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一股浓郁的药香，混合着消毒水的味道。
大厅里有几个病人在挂水，看见有人进来，也习以为常。
程溯往里走了几步，一个两鬓斑白，穿着白大褂的老人正好从里面出来，一见他就笑：“程溯！”
“宋爷爷！”程溯也笑，礼貌地问好，“好久不见，您一切安好？”
“好！”宋爷爷笑着点头，对跟在后面的老伴介绍，“这个就是程司令的孙子，叫程溯，小时候你还抱过他来着。”
“原来是小程溯!来，让婆婆看看！”老婆婆摸出自己的老花镜，程溯就走到她面前，拉住她的手。
“都长这么大啦！像，长得真像！”老婆婆看向程溯的眼里含着泪水，“你很像你爷爷！嗯，比你爷爷当年还要高不少呢！”
宋爷爷和程溯就都笑了。
宋爷爷说：“他们现在这些年轻一代，吃得可比我们那时候好多了。”
几人说了会儿话，老婆婆才看到默默站在后面的姜洄，问：“这小姑娘是你女朋友？”
程溯：“是。”
姜洄：“不是。”
两人同时说出口，程溯咧嘴一笑，姜洄瞪了他一眼。
看在宋爷爷和婆婆眼里，倒像是一对小情侣在打情骂俏。
“对了，宋爷爷，今天我来，是有正经事。”程溯转向姜洄，“你有什么不舒服就跟宋爷爷说，别看宋爷爷这家诊所小，他老人家以前可是军区医院的主任医师，退休了才自己开了这家小诊所。”
“来，小姑娘，到这边坐。”宋爷爷指了指里面。
姜洄还在犹豫，就被程溯一把推了进去。
...
姜洄没想到，老家竟然还有这么一片生态园，草木茂盛，繁花盛开，古朴的木头桥建在潺潺流水之上，当夕阳的金光照射下来的时候，一切都是如此静谧祥和，宛如仙境。
“很美吧？”姜洄立在桥头，程溯走到她身侧，“之前过年的时候就想带你来看看，你却总说没时间。”
姜洄好奇地问：“你怎会知道这里？”
“你竟然不知道...”程溯说，“这个生态园去年就开发了，只是招商引资没做起来，人还不多。”
“我很少出门。”姜洄说，声音小小的，有些底气不足。
“所以多跟我约会吧。”程溯笑嘻嘻地把脸凑到她面前，“我会带你解锁更多你以前没接触过的宝藏的。”
姜洄却避开他的目光，慢慢朝前走，程溯就这么一直不近不远地跟着她。
“姜洄。”程溯喊她，“下次别这样了。”
姜洄第一反应是“下次别瞒着我相亲了”，但却听程溯说：“身体不舒服就不要强撑着，考试不应该是你生活的全部。”
“但是真的很难考啊，我完全没有信心。”
“你不会真打算考十年吧？”程溯试探着问。
见姜洄不说话，程溯故意长叹一声：“我恨不得现在就把你娶回家，要我等十年，这日子可怎么熬啊？”
姜洄面上一红：“就知道胡说八道...”
“我哪一句是胡说八道？”程溯反驳，“你知不知道，自从上次你亲了我一下之后，我每天晚上做梦都...”
“别说了！”姜洄一急，就用手去捂他的嘴，还没碰到他的唇，反倒被他抓住了手，放到自己唇边吻了一下。
姜洄赶紧把手收回来，程溯奸计得逞，不由笑得开心。
“话说回来，你真的打算一直考试吗？”
“嗯。”姜洄把头点点，“考上了我就不用担心再失业了。”
“假如...”
“假如？假如我还是考不上，那我就只能...去端盘子了。”在小南国的那段记忆涌上心头，姜洄不自觉又把头低了下去。
程溯察觉到了，立刻说：“那我就陪你一起，你端盘子，我洗盘子！”
孩子气的话把姜洄听笑了，她说：“你现在这么好的工作不要了？”
“不要了。”程溯说，“我陪着你，我们两个可以一起打拼。”
他说得情真意切，姜洄不由有些感动，嘴上却下意识地说：“尽说些胡话。”
“你知道吗？我爷爷曾经说过，好的工作是为了更好的生活，我们应该学会如何创造更好的生活，而不仅仅是如何谋求一份更好的工作。别让考试蒙蔽了你的双眼，而错失了沿途的风景。”
“姜洄，如果你现在问我，对我来说，更好的生活是什么，我第一个会想到你，而不是我的工作。”
“这是第几次了，我都不记得了...姜洄，我想再认真问你一次，做我女朋友好不好？”
姜洄避开他的目光，那样炽热的目光，像烈日一样。
她脑中一片混乱，一下子是初中时程溯和他那帮兄弟团在惹是生非，一下子是哆啦咪纸醉金迷的场景，一下子又是何韵和蒋佳佳在调侃欧阳和他的女朋友...
也许是低血糖的症状还没完全消失，她只觉得晕眩，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最后，她听到程溯沙哑的声音：“姜洄，我真没见过，比你还心狠的女孩了。”
...
盛夏时节，生态园的树木郁郁葱葱，比起春天，更有一种旺盛的不服输的精气神。
姜洄从宋爷爷那里出来，一个人独自漫步，走到了独木桥上。
她想到了那次和程溯一起在这里散步的情景，或许，那就是最后一次了，两个人单独相处。
有人在后面叫她。
她回过头，看到一个陌生又有点面熟的男人。
“姜洄，好久不见，还记得我吗？”V笑着问。
姜洄仔细打量了他一番，这才认出来，是以前程溯那帮狐朋狗友里，唯一一个她不讨厌的人。
“记得啊。”姜洄点了点头，“真巧啊。”
“一起走走？”
“...好。”
说来奇怪，明明和V已经很多年不曾见面，以前做同学时两人也没怎么说过话，如今走在一起闲庭信步时，两人竟然有说有笑。
或许，是因为程溯的关系吧...
两人走过一片菜园，来到一处有断壁残垣的地方，姜洄说：“这里还没开发好呢。”
V说：“再往前走走。”
再往前走，是一大片绿地，边缘有一面两米多高的老墙，墙壁斑驳，上面密密麻麻画满了涂鸦。
“很多很多年前，这里还是一个半自然的公园，本来墙上是特意设计的那种手绘图案，有好多游客路过时，也都在墙上写写画画，后来竟成了一道风景。”
姜洄惊奇地走到涂鸦墙的前面，发现除了一些艺术感十足的涂鸦，还有很多留言，有吐槽，有心愿，也有秘密，有些墨渍尚未干涸，但大多数都已经陈旧泛黄。
【希望爸爸妈妈不要在吵架了】
【我一定要考上浙江大学】
【HXT，我永远喜欢你】
【DJY，CR，JML，我们的梦想一定会实现！】
【江老师，谢谢你，祝你教师节快乐】
...
“啊，找到了！”V弯下腰，朝姜洄招招手，“你来看看这个。”
姜洄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那是一行用刀刻的，有些歪歪扭扭的字：
程溯喜欢姜洄
“很幼稚对不对？但确实是程溯能干出来的事！写这个的时候我们还是初中呢，初二？不对，应该是初三那年毕业的夏天...你再看这个，WW喜欢...人名都被划掉了，这是我写的，那个时候我们几兄弟都写了自己的小秘密，所有人都写的拼音缩写，因为怕被人发现，只有程溯，非要用中文写，把你们两个的名字清清楚楚写在这里，生怕别人看不见...”
V怀念起过去，嘴角压不住笑容。
“那个时候，你应该很讨厌我们这帮人吧？因为你学习成绩那么好，而我们是吊车尾，总喜欢惹是生非！尤其是程溯，现在想想，初中的时候，他可真是个小混蛋，你不喜欢他我完全不觉得奇怪！有时候人是挺怪的，你明明都不正眼看他，他还偏偏那么喜欢你...就因为当初你说了一句‘你下次考上80了我就教你作业’，他一个月起早摸晚背英语，可惜啊他天生就是个学渣，就这样拼命才考了77...”
“对了，他还为你跟别的班的男生打过架！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就是那次体育课上，我们和别的班一起打球，你们几个女生正好从篮球场旁边走过，有一个男生就私底下开玩笑，嘴里对你不干不净，程溯二话不说就给了那人一拳，两人都打得挂了彩，送去了医务室...”
“你别看程溯那时候吊儿郎当的，其实他私底下为了能更靠近你，做了很多努力，有些你能看到，可能完全没感觉，有些却是在你看不到的地方。他这个人，确实挺混账挺欠揍的，但是他也有很多优点，至少现在，他已经改变了太多，已经努力变成一个正直向上的人，不是吗？”
“姜洄，我知道你很优秀，也会有很多人喜欢你、追求你，但是程溯，他比任何人都喜欢你，从小直到现在，从未改变。他永远不会主动打扰你，更不会强迫你，但是只要你需要，只要你回头看一眼，你会发现，他其实一直都在。”
说到这，V深深吸了口气，回过头一看，姜洄站在原地捂着嘴，已经泪流满面。
...
“姜洄，你真的想好了吗？还有半个月就要考试了，你完全可以等考完试再去...”
陈沐沐把姜洄的包递给她。
“还有半个月呢。”姜洄笑着接过包，“明天就是程溯生日了，我想飞去广州给他个惊喜。”
陈沐沐点点头：“好吧，我难得回老家一趟，你就撇下我去找你的情郎了，真是重色亲友！”
姜洄腼腆一笑，看了眼手机，说：“那我就先进去了。”
“姜洄！”
“啊？”
“那个，你...套带了没？”
“...你有毒吧！走了，byebye！”
“嘻嘻嘻，记得随时给我发消息秀恩爱哦，狠狠地秀我一脸吧！”
飞机穿越云层，在蓝天下划出一条白如羽翼的优雅弧线。
姜洄坐在座位上，听着飞机的播报声，不由有些紧张。
好几个月没见了，她这样贸然只身去广州，程溯会有什么反应呢？
他是觉得震惊，还是会有那么一点点...惊喜？
就在她忐忑不安独自胡思乱想的时候，看到了程溯新发的朋友圈，是一张碧海蓝天的照片。
下面已经有人提前祝他生日快乐了，姜洄想了想，也评论了一句：生日快乐！
过了会儿，程溯回复她：没什么特别的生日祝福？
特别的生日祝福，我自己算不算？
当然姜洄肯定不好意思把这句话发上去，于是回了句：明天你就知道了。
程溯：嗯？
姜洄：嗯，明天见。
送给你，我一生一次的勇气。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