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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1 章

    旌安草原枯荣一岁,帐外春华秋实,大雪纷飞,春风吹又生,等关澈再次回到京屿,已经又是一年的春三月。

    邱意浓早知道她今天回来,早早请了阿姨给她把家里打扫干净——这地方她当时匆匆租下,住了两三个月,周边都还没逛熟,她就动身去了旌安,一待就是大半年。

    行李沉重,她随手往地板上一搁,舟车劳顿的疲累瞬间涌上来,关澈不管不顾地直接倒在地板上,闭眼小憩。

    鼻尖没有了毡毯特有的腥膻气味,也没有从土地里泛起、丝丝缕缕透过毡毯的那种阴冷潮湿,京屿的地板只是硬,只是凉。

    草原生活剥去了很多她原先抱着不放的东西,这大半年,她习惯累了直接躺在地上,几乎已经忘了柔软的床垫是什么触感,一同忘却的,还有一些她无力承担的前尘往事。

    随意扔在一边的手机响,邱意浓从遥远的片场发来微信,问她到了没有,顺便提醒她,明天的颁奖典礼有着装要求,让她尽早准备。

    “邱总,”她声音里带着一些疏旷的笑意:“快一年没见了,你也不想我吗?”

    那边邱意浓在闹哄哄的片场,听到关澈的语音,鼻子忽然酸了。

    说不好这声音跟她离开之前有什么不同,好像还是那一把清润的音色,又好像多了很多旷达的无谓。

    邱意浓揉了揉鼻尖,才按住语音键:“我这还半个月就杀青了,你就好好等着吧!”

    关澈闭着眼睛听完这句,勾起唇角,无声地笑了笑。

    这一年,邱意浓从一个寻找人生之路的小菜鸟,正式成为了制片人,跟已经转行花样滑冰编舞师的程琦感情稳定,近日正在跟各大平台接洽,为以后的项目打通关系。

    微博响起提醒声——本届花滑世锦赛名单确定,去年高圣川拿下的冠军留给中国三个男单名额,我国小将李晏舟牵头出征男单比赛,本赛季李晏舟进步形同开挂,不出意外,应该能进入前十名。

    关澈点开名单仔细看了看,另外两个运动员她没听过,应该也是今年才崭露头角的新人。

    争来的三个名额终于是没有浪费。

    真好啊,她想,每个人都在往前走了。

    是的,每个人。

    她轻叹一声,翻身起来,去准备明天颁奖典礼的发言。

    “金钺杯”全国纪录片大赛由黎氏影业主办,旨在鼓励国产纪录片制作,为优秀导演提供平台和曝光机会,也为日后孵化工作室做准备。

    抛开这一切不谈,最让业内称奇侧目的,是一等奖的待遇。

    拔得头筹的导演除了跟黎氏影业签约、资源倾斜、扶持成立个人工作室之外,还有百万个人奖金。

    不是制作经费,没有对赌协议,现金。

    这手笔,不知道的还以为纪录片已经成为风靡全国,人手一份的爆火消费品。

    于是纪录片部门收到了数以千计的简历和参赛作品,原先还以为纪录片式微,这么一看,这行业简直如同冉冉升起的朝阳,焕发着勃勃生机。

    经过几轮不记名初选和专家评审,锁定了前十名,而其中有一部以牧民医疗问题为切入点的作品《霜凋夏绿》,以相当可观的优势杀出重围,毋庸置疑地斩获了第一位。

    颁奖典礼一改黎氏影业过往沉肃严谨的风格,以西式餐会的形式呈现。关澈一身缎面雪青鱼尾晚礼裙,长发用一根山水木钗松松绾起,眉眼如清风明月,整个人风恬澹静,在一片觥筹交错和绚丽华服中,显得尤为出挑。

    有人暗自举起相机对她,下一秒就被场内工作人员制止:“对不起先生,请去门口上交相机和手机,本场典礼不允许拍摄,谢谢合作。”

    身边有人跟她搭讪:“关导,久仰大名。”

    关澈回头看,一个短发姑娘对她伸出手:“恭喜你,蟾宫折桂。”

    关澈一向对女性导演有好感,也伸手握住她的指尖:“谬赞,也算不上什么折桂。请问怎么称呼?”

    对面笑得爽朗:“司爽。”

    司爽,这个名字关澈有印象,在获奖名单上,她排第六。

    这次奖项虽然前十名雨露均沾,但前三的待遇明显好于其他,第六名,说近不近,说远不远。

    司爽看起来也不甚羡慕,只是转头看流光溢彩的璀璨会场:“不愧是黎氏,大手笔,听说新生代要上台,第一把火就是内容年轻化,先把会场氛围改了。关导,吃这个呀,我尝了,味道不错。”

    关澈笑着接过她递来的蛋糕:“不用见外,叫关澈就行。”

    “关导,”身后有人叫她:“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关澈手指稍一顿,稍稍整理了表情,回身微笑道:“郝记。”

    郝云一身亚麻色休闲西服,在众多礼服中显得格格不入:“别这么叫,早不干了。”

    “哦,”关澈看了一眼他的胸牌:“郝总。”

    郝云狎昵地低头靠近她耳边:“给你准备了见面礼,可以期待一下。”

    关澈本能地向后一缩,他轻浮的动作看得司爽一阵不适,她插话道:“入座了,咱们去那边。”

    典礼的开端都大同小异,主持人风趣幽默,恭喜各位获奖者的同时,也不忘吹捧黎氏对国产纪录片的贡献,洋洋洒洒的溢美之词过后,终于话锋一转,来到了颁奖环节。

    “主办方本着公平公正公开的原则,在三千多部不限时长、不限题材的参赛作品中,以隐去创作者姓名的方式,评选出式十部优秀作品……”

    台下有人举手,打断了他的台本:“我有异议。”

    整个会场的目光全部聚集在他身上,关澈也回头,见举手的是郝云,不由皱了眉。

    见面礼……吗?

    郝云旁若无人地站起来,双手撑在桌面,笃定又讥讽道:“看来专家团队也有百密一疏的时候。”

    他冲后方招了招手,有人拿上投影,直接将画面投在台上的幕布上。

    投影播放的是一段草原空镜,同一地点、同一角度,甚至光线、运镜,都十分相似,单看这段视频,除了一些很细节的方式和调色不同,说是同一段视频处理后再加工,也不为过。

    “左边出自这次比赛公布的第一名——关澈小姐的作品《霜凋夏绿》,”郝云带着得色指向幕布:“右边,是著名摄影师布加达·索隆去年的作品——众所周知,他的素材单条在五万美元以上。”

    他看向主持人:“比赛规章里有一条,参赛作品不得抄袭,不得侵权,否则将取消参赛者资格,我没有记错吧?”

    关澈垂下眼睛,低低冷笑了一声。

    无稽之谈。

    她身边的司爽喃喃道:“可是这种风格……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你当然没有记错。”

    一个沉缓的声音从台后传来。

    关澈循声望去,对上一双她再熟悉不过的眼睛,一瞬间竟觉时光止步。

    他头发比原来短了些,一身浅灰色高定西装,身形依旧修长挺拔,轮廓比起从前更加锋锐凌厉,似是褪去了最后一点少年的天真,在粲然流彩的光影下整个人愈加熠熠生辉。

    视线尚不清晰时,熟悉的皂香已然先人一步霸占了她的感官。关澈的目光描过他的侧颈,肩背,见他身上少了些过往的意气和不羁,取而代之的是一些沉稳,竟让他挺括平直的肩线更显得持重可靠。

    唯独没变的就是那双如漆点墨的沉黑的眼睛,只一眼,就在她心底的沉静冷潭搅起一股久不出现的乱流。

    有些人就是这样,哪怕在纸醉金迷的名利场,依然盖不住他一点光芒。

    关澈仔细看他每一个动作,都很正常,也很协调,肉眼看不出任何问题,才在心底松了口气。

    可是……他瘦了,她想。

    高圣川走过她身边,只是偏头看了她一眼,便回身对郝云道:“确实记得一字不差,看来您对这次比赛很看重,”他垂眸看了看郝云的胸牌:“郝总。”

    他没有给郝云说话的机会,而是面对着幕布,接过工作人员递上的话筒,对全场道:“评选结果出炉后,我用心研究过第一名的参赛作品以及关导的过往作品,发现了一个有趣的现象——关导似乎受名家影响,从第二部纪录长片开始,风格就开始向纪录片大师科维奇·库里靠近,几乎她的每一部作品都会带上致敬名家的片段。”他垂目看郝云:“你说的这位摄影师,似乎也在模仿同一位大师,只是正巧,他们两人拍的是同一个地方。”

    “啊,对,”司爽恍然大悟:“我在课堂上看过库里的片子,才对这种风格有印象!”

    高圣川轻笑一声:“您若是有异议,可以去对比她之前作品中的片段,有没有相似的风格,自然能辨别这到底是在致敬,还是在侵权。”

    在场的很多都是在这一行的深耕人士,对科维奇自然有熟悉的,只不过事不关己,没必要挺身而出,现下甲方爸爸开口了,很多人张口附和:

    “对啊,这不是很明显的致敬吗?”

    “哪个公司的,连科维奇都没看过就来挑事。”

    “云澜传媒……这家不是专供电视台的吗,在这掺合什么?”

    这一闹,等于直接暴露了云澜传媒的不专业,郝云脸上青红一片,但究竟那么多双眼睛看着,不能轻易认下,于是讥讽一笑:“原来是你……”

    后半句话还未出口,就被高圣川信口打断:“所以我觉得,话在出口之前,最好考虑考虑后果,您觉得呢?”

    郝云:“……”

    这是威胁吧,这是赤裸裸的威胁没错吧!

    他嗤笑一声:“你哪位?还当自己是世界冠军?你有什么立场跟我说这种话……”

    一直被晾在一边的主持人终于有了用武之地:“各位,容我介绍,这位是这次比赛的发起人,黎氏影业副总裁,主管纪录片工作室群的高圣川先生。”

    郝云震惊之下,忘了闭上嘴,就这样愣愣地呆在当场。

    与会者都听说这次是集团继承人亲自发起的项目,只是不曾得见庐山真面目,没想到他这样年轻,容貌气质这样出众,本以为是一时兴起来胡闹的二世祖,却连能力也同样让人挑不出错来。

    同样震惊的,还有关澈。

    早知道他家世不凡,不成想竟然不凡到这个地步。

    很多事情瞬间变得合理起来——比如他为什么能找出九年前对自己围追堵截的小报记者,为什么有手段能让人家排着队给她发短信道歉,为什么《飞鸟》项目已经尘埃落定,奖都颁了,结果却横生枝节,兜兜转转,奖杯还是回到她手上。

    她还当是苍天有眼,没想到这件事里,为她承担奔走的,分明另有其人。

    而那时的她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单纯地享受着成果,连一声感谢都没对他说过。

    关澈迷茫地望着他挡在自己身前的背影,恍惚又想起一年前,他同样是这样挡在她和霍教练之间,顶着压力寸步不让,不许她受一点无谓的恶意。

    关澈将碎发挽至耳后,无声地垂下眼睫。

    ……要是他不曾放弃我,该有多好呢。

    郝云很久找不回自己的声音,半天才艰涩道:“抱歉,是我冒昧。”

    他不得不服这个软。

    电视台近年来式微,早就无法跟平台抗衡,虽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但郝云觉得,不能坐吃山空,得顺应时代,跟着平台走,最好两头吃肉,才不会被淘汰。

    这次云澜传媒选送的作品排名第四,如果挤掉第一名,他们公司的作品就能进入前三,而身为传媒公司,自然比那些独立导演更好拿捏,这对黎氏影业这种大公司来说异常重要。

    越是家大业大,就越是需要螺丝钉,而不是什么特立独行的独立人格。这一点上,郝云有信心极了。

    但现在人算不如天算,这一出直接把人家集团继承人给开罪了——不,早在高圣川做运动员的时候,他们俩就已经结下了梁子。

    想跟平台,又想绕过黎氏,那就是异想天开。

    所以他就算噎死自己,也得咽下这枚苦果。

    于是郝云对关澈一欠身:“关导,实在抱歉,我初入这一行,很多事情还不明白,闹了这种笑话,请……您,原谅。”

    关澈连个眼神都没有给他,对高圣川点了点头:“谢谢高总。”

    高圣川眸光扫过她发间的木簪,抽出椅座:“关导,请。”

    关澈依言坐下,眼神停在自己面前的桌面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主持人接过话道:“既然提到了我们关导的作品,那么下面就有请高圣川先生,为前十位获奖作品的创作者颁奖!”

    台下的掌声轰鸣而起,关澈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上台的,她只知道直到高圣川捧着证书和奖杯走到她面前,她都没有抬头。

    “关老师,”他带着一种尘封许久的熟稔,轻声叫她:“恭喜。”

    关澈垂眸接过奖杯,指尖轻轻擦过他的手背:“……谢谢。”

    高圣川近乎贪婪地注视着她,发丝,木簪,眉眼,唇角,像是要把每一点他缺席了的变化都在心底描摹了无数次的那幅画上补全,却在垂眼看着她接过奖杯的那一刻,蓦地睁大了眼睛。

    世界的颜色陡然褪去,潮水般的掌声和嘈杂如同失落之城一般沉入寂静水底,脚下地面轰然断裂,留他一个人在悬崖边上,摇摇欲坠。

    一些刚飘过他耳边的议论针扎一般重新回响在他脑海中,那个他想求证的说法,终于不再是一个秘密。

    它像是一把锋利的匕首,裂锦一样割开他这一年里日夜编织的幻觉,露出里面早就无法挽回的真相。

    “高总?”主持人见他停留时间过长,上来询问:“有什么问题吗?”

    高圣川听见自己的声音干涩难当:“没有,继续吧。”

    ……

    宾客散尽,酒炙俱冷,热闹圆满的典礼终于在笑语和客套中落下帷幕。

    关澈跟一些人交换名片,谈了几个合作意向,不知疲倦似地加微信,留电话,待到灯火阑珊,终于耗尽了精力,一个人向大厦外走去。

    宴会厅外仍然灯火通明,她久在山野,已经不适应这种夜晚的人造光源,不适地眯了眯眼,却瞥见一个浅灰色的身影靠在旋转门旁,似乎在等什么人。

    ……该来的迟早都会来,不会因为她刻意不去想,就放过她分毫。

    她深吸一口气,走上前去,那身影果然直起身来,只等她靠近。

    关澈大脑一秒跳帧,忽然想,他好像哪里都变了,但这一刻,他又像是那个只等她工作结束,可以一起去吃个宵夜的运动员。

    “关老师,”他叫她,语调沉静克制,少了过去这三个字里自带的那种雀跃:“好久不见。”

    关澈微微扬起头,眉目淡然地望进他的深不见底的眼睛:“好久不见了,高总。”

    这两个字显然让他不适,高圣川眉心抽了抽,自虐似地,又将视线放到她垂在身侧的左手上。

    一枚很小,很不起眼的银色素圈,盘绕在她白皙纤细的无名指根,反射着熠熠冷光。

    “虽然有些晚了,但,”他无法抬头看她的脸,低着头顾自艰难道:“新婚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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