，看了一眼对面悄悄将地沟油往油锅里放，并警惕地向旁巡视的邋遢男人，榛桐挠了挠有些邋遢的头发，自然而然地扒住垃圾桶的边缘，毫不嫌弃地将手伸进垃圾桶，在里面挑挑拣拣。

    作为曾经巡逻队的队长，榛桐的卧底能力是毋庸置疑的，她熟练地将垃圾桶里坏掉的东西捡起，抠抠捡捡后，将可利用的金属零件丢进塑料口袋里。

    “这么年轻就来做这个啊。”黑市里的人每天都在流动，对于榛桐这个生面孔，周围人觉得稀松平常，一个卖水果的大爷坐在塑料凳上，翘着二郎腿，晃着拖鞋，一边将水果腐烂的地方挖掉，切成还算看得去的果盘，一边不着调地和榛桐搭话道。

    “管好你自己吧。”榛桐踏着运动鞋，看都不看大爷一眼，直接回呛道。

    “小年轻儿脾气挺冲........哎哟，可惜了。”在谈话期间，大爷手里几乎只剩一个核的芒果掉到地上，这可是稀罕物，大爷心疼得不像话，迅速捡起来，拍拍黏在核上果肉的灰，确认挽救不回来后，他犹豫再三，将带着果肉的核递给了坐在三轮车副驾驶座上的老太。

    谁料，老太直接将芒果核丢到了大爷脸上，一副极其嫌弃的模样。

    “尼玛，齐老太婆你要死啊！给你好的都不吃，妈的，要不是齐三给了钱让我照看好你，谁他妈管你啊！得了病的死老太婆，死了算了。”明明自己都是半身入土的人，老头却毫不忌讳地破口大骂。

    齐老太满头银发，虽然看起来精神不错，但眼神却透着恍惚，愣愣地坐在那里，状态明显不对。

    老太太名叫齐正碧，得了病，记不清人也记不清事，儿子齐三就是七号楼的老板，是榛桐的任务目标之一。

    “水果都脏了，你自己怎么不吃？”齐正碧很疼爱她的孙女，但她的孙女在她得病前就去世了，这是黑市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在得病后，齐正碧经常乱认孙女，这也是黑市上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

    榛桐现在的脸和齐正碧传闻中死去的孙女有七八分相像，榛桐原本的计划是拯救受到欺负的齐正碧，在她精神模糊的时候，凭这张脸获取齐正碧的信任后，由她带自己进入七号楼。

    可没想到，榛桐还只是说了一句话，齐正碧却先一步从三轮车上跳下了，将一口痰吐到大爷脚背上后，她抄起旁边的木头棍子就往大爷身上招呼，将大爷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你再乱叫，你再乱叫！”

    “哎呀，错了错了！”大爷不敢和齐正碧动手，谁都知道齐正碧一家不好惹，他再生气也只敢在嘴上过干瘾而已，在脸上被招呼了两巴掌后，大爷拉不住老脸，率先认错。

    而在听到对方认错后，齐正碧拄着木棍，潇洒地甩了一把银发，随后，她又愣了愣神，似乎在回忆自己刚刚干了什么，在咳嗽了两声后，她看向榛桐，不满地皱起了眉头。

    “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不要在外面野，看看你，一个女娃子家家的，这像什么样子。”齐正碧用身上的衣服擦了擦榛桐因翻垃圾桶变得脏污的手，嘟囔道。在擦了个大概后，她拉起榛桐的手，像是拉住了珍宝一样。

    “走，幺儿，我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