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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7 章

    在高圣川的强烈要求下,组委会勉为其难给他和霍世平看了那段作为证据的视频。

    视频经过专业鉴定,没有剪辑痕迹,全长共十五分钟,是一个俯拍的偷拍视角,镜头似乎是隐匿在比他位置高半层的楼梯扶手后面,从那个角度,刚好能看到他大半张脸,以及在这十五分钟里,跟他交谈的每一个人。

    虽然是非正常拍摄,画面竟然又稳定又清晰,景别变换甚至称得上丝滑。

    镜头里,高圣川正坐在通道里看手机,突然有个小选手拍他,两人嘴唇翕动,工作人员把声音开到最大,里面除了空气噪声和来往人群的噪音,竟然隐隐约约能听到他们俩的对话,非常不清楚,但当做证据,完全够用。

    工作人员将这段快进过去,到男孩把行李箱塞给他,自己飞奔而去,高圣川把行李箱护在身后,又开始看手机。

    后面的十分钟里,高圣川的双手一直放在身前,被镜头拍得一清二楚,期间他似乎是感觉到了镜头,还困惑地抬头望了一眼。

    镜头的视角稍微偏了偏,很快又回到原位,直到男孩回来,高圣川教育人家,自己过命的东西决不能交给外人,行李箱完璧归赵。

    那行李箱组委会已经仔细检查过,上面有个已经坏掉的密码锁,但第一次拿到它的人,不可能心电感应似地知道那锁是摆设,如果想打开,一定会先去拨弄密码。

    而替人看东西的过程里,高圣川没有一点机会查看行李箱,更不可能隔空将什么东西放进紧紧扣住的箱子里。

    这段视频几乎是天降神兵,严丝合缝、恰到好处地证明了他那几乎不可能被证明的清白。

    组委会都惊讶,这简直是为了替他摆脱嫌疑,而量身定制视频证据。

    霍世平几乎看懵了:“这是谁拍的?”

    “提交者不肯透露身份,”工作人员意有所指,把拍摄者联想成了跟踪狂:“我们尊重她的隐私,但也想提醒你……注意安全。”

    高圣川默然。

    他在看到视频的第一秒,就知道它出自谁手。

    他早该想到的,关澈那么有主意的人,怎么会因为他一句不让来,就真的乖乖等在京屿?

    可是这边这么冷,场馆又大路又复杂,没人领着她,会不会迷路啊……

    昨天她一个人藏在楼梯后面,悄悄陪了他多长时间呢?

    有什么在他心里轰然倾塌,他忽然感觉身体里的某个地方一阵抽疼,连带着他刻意对外的坚硬形象都险些崩溃,像是紧绷了好几天终于尘埃落定放松下来的神经,又像是他隐忍了多时,却在这接近终点的时刻最终溃不成军的防守。

    在这一刻,已经选好的结局忽然地动山摇,那条通往死亡的康庄大道突发山崩,阳关道变成了独木桥,而另一边,一条蜿蜒的阡陌小径,却慢慢浮现出来。

    他孤身站在岔路口,进退维谷。

    高圣川条件反射般掏出手机,差点直接一个语音拨过去,最后一刻却停下了手。

    “回去吧,”高圣川对霍世平道:“买最早的机票。”

    卢斯克鲁这个小国,东西难吃,物价又贵,高圣川每次来比赛,回去路上都骂骂咧咧。但不得不承认,小地方有小地方的好处。

    比如这地方机场小,就算你有急上天的事,到京屿的飞机,一天也只有那么一班。

    比如这地方没什么好玩的,游客也少,即便只提前几个小时,也能买到当天的机票。

    “麻烦快一点,”关澈从包里掏出护照,正准备递给海关:“我有急事。”

    海关红发碧眼的小哥懒懒地整理上个旅客的资料,迟迟不接她的护照:“女士,你提前过去了,飞机也不能立刻就飞呀。”

    关澈还想争辩什么,手上突然一空。

    她一回头,高圣川一手拿着她的护照,正居高临下地看她。

    那个眼神,既像是家长抓包了捣蛋的孩子,又像是寻觅多时,终于找到了想要的宝贝。

    ……总之很复杂。

    没等关澈说话,高圣川半揽着她的肩膀,将她带到一边,临走不忘跟海关小哥说一句谢谢。

    小哥对着他露出一口白牙:哥们我懂你。

    关澈:……

    周围来来往往的人,排在后面的旅客等得不耐烦,目光自然而然汇集到他们俩身上。

    关澈拨开他的手:“好多人呢。”

    高圣川好整以暇:“怕什么,我还敢当着这些人的面求婚呢,你想看吗?”

    关澈:“……啊?”

    高圣川:“……”

    完蛋,得意忘形了。

    他尴尬地清了清嗓子:“那个,这次,谢谢你啊。”

    关澈面无表情地别开眼神:“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那个眼神虚浮,视线乱晃的心虚样,又勾起了高圣川逗猫的心思。

    高圣川:“哦,那我认错人了。不过你怎么在这啊,来追星的?”

    关澈简直要被气笑了:“工作室有项目,”她顺手从包里拿出前两天工作的通告单拍在他身上:“我来赚钱的。”

    高圣川仔细看了看通告单,上面的抬头还真是片羽工作室,日期也对得上。

    ……有点微妙的失落。

    高圣川收了神通,正经道:“说真的,如果不是那个视频,我可能……可能真的会有大麻烦。”

    事实如何大家心知肚明,演到这个地步也差不多了,没想到关澈一改平日的坦诚,一字一顿坚持道:“什么视频,我不知道。”

    高圣川心急:“就是有人给我塞了行李箱,你在楼上偷……”

    他忽然住了口。

    他明白关澈为什么坚持自己不知道这回事了。

    她是纪录片导演,事急从权偷拍可以理解,但她这次完全是出于私心,就算后来非正常拍摄的镜头拿来当了证据,可她拍摄的当下,是实打实地违背了纪录片的职业伦理。

    本来她没打算把这一段放进成片里,也没打算让高圣川看到,她只是作为一个女人,偷偷拍了自己喜欢的人,这跟她的职业也不相关,但现在还在项目存续期间,她把这段视频拿出来,用作官方参考,高圣川本人也知道了偷拍这件事,性质可就不同了。

    她在这方面从来自我要求极严,对拍摄对象动了心也就罢了,现在发生这种事,她本该请辞的,可是她舍不得。

    所以只能掩耳盗铃,最好大家心照不宣,谁都别翻到明面上来。

    而这件事在高圣川眼里,又是另一种样子。

    ……她为他所做的,牺牲的,真的太多了。

    他有大概半分钟,一颗心仿佛被泡在热水里,渐渐融化成一片澄净的湖,他被温柔又柔软的水流小心地拖着,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一句谢谢讲出来,也不过是轻飘飘的,怎么配得上她这样的用心和勇气。

    “这是我自己选的,”关澈像是看出了他的无措:“你不用有负担。”

    “那好,那谢别的。”高圣川拿出手机,打开社交平台:“关老师,这个你就不必否认了。”

    ……

    霍世平一从场馆出来,就立刻开始关注社交平台上的风向,本以为以这件事性质的恶劣程度,会像之前一样,在小圈子里掀起一阵一边倒的辱骂,众口铄金地攻击运动员。

    没想到这次却不同,几家官方的正式报道比流言醒得早,评论里一些莫须有的恶意揣测竟有官号下场辟谣。

    霍世平松了口之外,也暗自惊奇,这倒是高圣川从来没有过的待遇。

    不过小道消息仍在潜滋暗长,各个平台上意料之内地有一些不好听的话,言之凿凿,细节具足,一看就是有一些信息渠道,但不多。所幸这次高圣川拿了银牌,即便之前风评不佳,大众总会看在奖牌的份上口下留情。

    等比赛团队坐上大巴准备去机场的时候,一场真正的舆论危机才刚刚开始。

    一个圈内大V在上午十点突然发难,一套春秋笔法,把事实歪曲为高圣川为撇清关系反手陷害年轻运动员,组委会在没有调取入境记录和充分调查的情况下,贸然放他回国,后果将上升为外交问题云云。

    其余联动大V不甘示弱,纷纷以阴谋论博人眼球,不顾己方运动员的立场,甚至把#高圣川 兴奋剂#的词条刷上了热搜的尾巴。

    官方还未来得及作反应,另一面论调突然反扑,有人放上了关澈偷拍的视频,十五分钟,跟上交的证据分毫不差,高清无剪辑版。

    “偷拍者是谁,怎么会如此凑巧”的质疑刚刚形成,立刻有人出来认领,说自己是高圣川的粉丝,追星追到了赛场,不愿意打扰运动员,才躲在楼梯上偷拍,各种细节说得有鼻子有眼,几乎天衣无缝。

    高圣川点进那人的主页,日常转发全是有关他的消息,超话打卡一个不少,甚至还给他做过一些他看不懂的数据,看上去就是个正常的小迷妹,没有丝毫破绽。

    但是他从这个小迷妹的粉丝里,找到了一个眼熟的账号——他之所以有印象,是因为之前《飞鸟相与还》上线的时候,这个账号曾经奋战在宣发第一线。

    那是片羽工作室的水军。

    ……

    上午十点二十五分。

    关澈坐在机场大巴上,一根手指堵着耳朵,给陈舒羽打电话:“咱们之前合作的宣发公司,有没有特别可信的?”

    “有很多啊,都是有交情的……干嘛?你在哪啊,怎么这么吵?”

    关澈默了默,才道:“又有交情,又擅长舆论战的,有吗?”

    “哟?”陈舒羽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关老师不是反网络水军先锋吗,今天怎么转性了?”

    关澈严肃道:“师哥,帮我个忙。”

    ……

    关澈面对着高圣川杵在她眼前的手机,一时无言。

    “关老师,我……”

    “我说过了,”她似乎害怕听见他的后半句:“这是我自己选的,你不用有负担。保护拍摄对象,也是我工作的一部分。”

    高圣川把手机放回口袋,轻轻笑了一声。

    “你说什么,怎么想,都是你的事。”关澈冷下脸,打定主意先发制人:“如果你觉得我又越界了,大可以终止项目,我没有异议。”

    高圣川轻叹一声:“怎么跟炸毛小猫一样……你是不是以为,我又要说那些混账话?”

    关澈不响。

    高圣川靠着机场的玻璃墙大马金刀地坐下,把自己的背包垫在一边,拍了拍让关澈坐。

    关澈拎起包扔到一边,也席地而坐。

    高圣川仰头靠在玻璃上,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

    关澈就陪他坐着,也不出声,两人在嘈杂拥挤、人流如织的小机场,竟意外地岁月静好。

    “说了你别笑,其实以前,我一直都觉得我是无所不能的。”高圣川声音轻缓地开口:“不就是滑冰,别人一年才能出的高级跳,我三个月就能搞定,别人死磕的定级步法,在我看来不就那么回事,有什么难的呢。”

    关澈从侧面看他,这熟悉的语气,让她忍俊不禁。

    “你大概也知道我家境不错,狂的时候更是觉得,世界上除了技术,什么不能花钱买啊,我这辈子就是要拿大满贯,然后躺平,心安理得地享受人生。”

    “但是后来我发现,好像不是这么回事儿。以前我爸喝多了总喜欢跟我念诗,什么‘人生一世,草长一秋’,我真的特烦他那种话,好像人活着,特别渺小,特别身不由己,我偏不信,觉得那是他在无病呻吟,我可不一样。”

    “现在看起来,我搞不好还不如他。”

    这是高圣川第一次用不那么激烈的语气说起自己的父亲,关澈却从他平静得有些疏离的话里,咂摸出了一个刚刚拿了银牌的运动员所不该有的难过。

    她轻轻把手放在他的手臂上,微凉的手指触到他的皮肤,他没有像原先一样如临大敌地躲开,而是也轻轻地,把自己温热的手覆上她的手背。

    高圣川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地松了:“你应该感觉到了吧,阿澈。”

    关澈的耳朵被这两个字点了个火花,慢悠悠地烧起来。

    她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高圣川从来都是个简单的人,喜欢谁就一股脑地对谁好,又笨拙,又炙热,不遮遮掩掩,也不算计得失。

    站在篝火旁边的人,怎么会感觉不到暖呢。

    他望着不断前进的队伍,和熙攘着步履匆忙的人群:“你可能不信,这里面的每个人,我都愿意跟他们互换人生。如果我能跟他们一样,我现在立刻原地跟你表白,你要是不答应,我就追你追到京屿,追到你们工作室,一直追到你答应,或者开始讨厌我为止。但是阿澈,我不是他们,我没办法跟你在一起。起码现在,我不能那么自私,不顾你未来会面对的事,由着自己的性子来。”

    关澈迟疑了两秒,慢慢抽回了手掌,声音听起来就像渐渐融化的冰淇淋:“你说这些话,是因为你觉得我做了这些事,你还不起了呢,还是你认为基于我的这些‘付出’,你应该施舍我一点点回应?其实你不用这样……”

    高圣川手心一空,轻轻握成了拳。

    他闭了闭眼:“都不是。我是想跟你说,我对你的感情远远早于你能察觉的时候,这个世界上,除了我妈和小翊,我最喜欢的就是你,不……”

    高圣川第一次想要权衡用词和字眼:“如果你觉得我也配的话,我觉得那应该能叫做‘爱’。”

    他好像想到了什么,自嘲似地笑了:“我知道你们在背后说我下了冰就会去抓蜻蜓,我真没有,自从认识了你,我下了冰只想看你。”

    “但是爱一个人,总不能光顾自己高兴吧,也得为你考虑,得考虑你会不会伤心,能不能承受,会不会比现在更幸福。如果都不会的话,那我的爱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就算你要,我也不能给你。”

    “那些头衔说起来都挺好听,什么世界冠军,什么富二代富三代的,也就能跟外人装个逼,真正要对你掏心掏肺的时候,才觉得那些都是狗屁。你最需要的,我给不了你,即使拿这些去换,也换不来一点。”

    “我本来已经想好了,以后的路要怎么走。我是一个不能接受将就的人,我满以为我能为自己、为身边的人负责,可是现在,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选了……我大概需要一点时间,做一个必须要做的选择。”

    高圣川侧过头,深深注视着自己日思夜想的那个人,一双点墨深潭的眼睛,在窗外剔透澄澈的阳光下,竟透着灼人的虔诚。

    “你看,我对你,别说优越感了,连自尊都……所以别总觉得自己很卑微,如果你是跪在地上,那我大概就是五体投地——你得记着,我永远都在仰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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