榛桐没想到事情会这么顺利，她总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在齐正碧转头的时候，榛桐看到齐正碧后脖颈上有一个黑色的小方块，两根像头发丝一样细的触须扎进齐正碧银色的发丝间，如果不是那触须抖动，榛桐甚至都看不出来。

    不仅是齐正碧，榛桐注意到黑市里很多商贩后脖颈上都有那黑色的小方块，就像是某种标记一样。

    看着被齐正碧攥紧的手，榛桐皱起了眉头，正当他要开口的时候，突然，一个带火的三轮车从巷子另一头冲出来。

    三轮车上有一个头上戴着破旧头盔的男人，他用快缩到后脚掌上的拖鞋踩着油门，神色坚毅，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任由火焰快烧到他的后背，像是在执行某种行为艺术一样。

    随着男人出现，一股冲天的，像铁锈味一样的气息直击榛桐的嗅觉系统，这种气息让榛桐本能地觉得危险。

    不仅是榛桐，周边黑市贩子像都闻到了这股异味，只是他们脸上完全没有出现奇怪或是慌乱的神色，如同训练有素的士兵，他们手一拉，刚刚还平摊在地上的商品瞬间被塑料布尽数包裹。

    随后，所有人骑上三轮车，没有拥挤，没有吵闹，宛如礼仪队一样从街道呼驰而过，而楼道里的商店则以最快的速度熄灯，打开隐形通道，像特务一样的将货和人藏了进去。

    “他妈的，肥猪又来了，走！”水果大爷早就不见了踪影，男人将那辆带火的三轮骑到榛桐面前，以飞快的速度打开七号楼楼底的卷帘门，然后跳手跳脚地将周身滚烫的三轮塞进去后，男人扯住齐正碧的胳膊，将齐正碧往楼上拉去。

    根据榛桐得到的资料，眼前这个面色透着不正常的黄，胸口瘦得像排骨一样的男人就是齐三，七号楼的经营者。

    齐正碧无论如何也不肯松开榛桐的手，而此时齐三也看到了榛桐，在上下打量了一眼邋里邋遢的榛桐后，齐三叹了口气，像是司空见惯一般，招呼着榛桐一起进去。

    榛桐看到，齐三后脖颈也有那黑色的小方块，想起之前那股危险的气息，榛桐怀疑这是某种传导装置。

    这在很多动物污染物身上都有体现，而榛桐似乎也能感受到他们在交流。

    【这是一种像蚂蚁污染物一样的气味传导装置，你体内有污染物，可以大概感受到他们在进行交互，不过你无法知道他们对话的详细内容。】

    荣适时出现，解答了榛桐的疑惑。

    “那我可以向他们释放信号吗？像释放信息素那样？让他们感受到我的情绪。”

    【可以。】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后榛桐有了打算。

    “待会齐三问起你的身份，你就说你是金属倒卖贩子，我说一句你答一句。”耳边传来陌生人的声音，榛桐知道，这是第一冲锋队队长江屋的声音。

    此次任务表面不过是抓住制造污染物的黑市贩子，但截止到现在，不仅出现了国安局局长，还调来了第一冲锋队，这样的配置更加验证了榛桐的想法，所谓的清除污染物不过是一个幌子，其真实目的应该是顺藤摸瓜，找到制造出这样局面的幕后人员。

    看来不仅是她，国家的内部人员也得到了暗光组织的消息。

    国家一参与进来，事情的性质就变得不一样了，无论是裴穆还是兰葵，他们都不能左右高层的命令，这使得江屋将成为指挥榛桐行动的第一人。

    “转头，把七号楼的景象尽量都拍进去。”榛桐义眼里植入了针尖摄像头，但凡是榛桐肉眼可见的，都会被传输至军方屏幕前，不仅省了从榛桐记忆大脑中提取数据的功夫，还能监控榛桐。

    听着江屋命令式的语气，榛桐虽然蹙眉，但还是配合地转了转头。

    找不到作案地点，这是导致案件陷入僵局的地方，哪怕榛桐有移动异能，但自从异能升级后，她再也无法穿梭到她不知道的地方，这也是为什么榛桐需要卧底在这里的原因。

    不过榛桐目前拍摄到的景象没有丝毫参考价值，七号楼内部和平时看到的老式楼房一样，没有电梯，一层楼只有两户人家。唯一和其他楼房有点区别的就是七号楼整栋楼都没装修，大白都没涂，四面都是水泥墙。

    榛桐严重怀疑这栋房子就是某个无良开发商开发出的残次品，从地基往上修，修到一半就中止了工程，然后携款跑路了。否则七号楼不会比其它楼房矮这么多，内部连个门都没有，在水泥的映衬下像暗无天日的蚂蚁洞穴。

    齐家是唯一住在这栋楼的家庭，走到顶楼后，榛桐看到顶楼的两个房间都装配上了房门，榛桐瞥了一眼右边上了锁的房门，然后眼睁睁地看着齐三打开了左边的房间。

    在进门前，齐三像是想起了什么，脸色突然垮了下去，眼里满是警惕，与刚刚和风细雨的表情天差地别。

    “你不是调查局派来的人吧。”

    “调查局会监管房子的入住情况，这片房子已经属于危房，不能住人的，齐家这一大家子是违规住在这里的。”耳边传来江屋解释的声音。

    榛桐耸了耸肩，以流里流气的表情耸了耸肩：“当然不是。”

    “不是小偷吧。”

    榛桐已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她就没听过天底下有会告诉别人自己是小偷的小偷。

    榛桐发现，齐家所有人给她的感觉都很割裂。

    照理来说，齐三能发展出七号楼这样规模的生意，应该是一个精明能干的男人，但他几乎又没受过教育，早些年还做出过为了买手机而卖一个肾的蠢事，实际是一个市井却又虚荣的人。

    而齐正碧作为一个患有老年痴呆的老人，生活状态很大程度取决于儿女，齐三显然忙得连照顾齐正碧的时间都没有，可齐正碧身上却被打理得干干净净。

    脚底板黝黑的齐三和穿着整齐，身上有好闻皂角味的齐正碧根本不像是一家人。

    加上听军队的形容，齐家仿佛有天大的生意，可事实上齐家目测不过只是一间三四十平的板房罢了，一室一厅被花花绿绿的布帘生生隔成了三室两厅，厕所和厨房都是相邻的，榛桐甚至不用走进屋内，就能将房间的大概情况收入眼底。

    种种情况都给榛桐极为割裂的感觉，尽管齐家还有两个成员没有出现，但榛桐已经发现了不对劲。

    不过榛桐没有向军方发出信号，只是默默在心里记下了这些细节。

    “我是仿生人，驱动器出了问题，我的上一任主人将我丢掉了。”榛桐自知仿生人的身份瞒不住，便直接坦白道。

    有时候话说得半真半假才更可信。

    除了公司，偶尔也会有私人买家购买在市场流通的仿生人，当保镖，给自己养老，或者是为了在污染物来临时使其给自己挡伤害，总之原因多样。

    但仿生人维修费用极高，维修费用和购买新的仿生人所花的费用差不多，所以仿生人一旦出问题，大部分人首先选择的是遗弃。

    “有身份卡吗？”听到榛桐的坦白，齐三依然没打消疑虑，他扬起眉毛，理直气壮地朝榛桐伸出手。

    仿生人一旦处于买卖中，身份卡会被冻结，只有对面单方面宣布解除关系后，仿生人的身份卡才会重新生效，但被解除关系的仿生人大部分都是损坏品，基本丧失了在这个社会立足的资格。

    江屋：“把你的假身份卡给他，放心，他不会发现这是假的。”

    齐三当然不会发现身份卡是假的，这算是政府亲自认证的假身份卡，怎么查都不会有问题。

    但榛桐却不准备被齐三牵着鼻子走。

    “你很奇怪，第一，是你家老太太拉着我不放手，第二，是你邀请我来到这里，现在突然对我进行盘查，这不合规矩。”

    榛桐摇了摇头，将被齐正碧攥在手里的手腕费力抽出来，冷着脸说道。

    “你还要赔我时间费，你耽误我的这段时间，我能多捡好多东西。”学着齐三的动作，榛桐同样理所当然地朝齐三伸出手。

    “嘁，小孩儿一个。”

    齐三其实对心理镇压，语言逻辑一窍不通，他只是学着网络上那些视频一样，对榛桐进行盘问。实际上，向他这样的社会人士，比起表面上看到的，他们更愿意相信一些看不到的东西。

    比如说，气味。

    气味是骗不了人的，哪怕被同一种洗涤剂浸泡，有钱人的衣服也带着被阳光烹晒过的香味，而洗衣房工人的衣服却带着工作了一天的汗味和廉价织品的刺鼻味，虽然都带着香味，但那股气味却会从她的一举一动间，她的一言一语间流出来。

    眼泪是看得见的窘迫，气味比眼泪还要残忍。

    榛桐身上没有难闻的气味，所以齐三愿意相信榛桐。

    “幺幺别走。”齐正碧像小孩捉蝴蝶一样，双手合住，想要捉住榛桐的手。

    “你别见怪，老太太是这样，年纪大了，得了老年痴呆，老会认错人。”齐三揉了揉榛桐头发后，自顾自地坐在房门口，费力拽下那卡到脚脖子拖鞋。

    “现在肥猪来了，整条街都会被他烦得不安生，劝你现在也别出去，你是新人还不知道肥猪作妖的威力，别给自己惹上事儿，不嫌弃的话在家坐会吧，陪陪老人家，之后你再走。”

    “你找个时间去对面看看，不要打草惊蛇，这里可能不是他们的作案地。”江屋跟随榛桐的视角，看着房间内部的环境，分析道。“你先按我说的，取得他们的信任，跟她拉拢关系，然后想办法留在这里。”

    齐三脱下拖鞋，看着依旧站在门口的榛桐，端着架子，像长辈一样问道：“看你年纪不大的样子，现在在街上做什么呢？”

    江屋：“金属贩子，之前在另一边活动，生意做不下去了来黑市碰碰运气。”

    江屋的声音在耳边环绕，眼前是齐三没什么心眼的憨厚表情，手里是齐正碧热到发汗的手掌，榛桐垂下眼睛，眼里闪过一丝谋算。

    抬头的时候，榛桐嘴里的话变成：“杀手，之前在另一边活动，杀了几个人后逃到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