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眼

    尽管文武百官每日为是战是和吵的不可开交,可每年的秋狝还是照常举行。

    且今年的秋狝比起往年更为盛大,似乎是皇帝有意为朝廷中人鼓舞士气,以扫清南境战事失利的阴霾。

    许南清不善骑射,若非叶行远在秋狝临行前几日带她去马场里临时抱佛脚,只怕是上马都要费劲。

    京北山是皇家猎场,宝兽司不仅在这里为皇家豢养了奇珍异兽,更有意的在山林里放养各种野兽,为的就是能方便皇帝来此狩猎。

    此时的许南清正穿着一身利落的骑装,骑在一匹月白色的小马上。

    虽然仅凭独一无二的美貌她便能收获周围人的目光,但眼下为她牵马引路的人是叶行远,这实属罕见,不仅路过的人都在围观,甚至还有好事者交了朋友来,一传十十传百,围满了人。

    虽然许南清早就习惯周围人的议论,可现在自己是同叶行远在一起,总觉得有些害羞,她微微俯身,对帮她牵马的叶行远说:“将军,这里好多人,不如我们先回去歇着吧,总觉得怪不好意思的。”

    叶行远倒无所谓,坦然道:“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这些人有几个没来你我成婚筵席的?你既想学骑马,就要多练习,管他们做什么。”

    许南清知道他说的不无道理,可心里总觉得有些忐忑,慌神间身子便失去了重心,摇摇晃晃要从马上掉下来。

    叶行远赶忙回身接住,这才没让许南清摔在地上。

    看着怀里惊魂未定的女子,叶行远忍不住调笑:“这下你确实该不好意思了,这么多人都见你从马上摔下来了。”

    许南清闹了个脸红,只得把头埋在他的怀里不肯抬起来,以前怎么没发现他嘴巴这么坏呢!

    叶行远爽朗的笑声传到周围人的耳朵里,同样也传到了人群中阮柠的耳朵里。

    刺耳极了。

    “阮姑娘,你不是说叶将军不喜这个新夫人吗?怎么我瞧着他笑的挺开心啊?”一个同阮柠关系不错的官家小姐疑惑的问。

    阮柠叹了口气,满是心疼地说:“夫人毕竟是夫人,行远哥哥总不能在秋狝这样的场合失了礼数给人留下话柄。”

    那官家小姐点点头表示认同:“哦这倒也是,唉......这许南清着实可恶,自己红颜祸水还偏要破坏你的姻缘,真是缺德。”

    “陆姑娘你莫要这么说夫人,她......她倒也没有那么坏。”

    一旁的另一个姑娘听阮柠这么说,为她抱不平:“阮柠你就是太善良了,都坏了你的姻缘你还帮她说话呢?”

    阮柠摇摇头,笑着说:“不,柠儿身份低微,不敢妄想奢求将军夫人的位置,只要行远哥哥待我好,柠儿这辈子就知足了。”

    这笑里带着三分爱慕,三分羞涩和四分柔肠寸断,让周围几个姑娘心疼得一颤一颤的。

    一个高个子姑娘开口安慰:“就是,将军待阮姑娘好就成,你们看阮姑娘今日头上这簪子,这是在百花宴上见过,这可是三皇子妃娘娘的心爱之物,前几日阮姑娘生辰,这定是叶将军从三皇子妃娘娘那里讨来给阮姑娘庆贺的。”

    “哟还真是!我见三皇子妃娘娘戴过,这梅花金簪是宫中之物,价值连城,叶将军待阮姑娘可真好!”

    几个姑娘围着阮柠你一言我一语的捧着,让阮柠娇羞的面孔下膨胀起了一颗歹毒的心。

    第二日秋狝正式开始,皇帝一声令下,文武百官世家子弟以及像阮柠这样善骑射的贵女都策马往山林里奔去。

    许南清连马都骑不稳,更别说狩猎了,她便同往常一样,坐在观礼台喝茶吃点心等待勇士们归来。

    好巧不巧,从闺中就嫉妒许南清貌美的礼部侍郎家小姐王月季今日就坐在许南清不远处,见她一个人坐在这里悠然自得的模样便气不打一处来。

    王月季如今也嫁了人,可夫家不仅待她不好,那不成器的夫君还一房接一房的姨娘往院子里抬,烦的她焦头烂额。

    她正愁平日里的怒气没处撒,看见成了婚还美若天仙的许南清立刻起身走到她面前。

    许南清本来在晒太阳,猛地眼前被挡住了阳光,疑惑地抬起头。

    “哟~将军夫人怎么一个人坐在这?不同叶大将军一道进山狩猎吗?”

    许南清看见王月季也不开心,从前王月季就总是挤兑她,还到处说她坏话,也不知道自己哪得罪她了。

    故而,许南清开口也没什么好态度:“我不善骑射,便不去凑那个热闹了。你有事吗?没事不要当我的光。”

    王月季请哼一声,一屁股坐在了许南清身边,问:“叶将军可是战神,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怎么娶了个连骑马都摔下来的草包夫人,你不觉得你给你夫君丢人吗?”

    “他不嫌丢人你嫌弃什么?你倒是会骑射,怎么也在这呆着?哦我知道了,你夫君又带着爱妾去狩猎了是吧?”许南清长嘴就戳她的痛处,哼,小样我气死你。

    谁料今天的王月季不仅没有生气,反而一脸骄傲地说:“我如今可不一样,我肚子里有了孩儿,怎么能再去山林里狩猎。”

    说完又意味深长地看了看许南清的肚子,笑道:“你还没动静吧?按理说啊这叶将军可是武将,应该没少折腾你吧?看你这小身板啧啧啧,怕是难呢。”

    许南清听出她话里的意思,脸一下红到了脖子根,嘴上却不依不饶:“大庭广众之下说这些话,你不知羞耻的吗?”

    王月季一见她这样便知道那些传闻都是真的,想到许南清北厌弃,她心里痛快极了,嘲笑她:“哟~这结为夫妻有什么好羞耻的?这能折腾证明感情好,我要是天天独守空房,连新婚夜夫君都去别的女人房里,我早就一根白绫吊死了,丢不起这个人哦!”

    “你!”

    许南清恨不得将手里的茶盏砸到王月季脑袋上去,可周围还有很多贵女命妇,自己万不可能这么做,只得恶狠狠地瞪着王月季。

    王月季瘪瘪嘴,凑近了一些,小声说:“虽然我跟你不对付,但说到底咱们也同样是正头娘子,我今儿给你透个信,你们府里那个阮姑娘可不是什么善茬,你瞧见她今天头上那根金簪了吗?”

    许南清强忍着怒意,不耐烦的问:“什么金簪?”

    “你还不知道吗?”王月季惊讶极了,她又啧啧两声,说道:“你许南清才名远播原来是个傻的啊!这贵女圈子里都传遍了,说是十日前叶将军从三皇子妃娘娘那讨了根梅花金簪给阮姑娘做生辰礼呢!”

    十日前?

    许南清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放在妆奁里舍不得戴的桂花金簪,叶行远说是顺道买来送给她的,她还为此高兴好久。

    可阮柠呢?阮柠得到的不仅是叶行远放低姿态苦心孤诣为她讨来的金簪,更是三皇子妃的物件,代表着尊贵的身份。

    若这根簪子是三皇子妃自己个儿送给阮柠的,那可以说是三皇子妃看重阮柠。

    可这簪子是叶行远讨来送给阮柠的,那代表什么呢?代表叶行远对阮柠的珍重,代表叶行远愿意许阮柠一个尊贵的身份,用皇室的威仪为她铺路。

    至于铺的是什么路,许南清不敢想,也不愿想。可越是逃避,那个答案就越是清楚。

    叶行远为阮柠铺的,是正大光明站在他身边的路。

    许南清此刻脸色煞白,心里翻江倒海简直让她喘不过气。

    王月季没想到许南清居然一直被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也不觉有些可怜她,她还准备了其他挖苦讽刺的话眼下是一概说不出口了,甚至有些关切地拍了拍许南清的背,为她顺气。

    “你没事吧?哎呀我也只是好心告诉你这些,你要是出了事千万别赖我啊!”王月季说完瘪瘪嘴,一脸担心。

    许南清努力调整好了呼吸,轻声道:“我没事,倒是头一回见你能关心我,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王月季不屑地说:“我才没有要关心你,我怕你死了赖在我头上。行了,你们府里的事我也不好多说,反正你小心点那个阮姑娘,别被人害了还给人说好话呢!”

    说话间,不远处已经有狩猎完的人骑着马回来了,王月季也不再说什么,回到了自己的席位上。

    不一会,叶行远也骑着高头大马出现在许南清的视野里,他身后不仅有成堆的猎物,还有一身粉色骑装的阮柠,两个人有说有笑地往回走。

    阳光下,阮柠头上的金簪熠熠生辉,同二人惬意自在的笑容一样,刺眼极了,刺得许南清双眼发涩、发通,眼泪止不住地流。

    许南清感觉自己像一个笑话,她再也受不了眼前的景象,颤抖着声音说:“锦书,我身体不舒服,扶我回去吧!”

    锦书立马照做,只是有些不明就里:“怎么了这是,小姐哪儿不舒服?可要请医官?”

    “这里风太大,迷了眼,我想回去歇歇。”

    锦书皱起眉头,这哪有风啊?

    从山林里出来的叶行远下意识就往观礼台处望去,想要找到许南清的身影,还没走两步,阮柠就策马跟了上来。

    “行远哥哥,你今天可真厉害,居然猎得这么多,难怪哥哥以前和你一道去打猎回来总能给我炖肉吃!”

    阮柠提到哥哥,让叶行远想起从前同阮峰一起在南境狩猎的趣事,一时间也没有忍住露出笑意。

    可当他回过头再往观礼台看去的时候,只见到许南清匆匆离去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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