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高圣川牵着关澈,站在冰海俱乐部的门口,却近乡情怯,迟迟迈不上他踩过十年的台阶。

    那些奋力拼搏的汗水,不尽如人意的遗憾,和功成名就的满足,都远得像上辈子,却又耀眼得仿佛在昨天。

    关澈侧过脸,看他半垂着眼眸,慢慢收紧了跟他相扣的手指,轻轻握了握。

    “阿澈,”他第一次没有逞强着否认,而是踟蹰地说:“如果……如果我说我紧张,你会觉得我没用吗?”

    她始终温柔地凝视他:“当然不会,你如果一点都不紧张,才是辜负了你之前那么多年的付出。”

    高圣川深吸一口气,正要走上台阶,身后却忽然有人叫:“川哥!”

    他回头,看见李晏舟笑着向他跑来,一头扎进他怀里。

    高圣川:“……你怎么来了?”

    “你说今天要来啊,”李晏舟兴奋道:“程琦祝玉,他们都回来了,都在里面呢。”他眼睛滴溜溜转到关澈身上,又飘到两人紧扣的十指,一脸吃到大瓜的表情:“哦~带女朋友来见教练了!”

    高圣川抬脚踢他:“你把她微信给我删了!”

    李晏舟一溜烟跑进了俱乐部大门:“我不!”

    高圣川哼笑一声,两人跟着他进去,一进门,一股凉气挟着冰上特有的水雾气息扑面而来,扑在高圣川的脸上,熟悉又陌生。

    他小腿轻轻抖了一下,仿佛是回想起了在冰上行走的感觉。

    “哟,川哥!”有认识他的学员路过,熟稔地跟他打招呼:“回来啦!”

    自然得仿佛他只是出去比了个赛。

    高圣川笑着回他:“哎。”

    霍世平听见动静,急着跑出来,一看到他,一句话都没说,眼睛先红了:“兔崽子,才回来!”

    高圣川三两步迎上去,给他一个结实的熊抱:“教练!”

    “好,好,”霍世平带着鼻音语无伦次:“回来了就好。”

    说完他终于看见一旁的关澈,略带尴尬地抹了一把脸:“关老师?”

    高圣川牵起她的手:“教练,我女朋友。”

    骄傲的小表情让霍世平想起他第一次拿世青赛冠军的时候,回来跟自己求表扬。

    他打量半晌面前的一对壁人,还没说话,鼻子先酸了,只能硬压着情绪拍了拍高圣川:“好,好啊,别欺负人家,听见没有?走,老沈正上课呢,去见见你师弟师妹!”

    两人一路跟着他,重走无比熟悉的俱乐部走廊,推开尽头休息室的门。

    夏日晴朗,休息室的落地窗透着琉璃似的阳光,年轻选手们三五成群地练陆地、聊八卦、偷偷分吃零食,蓬勃的朝气春风似地满溢着每个角落。

    祝玉刚刚结束外训归来,在休息室跟小姐妹聊天,霍世平叫她:“祝玉,看谁来了!”

    她回过头,笑容还凝在脸上,却在看清高圣川的一瞬间掉了泪:“师兄……”

    高圣川站在原地,恍惚地想,她真的长大了。

    祝玉说到做到,一年之内进步神速,入选了国家队,还拿到了仅此一个的外训名额,已经具备了冲击国内女单一号位的资格。

    她放下了不属于她的梦,然后一路高歌猛进,在自己辉煌的人生道路上,再也没有回头。

    祝玉向他跑来,却极有分寸地停在他身前,没有上来拥抱,只是泪水涟涟地看他:“你怎么……怎么……”

    他哪里变了,祝玉说不出来,只是他跟自己记忆里的那个冠军少年郎,不同了。

    非要说,大概是他更沉稳,更可靠,褪去了少年身上最后的躁动和轻佻,成为了一个真正的男人。

    于是她摇摇头:“师兄,欢迎回家。”

    然后她转过身,忽然给了关澈一个意料之外的拥抱。

    “谢谢你……”祝玉纤瘦的手臂环住她的肩膀:“谢谢你对我说过的话,也谢谢你……一直在他身边。”

    唐星州也跟上来,对他笑得熟稔自然:“川哥,来了?”

    高圣川拍拍他的肩,笑道:“是不是该减肥了?”

    “我也不滑了川哥,”唐星州看上去非常坦然,只是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我打算转行当选手经纪人了——刚好今天回冰海,开发开发客户。”

    “行啊,”高圣川叹息一声:“都长大啦。”

    程琦坐在一边,眼底发热,还是调笑着:“川哥你这话说得,好像你是我们长辈。”他站起身:“我去接邱邱,你们先去冰场吧。”

    高圣川拉住他,小声问:“和好了?”

    关澈眉心一跳,出言阻止:“你别瞎打听……”

    程琦笑得眉目疏朗:“没有,只是朋友。”

    高圣川一阵语塞:“……跟喜欢的人分手了还能当朋友?”

    程琦垂下眼,唇角带着一个浅淡的笑容:“可能又不能在一起,又不舍得真的各奔前程吧。好了,”他一拍高圣川的肩膀,打断了呼之欲出的心酸:“我先去,你们聊。”

    沈炼下课后,把冰上的学员全部赶回家,扭头对场边的高圣川道:“来啊小川,上冰来。”

    高圣川望着他无比熟悉的冰场,轻轻摇头:“算了吧,我……”

    唐星州却把他的冰刀直接摆到了他面前:“都给你护理好了,”他笑着摘掉冰刃上的刀套:“你还用这个揍过我,记得吗?”

    高圣川笑着接过来,想到那时候刚认识关老师,因为这件事关澈差点跟他解约,他巴巴地跑去人家工作室堵人,才把她留下来。

    现在想想,那个时候,他好像就对人家动了心思,只是他太傻了,直到很久以后,他才明白,原来那种在意,就叫做喜欢。

    好在,迂回千里,那个人还在他身边。

    关澈道是他害怕面对失去运动员的能力,凑近耳边轻声道:“你不想上也没关系,我们也可以直接回家。”

    “不,”他反而握紧她的手:“这种时候……我希望你在我身边。”

    说好的互相依靠,他说到做到。

    高圣川换好冰刀,踩上冰场的一瞬间,忽然就落下了泪。

    双腿的肌肉记忆被唤醒,压步、转三、乔克塔,这些步法像是忽然在他的血脉中觉醒,他像一只鸟找回了翅膀,在冰上行云流水般飞翔。

    那种感觉太轻灵,太无拘,让他一瞬间甚至不在乎速度,不在乎转向,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时隔一年,他又回来了。

    高圣川本能地将身体前倾,想衔接一个内刃大一字,却在重心落在体外的刹那,脚踝先是一阵痉挛,继而大腿肌肉的紧绷瞬间达到顶点,却还是没有支持住他的体重,身体忽然不受控制地向前跌去!

    冰上围观的大家惊呼一声,想上来扶他,但已经来不及了。

    他迅速反应,立刻向前跪倒,在惯性下侧倒冰上滑出去好几米远。

    高圣川似乎不信邪,站起来向前压步起速,收紧核心准备起跳,却在双脚离地的一瞬间轴心偏移,在半空中身体失去平衡,重重落地。

    周围是一片屏息凝神的鸦雀无声。

    我真的不属于这里了,他慢慢地直起上身,无比清晰地想。

    这里没有人再需要我,这双冰刀,我好像再也没有穿在脚上的必要了。

    他跪在冰面上,有好几秒都没有动。

    “川哥!”程琦叫了他一声,正要冲过去扶他,却被身边的霍世平一把拉住。

    “早晚的事,”霍世平双眼通红:“早晚都得经历这一遭。”

    四周静极了,没有人出声,因为没有人知道该怎么安慰一个失去了运动能力的世界冠军。

    这种时候,连呼吸声仿佛都是一种冒犯。

    “高圣川。”

    一个声音从远处传来,盖过四周刻意的寂静,直直飘进高圣川的耳朵。

    关澈穿着一双冰场租来的冰鞋,小心翼翼地从入口处走来,走一步停两秒,颤颤巍巍地,一步一步挪到他身边。

    她今天可真美,长发松软地绾在脑后,灵鹿一般的眼睛里落着冰上璀璨的光芒,鼻尖被冰上的凉气浸得通红,却温暖地对他笑着,冲着他坚定伸出手。

    “高圣川,”她看着他,就像昔日看着他在万人中央:“你来教我滑冰吧。”

    高圣川坐在冰上,仰着头看她,第无数次臣服于她庞然的温柔。

    她的手被他用力握住,受不住他从冰上站起来的力量,身体向前倒去,却跌进了一个带着寒气、却依然灼热的怀抱。

    “让我教啊,世界冠军的私教,很贵的。”

    关澈双手都被他捉在手里,扬起头对他明艳地笑:“我听听,多少钱呢?”

    高圣川放开她,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精致首饰盒,在关澈反应过来之前,便穿着冰刀单膝跪地,咔哒一声打开盒子,露出一枚碧湖般澄澈的戒指。

    他几乎被自己翻涌的情不自禁哽住,声音止不住地战栗:“阿澈……嫁给我。”

    周围所有人愣了一秒,李晏舟第一个反应过来,屈指吹响了一声尖利的口哨,其他人这才如梦初醒,人群中爆发出巨大的欢呼,夹杂着凌乱但响亮的掌声,瞬间将他们围住。

    关澈心跳先一停,而后不可抑制地狂跳起来。

    眼泪不受控制地落下,划过脸颊,一点一滴落在流光溢彩的海蓝钻石上。

    她眼底倒映着自己此生唯一的爱人,憧憬着、惶恐着,慢慢向他伸出左手。

    “好。”

    下一秒,冰凉的求婚戒指郑重地圈住她的手指,深邃耀眼,像爱人看向她的眼睛。

    终于,她想。

    在放手了所有执念、不甘和过往之后,我两手空空,终于可以去拥抱新的一切。

    冰面映着他们拥吻的倒影,好友们嘈杂的祝福在侧,一切昔日的伤痕和失去,都在这一刻有了意义。

    他们的故事始于冰上,而今往后,深沉爱意也将凝成这片璀璨夺目的钻石海,给她无上的幸福和自由。

    在这个盛大又薄情的人间,她终于不再流浪。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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