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你家在哪?”

    木棠坐上奚元赫的车,勾了勾嘴角。

    “沐橙公寓。”

    她是故意的。

    在说完以后,木棠的眼睛随意地瞥向驾驶座上的反光镜,看到正在启动车子的男人微不可见地顿了顿。

    “......那我导航。”

    奚元赫沉默了一瞬间后若无其事地开口,木棠看着他打开手机在屏幕上操作了一番,但因为他装的是防窥膜,具体是不是输入导航地址,她看得并不真切。

    木棠和奚元赫本就都不是会主动寻找话题的人,因此直到奚元赫把木棠送到了沐橙公寓的门口,两人都没有说一句话。

    “再见。”

    木棠抱着书下了奚元赫的车,看着一骑绝尘的银色保时捷沉默地消失在公路上,歪了歪头。

    怪男人。

    木棠撇了撇嘴,刚回头往公寓走,就感觉自己头顶滴上了几滴水珠。

    随后便是越来越声势浩大的雨声。

    因为双手都抱着书,又没有带伞,木棠的头上已经淋上了不少雨滴,濡湿的头发贴在少女的鬓角处,透明的雨珠从眉毛蜿蜒着流入额角。

    从这里走到自己的公寓单元还有一段时间,看来这一次得变成落汤鸡了。

    木棠叹了一口气,双手已经略微酸痛。

    早知道让奚元赫直接把自己送到单元了。

    这样想时,木棠突然感到自己头顶不断滴下的雨珠一下子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从身后侵袭而下的阴影,盖住了她的整个身体。

    “木棠妹妹,好巧。”

    还有那熟悉的低沉嗓音。

    木棠转头,就看见高了自己半个头的男人看着她笑。

    那笑是一如既往的散漫、随意,但眼睛却不似以往般深沉漆黑,真切且认真地看着她,有些不一样了。

    “虞城。”

    喊出这两个字,木棠微微抬头看着男人精致的眉骨与深刻的眉眼。

    “嗯?”

    男人发出的尾音微微上扬,因为共撑一把伞的距离有限,虞城此时与木棠的距离不到一拳,连带着他身上散发的热气,也似乎冲散了周围水汽的湿冷。

    没有烟味。

    外套也是休闲黑色夹克,而不是西装。

    木棠没有继续说下去,虞城的神情太过自然,以至于让她有一种错觉。

    他是专门撑着伞在这里等她的。

    回想起刚刚在商城看到的那个抽烟男人的背影,木棠再次怀疑起自己的判断能力。

    难道那个人真的不是虞城?

    那么奚元赫反常地将自己带离那个商城又算是什么。

    察觉到少女的怀疑与出神,虞城短暂地勾了勾嘴角,燥热的手掌轻轻握住少女的手臂。

    “走吧。”

    虞城道:“我们一起回家。”

    距离上一次见虞城,好像又是两个星期前的事了......

    木棠扫了一眼虞城自然无比握住她的手,抽了抽嘴角。

    怎么有一种带自家女儿的既视感。

    虞城一只手搭着她的手臂,另一只手轻松地拿起了木棠捧着的书,伞自然而然地换到了木棠的手上,又因为虞城的身高太高,即使木棠已经使劲撑高,还是不时碰到虞城的头顶,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在碰到无数次之后,连木棠都不好意思了。

    “要不还是你撑?”她用眼神示意虞城松手。

    “嗯?”虞城似乎在出神,看起来心情不错。

    反应过来木棠说了什么,他弯了弯腰,内里平整的衬衫挤出凹凸不平的褶皱,下巴微微往下,是恰好能看到木棠的角度。

    “这样就好了。”

    木棠没想到虞城会愿意弯腰,也就没再说什么。

    解决问题的办法有很多种,虞城却只挑他最喜欢的那一种。

    这好像是一个天生就喜欢主动权的人。

    原本只有五分钟的路不知道为什么,木棠觉得无比漫长,她听着周围淅淅沥沥的雨声在寂静的走道中奏乐,又看了看男人因为弯腰离自己更近的雕刻般的五官。

    她突然问。

    “虞城,你喜欢雨吗?”

    这是最简单不过的yes or no问题,答案显而易见只有两个。

    虞城却罕见地没有立刻回答。

    “木棠,你喜欢?”

    在心理学中,在得不到的答案面前反问是最有效的解决方式。

    但这种方式,在木棠这里不管用。

    “我先问你的。”

    两人已经到了公寓单元,虞城松开手,看着木棠收起伞还给自己。

    他的手缓慢冗长地转着自己食指上的戒指,戒指反射的光映照在他立体妖冶的脸上,显得单薄而无情。

    两人因为一个再简单不过的问题沉默到直至乘着电梯上楼,就在虞城和木棠走到之前他们偶遇的走廊分叉口时,虞城开口。

    “我不喜欢。”

    他的声音淡漠、冰冷,剥去了他最拿手的社交伪装。

    “雨会把所有痕迹洗刷。”他接着说:“不论好的坏的。”

    两人站在走廊处的分叉口,木棠转身,看着面前颀长好看得不像话的男人,此刻就像是一座冷僻且孤寂的神像,眼底的泉水结了冰,露出了神最真实的模样。

    木棠却在这一刻,对他产生了从未有过的好奇。

    不是来自上一世的畏惧,也不是来自这一世的试探。

    而是纯粹的,如飘落在天汇各个角落的雨般的,好奇。

    “虞城。”

    喊着虞城的名字,木棠向前一步。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靠近虞城,不是试探,不是悲悯,没有恶意,没有心计。

    “试着喜欢它吧。”

    直到走到离男人只有一步的距离,木棠再一次抬头,少女明亮而晦暗的眉眼毫无保留地照进冰冷的黑眸中,发尾还未干的水珠顺着她光滑的脸颊滑落,从细弱的脖颈处一直流直到消失在少女微湿的衣领中。

    “平时看天的时候,就是蓝天白云,下一秒和这一秒根本没有区别,不是吗?”

    木棠笑了,柔和漂亮的眼睛里,干净而利落,随性而自然。

    又带着狐狸般的狡黠。

    “但现在你看,你能感受到时间的流逝了。”

    “一切过去的,都困在上一秒的雨声里了。”

    “所以,雨多讨人喜欢啊。”

    -

    “人跑哪里去了?!”

    “我看到了!快给我追!”

    陈清焰迅速躲到一处视线死角中,冷眼看着追他的那两个男人绕过他像前面追去。

    他一身黑色装扮,嘴角挂着一个宽松的黑色口罩,即使是戴在头顶的帽子也是黑色的,任谁看了也不会把眼前这个趴在垃圾场墙角的黑衣少年和荣汇学院那个人人皆知的文综一班班长联系起来。

    雨下得越来越大了。

    陈清焰唯一暴露在外的那双漂亮的鹤眸周围已经盈满了雨水,混杂着烂泥变成棕灰色,他摸了摸内里的口袋,确认文件还在之后离开了角落。

    “废物,人不是在那?”

    身后的身影响彻了整片寂静的鸟林,杜鹃与乌鸦毫无例外地被吵醒,发出凄厉的尖叫。

    陈清焰辨别出说话人的身份之后,快速离开的身形越发敏捷,他走进茂密的鸟林中,消失在嘈杂的雨声与凄厉的鸟叫声中。

    “别让他跑了!要是让那位爷知道了,你们一个也活不了!”

    声音越来越近,陈清焰蹲在一块巨石的背后,眉眼冷峻沉静,熟练地从口袋中掏出手枪解开保险栓。

    许多看似无关的因素都会影响射击精度,这里的风向与风速就决定了......

    自己能离开这里,至少是活着离开这里。

    他抬起手枪朝着即将发现自己的男人干脆利落地开了一枪,伴随着男人尖叫的是一声又一声清脆的枪声。

    排除消音手枪的可能性,追自己的三人中有四把手枪。

    得到这个结论,少年在躲避了猛烈也是精准度最低的射击之后,迅速起身离开。

    “呃......”

    他坐上给自己安排好的计程车,咬着牙摘掉帽子与口罩,从额头不断流下的冷汗与雨水混杂在一起,右脚传来的剧痛时刻提醒着他刚刚那枚子弹是如何击中他并穿破自己的皮肉的。

    “司徒家戒备太重,这次安保的人员比预算中多了一倍。”司机看了一眼后排陈清焰的伤势,脸色一变,火速地开离了现场:“你......”

    “继续开。”

    三个字,几乎是咬着牙根说出来的。

    “还有,”陈清焰仰头,面上血色全无,但声音依旧沉静。

    “不需要说我伤的事,你只需要......”

    “报告任务完成。”

    -

    “少爷,您确定要帮他?”

    秦塬看着负手站在窗前的沈皓,眉宇里尽是忧虑之情。

    “沈家在白马区的势力好不容易恢复到了那件事之前......”

    “住嘴!”

    秦塬没有说完,就被一声严厉的呵斥打断。

    秦塬惊讶地张大了嘴,就看见沈老爷子打开房门,走到了沈皓的身旁。

    “沈皓这么做,是我授意的。”

    “老爷,您......”

    “十年前,我救不了清水,十年后,我至少不能让那帮杂碎再狗仗人势。”沈老爷子将肩膀缓缓地放到从始至终一言不发的沈皓身上。

    “现在,我们唯一能做的,也就是这些了。”

    沈皓侧头看向沈老爷子满是皱纹的脸颊,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开口。

    “十年前的恩怨,为什么拖到现在?”

    他轻笑了一声,声音极轻。

    “是因为十年又一轮回,又到要站队的时候了吗?”

    沈老爷子的脸色一变,秦塬也是一惊,示意沈皓不要再说了。

    沈皓却置若罔闻。

    “您看好虞家?”沈皓问:“还是单单看好虞城?”

    “笃信像虞城这样不羁自由的人,会甘愿放弃一切去做权力的象征吗。”

    在白马区,稍微有脑子的人都知道,这一片看似繁花似锦站在食物链最高端的家族集团,自始至终都在为了一个“利”字而活。

    沈清水和虞深在幼年时的绑架案,如果沈家想要报复,早在十年前就应该不惜一切代价彻查了。

    但到现在才动的原因,无非是在首相挑选下一位候选人期间,需要在那么多世家势力中站队而产生的冠冕堂皇的借口。

    这一群站在别人仰而不及的位置上的人,实际上是被困在最狭窄中的笼子中做着最利益至上的选择的囚鸟。

    那些妄图或正在进入白马区的人不知道的是,他们在亲手将自己关入一个满是利益与权力纷争的牢笼中。

    而当他们自以为的局势转变之时,之前的决定,是否也会被一并推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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