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言

    晋良寻来一辆马车,和几个侍从一起把叶行远抬上去,又命人准备了轮椅,作为他的代步工具。

    马车的颠簸让叶行远几欲呕吐,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觉得马车的颠簸让人难以忍受,从前纵马翻山越岭的他如今连马车行驶在京城平整的道路上接受不了。

    他想,自己眼下真的同一个废人没有区别了。

    可想到要见阿清,他还是咬着牙让自己打起精神,问:“晋良,我现在看起来可还顺眼?我怕我的样貌太过可怕,吓到她。”

    晋良哭丧着脸,说:“哎哟我的将军,您现在能好看吗?这脸上真是一点儿血色都没有啊!不如您就坦诚些,夫人肯定会心疼您的。”

    叶行远虚弱地闭上眼,原本在宫里他还算淡然,可临近目的地,他反而嫌弃起自己,反而害怕起来。

    不知为何,他心里惴惴不安,他离别院越来越近,可却总觉得离阿清越来越远。

    果不其然,他一到别院,就在阿清的房门口吃了闭门羹。

    “将军,阿清姑娘她......她现在不愿见您。”院子里的婢女一脸为难地说。

    叶行远没有理会婢女,让晋良将他推到门边上。

    “阿清,是我。我听闻你出了事,我很担心你,你开门让我看看你可好?”

    叶行远隔着门板柔声哄着,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虚弱。

    杨御医此时还在房间里,他叹了口气,劝道:“我虽不清楚你二人之间有什么矛盾,但你若真的想同他一刀两断,也是要说清楚的,叶将军是个干脆磊落的,想来也不会同那些无赖之辈一样赖着你。”

    阿清点点头,默认了这一说法。

    杨御医又宽慰了她两句,起身收拾东西准备离去,却又被阿清叫住。

    “杨爷爷,可否在帮我最后一个忙?”阿清问。

    “但说无妨。”

    “请帮我......帮我给何家的二小姐,何渠的妹妹何妙真递个信儿,请将我如今的状况如实告知,若她方便我会去找她,如果她不方便,也不用过于担心我。”

    杨御医颔首:“你跟何家的二姑娘感情还是那么好,只是何二姑娘去岁已经嫁人,如今是庆春伯府家的二少奶奶,我会帮你给她递个信儿,你放心吧!”

    “晚辈多谢杨爷爷。”阿清说着就要下地叩谢。

    “成了成了,我拿你当孙女儿看,你也不必对我行如此大礼。如今你许家只剩你一人,你好好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说完,杨御医便打开房门。

    “杨御医。”叶行远自然认得眼前之人,礼貌地同他打招呼。

    杨御医拍拍他的肩膀,问:“将军可好些?”

    “承蒙关切,一条命算是保下了。阿清她......她如何了?”

    杨御医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说:“同你一样,一条命算是保下了,以后好生养着也能长命百岁。只是......只是从前的事她已经悉数想起,眼下她有话要同你说。老夫提个醒,将军莫要引得她情绪激动为好。”

    她已经,全都想起来了吗!

    叶行远谢过杨御医,双手却紧紧扣住了轮椅的扶手,关节泛白。

    阿清看见坐着轮椅进来的叶行远,先是一惊,但很快又恢复平静,是了,方才杨爷爷同她说了叶行远中毒一事。

    只是她没想到,他的模样能槁枯至此,甚至连曾经一头黑发也隐隐约约有些泛白。

    “阿清......”他开口,声音沙哑。

    “将军早就认识我,你我成婚时间虽不长,可你未曾这样亲昵的唤过我,如今你叫阿清,究竟是叫在南境被你蒙骗的傻子,还是你的妻子,许南清?”

    许南清看似认真的询问,实际说话间满是讥讽。

    她再见到叶行远,再见到这张自己少时便迷恋的脸,曾经的爱恋变得极为可笑。

    诚然,她的苦难不全拜他所赐,可他的怀疑、他的偏心,以及他明知一切确认然选择欺骗的行为,都让许南清感到憎恶。

    叶行远苦笑,尽管在南境的时候何渠曾经提醒过他,可如今直面她的怨恨,还是让自己心痛万分。

    此刻他也难以掩饰疲惫,虚弱的开口:“阿清,我并非有意瞒着你,只是谷主说你的情况严重,我不敢贸然与你相认,我害怕......害怕再一次失去你。”

    许南清冷笑:“你害怕什么?我死了,你就没有了曾经是废太子党羽的妻子,战神大将军就没有任何污点,没有任何你的政敌能够攻击你的弱点,这不是你求之不得的吗?”

    “阿清,你......你为何会这样想?”叶行远难以置信,他不知道她经历了什么,但此时此刻,她俨然已经把他们曾经美好的过往全部抛弃,他见惯了充满爱意的双眸,而现在,他在她的眼里寻不见一丝温情,只有冷然和怨恨。

    许南清只觉得好笑,他自己做了什么不清楚吗?怎么现在到自己跟前来装傻了?

    “将军,莫非你也失忆了吗?那我来提醒你好了。是你,污蔑我盗取城防图给废太子,将我软禁于舒柳院中。是你,没胆子亲自来了解我,派了人过来赐我一碗绝命散,连鸿雁与素香都没有放过。还是你,不愿与我有孩子,但却跟你养在家里的那个纠缠不清。”

    “我许南清自认从没有对不起你,我嫁道将军府,处处为你考虑,事事以你为先,连你养在家里的那个女人害死锦书、害得我差点丧命都忍下来了,可你是怎么对我的?你因着莫须有的罪名,你要我的命!”

    许南清声声落泪、字字泣血,激动地情绪让她的胸口不断起伏,她本以为自己能够冷静面对那些过去的事。

    可锦书、鸿雁惨死的面容、素香绝望的脸庞,以及哥哥弟弟的尸首,都让她浑身止不住颤栗。

    叶行远被她的一番话惊到呆滞,过了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除了我误会你外,其他的事我一概没有做过。那日我亲口询问过废太子,他说城防图是玉家人给他的,那时候的玉家恨毒了你许家,你又怎么可能会和他们有交易。”

    “我想赶回去同你道歉,我想无论你提出什么要求,只要你能原谅我我都愿意,可是......可是我回去的时候,舒柳院已经被烧成了废墟,我挖了一天一夜也没有找到你。”

    “就算你真的把城防图给了废太子,我也要你依旧做我的妻子。我......我怎么会做出要你性命的事?至于不要孩子,和其他人苟合更是无稽之谈。”

    “过去是我迟钝,不仅没有发现阮柠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更因为怯懦,不敢面对自己的心思。许南清,我从来没有心仪过别人,我这一生唯一认定的妻子,只有你。”

    叶行远的状况也好不到哪里去,几次说话都因为剧烈的咳嗽而中断。而比起这些,钻心的痛意更让他难以呼吸。

    事到如今,他的解释就同他现在这个人一样,苍白无力。

    许南清闭上眼,努力让自己从痛苦地回忆里脱身。过了好半晌,她才再次睁开眼,人也平静了不少。

    她看向叶行远,眸子里是无限的绝望。

    “我曾在临死前让阮柠给你带个话,想必她也没和你说。那今日我便亲口告诉你,我许南清自愿与君诀别,愿生生世世永不相见。”

    “过几日我自会离开你的别院,另寻他处。我曾经真心喜欢你,如今你我就此别过,也算是有始有终,从此以后我做什么都与你再无瓜葛。至于你府里的那位,我自会与她结清恩怨,到时候你若要与我为敌,我也奉陪到底。”

    “我不同意!”叶行远说的干脆,不曾思考分毫。

    “你是许南清,你还活着,我自会昭告天下,你是我的妻子,我到死也不会放手。”

    “我不是你的妻子了,你的妻子已经死了,你已经建了坟立了碑,京兆府的合媒文书也早就不作数了。我不想再和你有任何瓜葛,我恨你,你看不明白吗?”

    “我明白,你恨我,就说明你心里还有我,我不怕你恨我,我只怕你忘记我。”

    许南清气急,她觉得叶行远简直不可理喻,迟来的深情比草贱这个道理他或许明白,可他为什么不愿放手?

    许南清虽然想不明白,但她觉得肯定不是因为爱。或许是亏欠,或许是占有欲,或许是为了南境荒唐一夜的责任,可能性有很多,但一定没有爱。

    如果因为他爱自己,他们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许南清低下头,神色恹恹,轻声道:“我累了,将军也早些回去吧。”

    叶行远摇摇头,难得任性地说:“不,我就在这里陪着你。”

    “我求你,我求求你,现在就回去好不好,你只能给我带来痛苦,我求你放过我,行么?”

    许南清哀求着,眼泪又一次止不住地往下流,她没有放声痛哭,也没有歇斯底里,只是温柔地哀求。

    她的眼泪落下,在叶行远的心上烫了一个洞,火烧一般的痛感袭来,让他几乎窒息。

    他多想向从前一样上前吻去他的眼泪,可现在的自己,连抬手为她擦拭脸颊的力气都没有。

    他妥协,柔声道:“我这就走......你......你别再哭了,会伤身体。”

    许南清没有给他多余的眼神,甚至别过脸不再看他。

    她想:走了,就不要再来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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