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鼠

    张语觉得很奇怪:“你怎么和钱雨欣这么好了?”

    “啊就……那样咯。”

    如果真要说,那就得从选床位开始说起,说没人愿意和她一起睡,最后只剩了个尿桶旁的位置给她?

    呵呵,钱纸鹞才不愿意承认自己在班上人缘差这个事实。

    “我觉得钱雨欣人还挺好的。”

    “你还是别和她走太近了,”张语不认同钱纸鹞,提醒道,“你忘了她以前……”

    钱纸鹞当然知道张语要说什么,那简直是她交友不慎的黑历史!

    实在是太丢脸了,钱纸鹞连忙打断他:“我饿了,今天晚上都没吃饭。”

    相比钱雨欣,张语显然更关心的是钱纸鹞,果然被这句话转移了注意力,继而开始像个老妈子一样絮絮叨叨:没吃饭怎么不早说,流鼻血也不告诉他,这么晚了还在外面乱跑,衣服穿这么少感冒了怎么办……

    但还是带着钱纸鹞去了小卖部。

    劳动基地唯一的小卖部,东西不多,价格挺贵,钱纸鹞现在饿得恨不得吃下一头牛,跟不要钱一样看见什么拿什么,泡面、腿肠、卤蛋、辣条、薯片、饼干……

    如果不是张语及时按住钱纸鹞的手,她大概能把小卖部搬空。

    “马上就要熄灯了,你睡前吃这么多不好消化。”

    钱纸鹞被他烦的,恨不得立即戳瞎双耳。

    但她出来的时候只打算去洗澡的,身上没带钱,此时不得不求助张语:“少废话,你赶紧给我付钱啊!”

    张语又向老板娘借了热水壶烧水,替钱纸鹞泡面,两人坐在小卖部门口的小板凳上,乡下的夜晚还是有些冷,风吹得面前一片高大的树林沙沙作响。

    泡面有点辣,钱纸鹞吃得鼻涕都流下来了,鼻子下挂着两条亮晶晶的不明液体,但她并没顾上擦,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前方的一棵树。

    “吃饱了?”张语凑过去,顺着钱纸鹞的视线抬头看向高处,“你在看什么?”

    哧溜一声,钱纸鹞把最后一口泡面吸进嘴里:“松鼠。”

    “哪呢?”张语瞪着眼睛看了半天,黑乎乎的一片,什么也看不着。

    他有点怀疑钱纸鹞在故意耍自己玩。

    “你看!那里!”钱纸鹞扶着张语的脑袋调整了一下角度,“看见没有!”

    “没有。”张语如实说。

    “哎呀你眼睛长这么大是用来喘气的吗!”钱纸鹞扔开他的头,有种好东西分享失败的遗憾,气呼呼地说,“松鼠都跑掉了!”

    张语大惊:“难不成你还想抓它?”

    “神经病,你想坐牢就直说。”钱纸鹞被张语一句话逗笑了,喷出一个鼻涕泡。

    张语不动声色地递出纸巾。

    钱纸鹞:“……”

    好尴尬,钱纸鹞边擦鼻涕,只想马上消失。

    “我回宿舍了。”

    “纸鹞,明天晚上我在教室等你。”

    “知道了知道了。”

    拎着一大袋没吃完的零食,钱纸鹞转过身,与小卖部里走出来的女生打了个照面。

    愣了愣,是张语异父异母的便宜妹妹唐姝,是了,她也念高一,也来劳动基地。

    大概因为她是张语继父的女儿,如今却霸占了张语的妈妈,钱纸鹞站在张语的角度,发自肺腑地讨厌着唐姝,连装装样子都不屑,对她翻了个白眼,与她擦身而过。

    唐姝感受到钱纸鹞对她没由来的恶意,不悦地撇了撇嘴,叫了张语一声:“哥哥。”

    唐姝张了张嘴,像是还有话要对张语说,张语却不理她,追上钱纸鹞,嘱咐道:“你和钱雨欣别……”

    钱纸鹞烦不胜烦,抬手捂住耳朵:“知道了!知道了!”

    真是的,她都不计前嫌跟钱雨欣和好了,张语干嘛还抓着以前的事不放,钱纸鹞想,她就是挖一坨鼻屎出来都比张语的心眼子大。

    小卖部的灯光照亮门口那片空地,唐姝站在光里,注视着两人渐渐远去,瞧瞧张语那副不值钱的样子,钱纸鹞好像还挺嫌弃他的,她实在想不通他这是何苦。

    真是没出息,贪图钱纸鹞家那点钱,上赶着做倒插门。

    钱纸鹞回到宿舍,时间刚刚好,第一遍熄灯铃响了,她是洗过澡的,里面就穿着睡衣,当下直接脱了外衣上床,左右的室友立马围了上来。

    “钱纸鹞,刚刚那是你男朋友吗?”

    “我去,他好帅啊!”

    “呃……”张语是男朋友吗?钱纸鹞也不知道,毕竟他们从来没确立过彼此的关系,“算是吧。”

    钱纸鹞把零食哗啦啦倒在床上,并让大家随意。

    “什么叫‘算是’啊!”室友拆了包薯片,翘着兰花指吃得咔哧咔哧的,眼放精光,“快跟我们说说你从哪里找的这么帅的男朋友!”

    另一个开了包辣条,也问道:“你们在一起多久啦?”

    “我说你们小心点!”钱雨欣把枕头上的薯片碎碎扫到地上,“全都吃到床上了!”

    “不要在意这些细节嘛雨欣。”室友对此不以为意,她现在只想听八卦,用肩膀撞了撞钱纸鹞,“快说快说!”

    这两人向来对钱雨欣马首是瞻,现在却绕着钱纸鹞转,她哪受过这等冷落,有种自己养了多年的狗腿子跟着别人跑了的憋闷感。

    一股气堵着,钱雨欣相当不爽,可又不能明目张胆地对着她们发脾气。

    “告诉你们又怎么样,那是钱纸鹞的男朋友,你们还想抢啊?”

    钱雨欣说话做事从来都是温温柔柔的,一双月牙儿似的眼睛笑起来弯弯的,两个室友没听出她话里的尖刻,只当她在开玩笑。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帅哥的朋友也是帅哥。”

    “他虽然是纸鹞的男朋友,但他的帅哥朋友……”室友挑了挑眉,意思是你懂的。

    吃着零食聊着天,好像又回到了刚上高中那会儿,六人宿舍里除了钱雨欣,她跟谁都不熟悉,却好像有说不完的话,在每天熄了灯后畅聊至不知不觉睡着。

    此刻在劳动基地简陋的宿舍,这样一个既慌乱又充实的夜晚,钱纸鹞再次感受到了久违的同学爱,好希望这样愉快的时光能再久一点。

    你一言我一语,第二遍熄灯铃响了,生活老师上来查寝,进门闻到满屋子辣条味,张嘴就骂人:“能不能有点公德心,不要在宿舍里吃味道重的东西,你让这么多人看你一个人吃吗?”

    “以后都自觉点啊!”

    “略略略~”

    室友缩着脖子吐了吐舌头,和钱纸鹞相视一笑,钻进了被窝。

    第二天早上六点,打过起床铃,大家拿上牙刷毛巾下楼,宿舍楼下有一排水龙头,不分男女,全都在这儿洗漱。

    排队等前面的人,钱纸鹞捂着嘴打了个哈欠,昨天下午睡太多的后果就是,晚上根本睡不着!她在黑暗中睁着一双眼数羊,听她们磨牙说梦话,还要闻她们臭脚连环屁,离她最近的钱雨欣呼噜打得震天响,实在是苦不堪言,一直到后半夜才堪堪入睡。

    才睡了两小时又到了起床时间,钱纸鹞现在难受得简直想死。

    “钱纸鹞,”边上一个她们宿舍的女生叫她,“你昨晚睡觉打呼噜!”

    女生说话声音不算小,在排队的人全都齐刷刷地看过来,其中还有不少男生在偷笑。

    钱纸鹞的脸一下就红了,她刚想说不是她,她压根就没睡呢,站她旁边的钱雨欣抢先说道:“你别这样,纸鹞昨天流鼻血了,肯定是鼻子堵住才会打呼噜,她也不想啊。”

    “但是一个女孩子打呼噜这么大声真的好吗,而且那么大声自己都听不到的吗?”女生眼下一片乌青,控诉道,“吵得我整晚都没睡好!”

    “不是,”钱纸鹞走向钱雨欣,“我什么时候……”

    她一走开,后面的人立马补上她的缺,钱纸鹞辛苦排的队哪能便宜他人,迈出去的脚又收回来,毫不客气地瞪了那人一眼,暂时放弃了找钱雨欣对峙的打算。

    他妈的钱雨欣,自己打呼噜还推到别人头上,真是瞎了眼才觉得她人好。

    钱纸鹞愤愤,哗啦一下拧开水龙头,水管里流的是后山的泉水,凉得她牙都差点冻掉,打了个哆嗦,忽然鼻子一热,这感觉她已经熟悉了,淡定地摸了一下,满手的血。

    “哈哈!”

    钱纸鹞高兴得脸也不洗了,顶着一脸的血去找生活老师。

    生活老师一大早又受到这等视觉冲击,不忍直视地闭着眼挥了挥手,让钱纸鹞回宿舍安生躺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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