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峙

    闻宿心里很痛快,尽管此刻他的处境可以说得上是四面楚歌,但能见到叶行远失控无措的模样,就足够令他快意了。

    至于眼前的困境,闻宿倒不在乎,且不说东安人不会糊涂到在自己的地盘杀了别国的君王,就是这种「绝境」他早就习惯了,若非次次从「绝境」里存活下来,他哪有机会夺得南麓王位呢?

    许南清被闻宿紧紧拽着,见叶行远隐约有失控的趋势,连忙开口:“南麓王君真是有意思,我都说了叶行远对我无意,方才更是用那匕首想杀了我,你看不出来吗?”

    说完,她疯狂对着叶行远使眼色,想让他明白自己的用意。

    叶行远自是明白她意欲何为,但自己的担心同样做不得假,他的手按在剑鞘处,冷声道:“许南清,你涉嫌勾结南麓人,快随我去陛下那里澄清实情,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两人的互动,闻宿看在眼里,他笑着说:“你们两个真把我当瞎子不成?这点雕虫小技就想骗过我?叶行远,你这是栽在女人手上啊!你也有今天!”

    说完,他一只手捏住许南清的脖子,恶狠狠地说:“别再耍这些小花招了,信不信我能直接要你命!”

    许南清被掐得喘不过气,想要挣扎却又被捆绑住了手脚,只得张大嘴喘着粗气,看起来极为痛苦。

    叶行远欲上前解救,可他身形刚动便听见闻宿嚣张的声音:“你敢上前一步,我就要她命!”

    叶行远当即停住脚步,回道:“你放开她,不要伤害她。”

    “你想救她?”闻宿明知故问。

    “放开她!”叶行远双目猩红,却又不敢轻举妄动,只得站在原地朝着闻宿怒吼。

    “想让我放开她,也行,但你得给我跪下。”

    闻宿的话说完,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气。东安国的战神大将军,上跪帝王下跪父母,怎能跪敌国国君?这不是逼着他生生折断傲骨,被天下人耻笑吗?

    许南清本就因闻宿的欺骗而愤怒,此刻更是怒火中烧,想她许家皆是清流,父亲死于劝谏,兄长和胞弟亦为了正义献出生命,她当然不能忍受闻宿这等折辱人的要求。

    她不顾闻宿的威胁,嘶哑着嗓音骂道:“贼人!你有本事我们战场上见真章,威胁我一个弱女子算什么好汉,我看你这南麓国君不过是个懦夫、小人,无能鼠辈!”

    “你好大胆子!”闻宿怒目圆睁,手中力道收紧,掐得许南清脸色发紫,喘不过气。

    “你放开她!我跪......我跪......”叶行远咬着牙,看着挣扎不已的许南清终究是放下了所有的自尊,缓慢地跪在了地上。

    “将军!你!”

    身后的侍从们都惊讶地合不拢嘴,所有人都想不到叶行远居然真的给闻宿跪了下来。

    向来铁骨铮铮,在战场上杀敌无数,身中数箭也不吭一声的东安大将军,就这样跪在了敌国国君的面前。

    闻宿见状,放开了掐在许南清脖间的手,满意地大笑:“哈哈哈!好好好,非常好!你们都看到了啊,东安的战神大将军,给我跪下了,臣服于我,南麓国君!”

    感到脖颈间松快了些,许南清立刻大喊:“叶行远你疯了!你这样会折损我东安国威,被天下人耻笑的!”

    叶行远面色如霜,冷然道:“我东安国威要在战场上扬显,我的名声与夫人的安危比起来更是不值一提。闻宿,我已经依你所言,立刻放开她!”

    谁料,闻宿只是放开了掐在许南清脖子上的手,根本没有放人的打算。

    他笑容张狂至极,高声道:“我只说放开她,没说放了她。你想我放了她,还得付出别的代价。”

    许南清怒急,转头啐了闻宿一口,骂道:“小人!有本事你杀了我,我倒要看看你在东安京城杀了有爵位的人,能不能活着走出这瑞居楼!”

    闻宿脸上仍旧带着笑,眼中的杀意却已经蓄满,他用力扯住拴着许南清双手的身子,抬脚便踢在了她的后膝窝,迫使她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你真当我不敢杀你?”闻宿咬着牙威胁道,方才叶行远投掷的短刀也被他拿起,架在许南清的脖子上。

    许南清却丝毫不惧怕,凶狠地回应着:“有种你就杀了我,你不杀我,就代表你是个没种的东西。”

    许南清声音不大,但在场的人却听得极为清晰。叶行远更是握紧了拳头,恨不得立刻冲上前去把闻宿碎尸万段,可他做不到。

    他如今身体虽然好了不少,却同文弱书生没什么两样,想同过去那般飞身夺刀根本无法实现。

    闻宿不再理会许南清,而是转头看向楼下,问:“叶行远,你这心上人可真是个硬骨头,我要是不杀了她,是不是显得我很没种啊?”

    “你若敢动她,我一定不会让你活着走出这瑞居楼!”

    “我不动她也行,只是她方才辱骂我,这债得由你来还。”

    “你到底想如何?”叶行远问。

    闻宿答:“简单,只要你现在自断经脉,我就把她放了,叶行远,你做得到吗?”

    叶行远身后的人赶忙阻拦:“将军不可啊!自断经脉的话,以后您再也拿不起剑了!”

    闻宿见他不动,将手中的刀往里按了按,划破了许南清脖子上的肌肤,鲜血顺着刀尖滴下,刺痛了叶行远的眼。

    “我答应你,你把刀放下,给她松绑,我愿意自断经脉。”

    闻宿一愣,没想到叶行远答应的这么干脆,随即笑了起来:“好的,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他将拿着刀的手举起,随后两指一松,短刀当啷落在地上,被他踢得老远。紧接着,闻宿身后的人出来给许南清松了绑,但却死死抓着她的肩膀,不让她离去。

    许南清挣扎之余对着叶行远不停地叫喊:“叶行远,你不许......不许自断经脉!”

    叶行远看向许南清,眼里是痛心,更是柔情。

    “阿清,我的身子不重要,只要能换你平安,我做什么都可以,这是我欠你的。”

    说完,叶行远不顾许南清的尖叫,拔出手中的剑,朝着自己的手腕处割了下去。

    是的,如今的他没有任何习武之人的内力能够让他自断经脉,只能通过刀剑中伤自己。

    暗红色的鲜血从他的手腕处流出,源源不断地,染红了他的衣袍。

    “现在......现在你......你可以依言放了她吧!”叶行远忍着剧痛,颤抖着望向闻宿,眼里满是杀意。

    尽管他此刻身躯残破,可眼里的杀意却依旧骇人,看得闻宿都不禁打了个冷颤。

    “我说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不会食言的。”

    说完,闻宿拽过许南清的胳膊,狠狠地将她从楼上推下去。

    陡峭的台阶让许南清失去重心,当即就要跌落滚下,叶行远不顾身体的疼痛,起身上前接过失重落下的许南清,两个人一道从楼梯滚下来,直到安稳落地,叶行远依旧紧紧抱着她,似是抱着失而复得的宝贝,久久不愿撒手。

    闻宿见目的达到,漫不经心地说:“好了,本君乏了,没精力配合你们演这种你侬我侬的戏码了,希望东安皇帝在鸿胪寺驿馆给本君备好了休息的地方,再派上三五个美人来伺候,让本君好好休息休息。”

    人群中的鸿胪寺官员立刻站了出来,冷淡又不失礼节地说道:“鸿胪寺驿馆已经为国君准备好了住处,还请国君移驾。”

    “成,你们皇帝是个有礼的,不像这大将军,动不动带着人马包围我,这可不是好的待客之道哦!”

    闻宿说完,迈着轻快的脚步走过叶行远身边,走出瑞居楼的大门。

    闻宿刚走,缓过神的许南清立刻大喊:“找大夫,快找大夫来!”

    身后的侍从立刻跑出去找大夫,许南清从衣服上撕下一块布,颤抖着手往叶行远的伤口上裹,想要为他止血。

    “你......你别怕,先止血,陛下会派最好的御医来,一定会医好你的,你忍忍。”

    叶行远在她的眼里看到了慌张,看到了心痛,这样的感官大大缓解了他身上的疼痛。

    他抬起另一只没有受伤的手,轻轻抚上许南清的脸颊,安慰道:“别哭,我死不了。我还没有娶到你,我可舍不得让你当寡妇。”

    许南清皱眉:“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说这些。这次是我不好,我不该轻信于人,我愿将事情的原委告知陛下,我感受责罚。”

    叶行远摇摇头:“不怪你,阿清,这不怪你。若非我逼迫你太紧,也不会让你慌不择路,都是我的不好。”

    许南清的心似乎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难受的厉害,她吸了吸鼻子,哽咽道:“你......你何至于此,我......我不值得。”

    “你值得,在我心里,你值得世间最好的一切,是我贪心,想要让你在我身边。阿清,我爱你,我欠你的会努力偿还,别不要我,好吗?”

    叶行远说完,对着许南清虚弱地笑了笑。他多想等等许南清的答案,可是他太疲惫了,没有等到她的回答,便彻底昏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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