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书婵走后，木棠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一丝不妙。
她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一步。
“我想我们没什么好谈的吧？”她讪笑着。
眼前的男人似乎被气笑了，殷红的嘴唇扯开一抹弧度，又在一瞬间显得有些无奈。
“木棠。”他唤她的名字，语气惺忪：“你确定我们要站在这里讨论这个问题？”
两人因为姣好的外貌与相称的身形早就吸引了街角处不少路人的注目，木棠向四周看了一眼不停往这边张望的路人，撇了撇嘴。
这人无论在哪里都是人群的焦点啊。
“跟我来。”
木棠可不想继续呆在这被人群围观，手上的可乐罐精准地抛向一旁的垃圾桶，划出一条完美的抛物线。
她自然地握住虞城的手腕，将虞城拉向自己的身后。
“我知道这附近有一家咖啡店。”
虞城的眼神在两人相触的手腕处停留了几秒，又因为太阳眼镜的缘故看不出具体的神色。浑身上下散发的随性气息因为这一个简单的动作意外变得乖顺起来。
木棠意外虞城竟然真的乖乖地跟在她身后，直到走进了眼前这家占地面积不大的咖啡店。
随意地坐在对面的座位上，虞城摘下太阳镜，妖孽的五官于是毫无保留地展露了出来，又因为额前的头发被剪短的原因，本就浓墨重彩的五官显得更加有攻击性。
“你想和我说什么？”
木棠将手上的资料放到桌上，转而去摆弄桌上某个印着广告标识的玩偶。
“明天离开源宁。”
虞城的语气不似平时的随意与调笑，而是出乎意料的认真与郑重。
木棠摆弄着玩偶的手一顿。
“虞城。”
她不再作伪地叫他“虞城哥哥”，又或者因为他似乎早就知道了她的真面目，她也就不屑于再在他身上做这些表面功夫。
木棠抬起双眸有些不爽地瞥向他。
“我是来天汇参加文综训练营的。”
“原来是这样。”
出乎木棠意料的，虞城上挑的桃花眼中并没有惊讶，反倒是一片了然。
他条件反射地顶腮，木棠发现这似乎是他感到不爽或是事情脱离掌控时一贯的动作。
她敏锐地感到有什么事情似乎不在她的所知范围内，皱眉问道；“怎么了？”
“陈清焰让你来的？”
出乎意料的名字在虞城口中说出，木棠的身形一顿。
她记得孟乐棋似乎也知道陈清焰的名字，只不过当时她以为孟乐棋是因为负责训练营的原因才了解到的陈清焰，但如今这三个字又在虞城口中说出......
“是我自己要来的。”木棠回道。
虞城挑了挑眉，木棠的回答在他的意料之中，毕竟有那件事作饵，这么好一个回到源宁的机会，按木棠的性格不会让它白白错过。
但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
那老家伙看出来了，所以要拿她作饵，来一招黄雀在后吗？
还真是一贯的老谋深算。
“不过还真是巧啊。”
木棠无意识地旋转着玩偶的耳朵：“你正好也来这里......旅游来了？”
“是啊。”
虞城收回刚刚有些外泄的情绪，玩世不恭地学着木棠撑着下巴。
“我们还真是巧。”
陡然变短的视线距离让木棠心跳漏跳了一拍，她压下刚才猛然涌上的心悸，试探地问道：“不过你刚刚那么着急让我回去，是因为什么？”
“春节邻近，防止你走晚了订不到票。”虞城圆得自洽。
完美的理由。
木棠却在心底感到一丝古怪，说不清是为什么。
“所以你现在，是坚持完成训练营布置的任务之后离开？”虞城突然问道。
“是的。”木棠点头，眉宇间染上一丝烦闷：“但现在出了点问题......”
“和实地调研有关？”
虞城轻瞥了一眼木棠放在桌上的纸，迅速得出了答案。
“我有一个办法。”
虞城的黑眸直直望向木棠眼睛。
“但你要答应我，完成任务之后立即回天汇。”
怎么可能。
这是木棠涌上心头的第一个想法。
自己真正来源宁的目的可不是完成所谓训练营布置的任务，而是找到田兰死时除了自己的唯一一个目击者——李慧琴的下落。
就在木棠张口想要拒绝的时候，虞城低沉随意的声音再度传来。
“你生在源宁？”
“对。”
“那你应该知道庆宁中学吧。”
木棠握住玩偶耳朵的手顿住。
“实地调研中，调研对象也是非常重要的因素之一，如果只是在大街上随机访问，很难得到自己想要的数据。”
虞城的声音低缓，却带有一种让人不得不信服的能力。他观察着木棠的表情，眼底闪过一丝玩味，再度开口。
“而如果调研对象是中学呢？”
木棠几乎立即回答道：“如果能在中学进行调研，质量会比街坊中的随机访谈高出许多。”
虞城点头表示赞许，随即抛出筹码：“只要你答应我的条件，我有办法让你进入庆宁中学进行调研。”
“怎么样，要试试吗？”
-
“木棠，你现在在哪里？”
手机中传来张玲雀的声音，嘈杂的背景音中似乎还夹杂着打印机启动的声音：“我已经找到了一家专门作文综专题的报社，社长同意我为他们进行短期的新闻代理采访。”
“那太好了！”
木棠的眼里闪过一丝亮光，在前面两人不约而同的转头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声音小了许多。
“我现在也找到了合适的实地勘察场所，我们在最后进行信息整合就可以了。”
“好，”张玲雀的声音顿了顿：“你找到的地点在哪里？”
“庆宁中学。”
“这里就是我的办公室，”裘书婵指了指自己身边的门，转身面对虞城：“我已经和校长申请了给木棠同学一个星期在校勘察时间，在规定时间内你和木棠都可以自由进出校。”
“谢了。”
木棠刚挂完电话，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平日里总是野性不羁的男人此刻毫不吝啬地向面前的女人展开了一个纯粹友好的笑容，这是木棠第一次看到虞城有这么轻松随然的表情。
她竟然感到这幅画面出奇地刺眼。
啊，真是疯了。
感受到木棠的视线，裘书婵不同于第一次见她时不加掩饰的防备，而是大方地朝她一笑。
“很意外吧。”裘书婵指了指自己：“我是这所学校的老师。”
木棠眨了眨眼睛，对于裘书婵突如其来的问题有些意外，但还是如实回答：“有一些。”
裘书婵的外貌属于张扬热烈的类型，再加上一袭红裙与风风火火的性格，第一眼很难将她与老师这一类的职业扯上联系。
听到木棠的答案，裘书婵对她神秘地笑了笑。
“所以说，木棠妹妹，”她轻起红唇：“有时候可不能光看一个人的外表哦。”
木棠挑眉。
裘书婵似乎比她想象中的，更有趣一些。
裘书婵说明自己接下来还有课后便离去，留下翻看着问卷记录的木棠和插袋一脸悠闲的虞城。
“你接下来没有事？”木棠抬头望向高自己半个头的虞城。
虞城闻言耸肩，颈间的字母项链随着他的动作发出清脆的响声，他抬起那只往常戴着手表的手，此刻已是空无一物。
“现在是我的休息时间。”虞城坦言：“或者，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真是稀奇。
木棠挑眉。
她的脑海中突然冒出一个荒谬的想法，在天汇的虞城与在源宁的虞城不是同一个人。
眼前的男人相较于在天汇时卸下了生人勿进让人望而生畏的强大气场，随性地像个人人都可交往攀谈的休闲运动爱好者。
是什么让一只鹰隼藏起了爪子呢。
“木棠。”
木棠随着虞城略带严肃的眼神看去，看到了一个有些熟悉的警服背影走出了校门。
“源宁市公安局刚来过？”她不自觉地说出口。
虞城似乎是感到有趣，嘴角勾勒出一抹不深不浅的弧度：“看来是有小朋友犯错了呢。”
电光火石之间，木棠突然想起前几天在见尤格青后撞到的那个女警员，当时落在地上的文件中似乎也有庆宁中学的抬头......
想到这，木棠猛然再次望向那个身影。
是那个女警员。
木棠倒吸一口气，眼神中晃着轻微的震惊。
意识到了什么，她的指甲不自觉地陷进皮肉，溢出鲜红的血迹。
虞城敏锐地瞥了她的手心：“怎么了？”
回答他的是木棠顺着女警员离去的反方向望去的视线，在那里依次出现了几个女学生。
“怎么会......”
怎么会那么巧？
木棠分明在那一群女学生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而上一次见到她还是李慧琴牵着一个小糯米团子一样的女孩一闪而过的情景。
“李梦荨。”
木棠终于记起了她的名字。
那个在记忆中一闪而过便不见踪影的名字，那个在女警员文件上差一点就要看到的名字。
也许是木棠的目光太过强烈以致无法忽视，李梦荨正在和身旁女生叽叽喳喳的动作停了下来，精准地望向了二楼俯视着她的少女。
刹那间，目光相对。
不过，李梦荨的眼神中全然是一片陌生与不耐烦。
幼时的记忆总是会在成长过程中率先被忘记。对于李梦荨来说，即使儿童时期见过木棠，也和其他眼高于顶的大人没有不同，并不值得被记住。
“梦荨，你在看什么？”一旁的女生疑惑地问。
“没什么。”李梦荨收回视线，耸肩：“真没想到齐美媛敢报警。”
“仇姐都被她搞得退学了。”一旁的女生愤愤地说：“当时就该泼得她......”
“好了，巧舒。”李梦荨不耐地打断了秦巧舒：“是仇妍自己不知分寸，你可不要也昏了脑子步仇妍的后尘。”
秦巧舒撇了撇嘴，有些不赞同，突然看到了前方的两个身影，停住了脚步。
“哇靠，好帅。”
小女孩的心事总是摆露在最□□的阳光面，李梦荨顺着她看着的方向望去。
只是一眼，她就瞬间了然秦巧舒为什么这么说了。
好看得过分的男人，说只在漫画或电视剧中存在也不为过。称得上瑰丽的长相却因为浑身上下散发的潇洒随性的气质而变得不羁起来。
最重要的是......
他有些眼熟。
“这女生也好漂亮，可好像不是学校的吧......”
“对啊，好像比我们大一些，也没有穿校服。”
身后的女生窃窃私语，李梦荨看着那个漂亮得惹人怜惜的少女慢条斯理地，向着自己的方向走去。
“同学，你好。”
木棠看向李梦荨，心里将眼前的女孩与记忆中的样子重叠：“我们是来做有关文综学科的实地调研，不知道你有没有空......”
“我认识你。”
木棠心脏一跳，却看到李梦荨的视线赤裸裸地透过她，落向了身后的......
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