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狱之灾

    周婴细查许高两家遗留下的证据,得知这些年林鹿借下放漕运权力贪污的军备都藏在了沧州一带。林鹿一直不肯松口,池荇也一时无法判断军备之事与翎王是否有关,只好让王渊在沧州的线人去一探究竟。

    地方倒是没错,可仓里空空如也,早被人搬空,三日后池荇便拿到了消息——军备消失,恐怕是灵王有所察觉,提前转移。

    这便说明他确有反心,林鹿亦是受他指使,可池荇瞧着林鹿这十余年当真未曾与翎王勾结过。

    她心中不安,觉得蹊跷,捏着信函踏入林鹿的牢房。

    距祭天已过半旬,林鹿越发狼狈,瘦的吓人。

    他坐在草席上,抬眼看见来人是池荇,想起自己初见她时,她那般卑微臣服,求着自己给她当师父。

    演得一手好戏。

    那时林鹿便觉得这小娘子很像他自己,可惜他以为自己能收服这个女子。

    悔之晚矣。

    池荇不想与他啰嗦半句,开门见山道:“林鹿,沧州那边来了消息。”

    说罢,她细细观察林鹿的表情。

    林鹿还是那一张平静面孔,只眼神流露出些微不屑:“本也没藏多深,你们迟早会查出来,这点小事怎劳动监正大人亲自跑一趟?”

    池荇进一步试探:“仓中军械都是你这些年利用漕运私藏的?其中可有你私自打造的?”

    林鹿似是觉得这个问题实在愚蠢,他起身坐到牢房里唯一一张小方几后,语气嘲讽:“监正大人自可亲自去查看一番。”

    池荇慢悠悠跟着他,坐在方几另一端,凝视林鹿的眼睛,一字一顿:“我们的人赶到时,沧州三个仓空空如也,你的好灵王早已将兵械运走了。”

    林鹿瞳孔闪放大一瞬,眉峰微扬,而后垂下眼眸坚定道:“不可能。”

    他当年不辞而别,就是无奈翎王放下了争储之心,而他想要为清朗持重的恩人翎王和自己讨一个公道。

    翎王想做红尘外的谪仙,那便由他去做。

    林鹿不愿意自己这些阴私肮脏手段被他知晓,脏了他的手,是以十二年来皆是林鹿自己苦心筹谋,只求有一日可以名正言顺地让翎王执掌天下。

    他与翎王共历过生死,胜似血亲,若他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定会派人来找他,劝他收手,与他逍遥红尘外。

    池荇好奇问道:“你当真认定他毫无野心,不问世事?”

    林鹿沉默不语。一个小小女娘,如何能理解他与翎王之间的主仆情谊。

    池荇笑道:“亏你自以为用心良苦要扶持的人是一个君子,实际上他也与晟昭帝相差无几,冷眼看着你为他做尽伤天害理之事等着坐收渔利,甚至背后捅刀——早趁你不备偷了你辛辛苦苦攒下的军备,妙啊,妙啊。”

    池荇笑出了眼泪。

    自己家中的悲剧,这样多条无辜性命的葬送,一切源于他一厢情愿的效忠,可悲。

    林鹿听完池荇的话,自欺欺人道:“不可能。他是世间最磊落之人,只有他才配执掌这天下,你骗我。”

    她瞥一眼彻底颓然的林鹿,甩袖离开,只余她的话在牢房回荡。

    “你与你的主子,不过两个鼠辈。”

    “你要偿命,他更逃不掉。”

    温暨望候在牢门外,撑伞等她。雨势不大,他们二人干脆在御花园中赏景。

    温暨望垂眸看她,“怎么样?”

    天地间雨打芭蕉,夏花垂颜,笼罩一层仙境般飘渺的雾气。

    他的手骨节分明白皙纤长,握着竹制的伞柄,有几分说不出的韵味。

    池荇只观察着他虎口处一点小痣道:“弄清楚了,林鹿被翎王利用的骨头渣子都不剩。确实是翎王佯装不知林鹿身份,却背后将他所屯军械全数拿走了,只是不知如今是否有反心。”

    温暨望虚虚看向翻墨天幕:“我已派人送了信过去,半月后我与他在沧州一叙。未来怎样,届时自见分晓。”

    “朝廷这边可安排好了?”

    查案找线索这种事,池荇尚且帮得上忙,但换成朝中要事、罪臣问责,她便无能为力了。

    “晟昭帝日日疯魔一般既不炼丹,又不肯出炼丹房,应当再掀不起什么风浪。现下朝廷已经基本恢复,待我走后自有有几位阁老坐镇。翎王的事情不能再拖,三日后我就启程。”

    他垂首看向身量将将与自己肩膀齐平的少女,叮嘱道:

    “晟昭帝如今虽半疯半醒,但不能保证他不记恨你戳破他的美梦,我离开的日子你要万事小心为上,若他刁难,你可以找周婴父子从中斡旋。

    王源派去骊国的人过些时日也该传来消息了,无论他是否查出你中了什么毒,有没有解药,都要第一时间递消息给我。”

    池荇心不在焉地一直点头。

    明明他才是要去以身犯险的那个,怎么反过来担心起自己了。

    “放心吧,即便短期内找不到解药,也有孙院判帮忙压制毒性,他都说过了,至少可以保下我的命。”

    “倒是你,到了沧州切记万事小心,你那位皇叔绝不简单。”

    ……

    池荇怎么也没想到,温暨望仅离开四日,她自己就进了昭狱——四舍五入做了林鹿的邻居。

    幸亏昭狱男女分别关押,她至少不用日夜面对他。

    昭狱内没有窗,她不知自己被关了多久,只能靠着冰冷的石壁回想自己被押来之前的事。

    自从揭穿林鹿身份后,太后娘娘作为翎王的生母,一直被囚禁于慈宁宫中。

    她与周婴也几番去问过话,太后坚称自己对林鹿的计划毫不知情,更不觉翎王会有造反的野心。

    晟昭帝一个字都听不进去,坚持要以太后为饵诱翎王只身赴开阳请罪。

    池荇觉得他好像蠢得越来越离谱了,若是翎王有反心且留了亲娘在开阳,就是摆明了不在乎太后的死活。

    晟昭帝自己漠视亲情,手足、发妻、亲子都可以残害,为何认定翎王定会孝敬?

    今日晌午,池荇本是照例去慈宁宫询问翎王之事,却发现整个慈宁宫异常安静,门口守着的禁军也不见了。

    她心中警铃大振,直觉告诉她其中有诈,脚却不听使唤地迈进了慈宁宫。

    ——即便有诈,她也必须第一时间确认太后娘娘的安危,若是她此时出事,翎王极有可能借此起兵。

    但凡还有一丝可能,她都该试试。

    日头正大,蝉鸣阵阵,慈宁宫中夏花绚烂,却始终不见一个人影。

    池荇揪着一颗心行至佛堂门前,心中不安更甚,她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推开佛堂的门。

    那个慈眉善目的一国之母没有如往常一样跪在蒲团上诵经,她此时倒在佛堂正中,胸口插着一把小巧匕首,血流了满地,已经干涸。佛龛里的观音慈悲而平静地注视着地上那个早无气息的可怜妇人。

    池荇心中一痛,轻轻将太后双眼合上。

    此时对太后下手,要么是翎王想借机向晟昭帝发难,要么是晟昭帝憎恨他们,欲借太后之死一石三鸟,将她、太子与翎王同时算计在内。

    而她现下能做的,只有等待“证人”出现,“撞见”她行刺太后。

    果然没过几息,身后响起杂乱脚步声,紧接着齐嬷嬷的惊叫彻底唤醒了慈宁宫。

    一阵兵荒马乱之后,池荇便如自己所预料,被扣上了行刺太后的帽子,被押入昭狱,她踏入昭狱之时,宣告太后薨逝的钟声响彻整个开阳。

    池荇百无聊赖地等了好久,才见到了一脸沉重的周婴。

    “外面怎么样了?可查出是什么人动的手?”池荇问道。

    周婴禀退左右,语气无奈:“应当是陛下动的手。传说中盛国历代帝王都有一支仅供帝王驱使的死士,今日之事应当是他们遵陛下命令所为。今日之前,我们甚至都不确定这只私军是否真实存在……”

    “现下无法预测翎王得知太后遇刺后会是什么态度,殿下此时返程再做打算似乎更稳妥些。”

    池荇越听越生气,恨不能现在就冲出牢房将晟昭帝的脑子掏出来看一看,真不知里面究竟装的是什么。

    他这是眼看自己活不久了,让天下黎民为自己陪葬?

    池荇幽幽叹了口气道:“周大人,如此情况下更需要与灵王谈判,寻找一二挽回的余地。可否安排我今夜就出城,我走水路应当可以追上殿下,助殿下一臂之力。”

    周婴爽快点头,“有唐娘子在,是会多些把握。我这就派人送消息给太子殿下,而后去准备你假死出狱之事。”

    池荇道点点头,“有劳了。”

    ……

    昭狱阴寒,池荇却在里面好好睡了一觉,这两个月以来,她日夜如同被鞭打的陀螺,处理林鹿与其党羽遗留下来的问题,她被周婴摇醒好一阵后才缓过神,换上一身飞鱼服悄然离开了皇宫。

    月色正好,池荇踏上一叶轻舟,顺鄱河驶向西北。

    船夫是几个周家的老部下,她一路同他们饮薄酒,食鲜鱼,过了三天神仙日子,再回想开阳城中的兵荒马乱地闹剧,恍如隔世。

    山千重,水千重,千重山水中,池荇紧绷的情绪放松许多。

    一天前温暨望那边就应当已经收到了自己要去寻他的消息,如今正在沧州旁的临河镇等她汇合。

    池荇一身渔家女装扮,灰褐色的粗麻短打遮掩不了她的丝毫光彩,她翘首坐在船头,隐隐能看到一个小小港口。

    临河镇到了,奇怪的是整个镇子一切如常,未见温暨望的身影。

    难道他们路上耽搁了?

    池荇命几位周家部下去沿途查探,她则寄宿在一个农户家中。

    屋主是个年逾七十的阿婆,卖鸡蛋为生,她腿脚不甚利索,池荇每日便帮着她洗菜择菜,实在心绪不宁之时,还会抓一只一只毛茸茸的小鸡来自说自话,排解烦闷。

    直到两日过去后,派出查探的人迟迟没有回音,池荇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事情生了变故。

    温暨望恐怕回开阳了。

    虽她想不通为什么,但只有这一种可能。

    临河镇紧邻与翎王所约定的沧州,与镇西军主力驻扎的良山山麓相距不远,乘马车日夜兼程的话,只消一日夜就能到达。

    也许现下最合适的选择是去镇西军中寻求宋三娘合作。

新书推荐: 浅尝辄止 和幼驯染重生回警校后 穿成杨过他姐之度步天下 你好,我是大反派 遇难后被美人鱼赖上了 我靠搭配系统升官发财 赤蝴在册 心仪已久 重生之陌上花开等君来 真癫,给七个顶流当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