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我认识你。”

    李梦荨的话突兀得彻底,虞城插袋的动作一顿,笑着指了指自己。

    “我?”

    他扯开一抹随性的笑,耀人的五官在阳光下泛着金色的光,如同一只看着愚蠢的猎物侵犯自己领地的狮子。

    不知从哪里又发出了窃窃私语的惊叹声,显而易见的是,小猎物们确实容易被狮子的耀眼到极致的外表所迷惑。

    “你记错了。”

    听起来随心至极实际上不容置疑的口吻,仿佛李梦荨的话是她单方面的胡言乱语。

    “木棠。”

    虞城喊木棠名字,却是自己也无察觉的,与上一句反差强烈的自然娴熟。

    似乎,每一个字都在昭示着她和他的熟稔。

    “一定得问她吗?”

    不知道为什么,刚刚还一副事不关己态度的虞城完全换了一副模样。

    他微微垂下头,看着被木棠的背影遮住一半身影的少女,嘴角仍然漫不经心地上扬着,眼底却丝毫没有笑意。

    如果是普通人,早就被虞城这样的眼神盯得发怵。

    李梦荨却不一样。

    “我记得姐姐你刚刚是问我有没有空?”

    她察觉出木棠与虞城关系的特殊,没有继续就着虞城的话题说下去,而是将目光移向离她更近的木棠。

    “我有空啊,整个学校都知道,我是闲人一个。”

    李梦荨无所谓地笑了笑,随后指了指身后的教学楼。

    “要不我们找个空的教室再讨论?”她厌恶地看了一眼周围围得越来越密集的人群:“这里......”

    “真的很烦人。”

    李梦荨的配合出乎意料,木棠本以为至少得花些时间才能说服她。

    她跟着李梦荨走到一间空旷的教室,看着她熟练地找到地毯下面的钥匙,然后开门解锁的动作。

    “还挺熟练。”木棠揶揄道。

    李梦荨转着钥匙的动作一顿:“逃课成习惯了,也就对这里还够熟悉。”

    她还真是一点也不避讳自己做过,又或是正在做的事。

    看着李梦荨走进了空教室,木棠倚在门口并没有立即进去,她观察起了教学楼周围的环境。

    很老旧的建筑,似乎很久没有翻新。

    自己从前在源宁时听说庆宁中学是市政府专门为经济困难的学生建立的公立学校,但现在看来,当初广受好评的公益性建筑也敌不过经济利益的诱惑。

    这所本就经济效益不高的学校似乎正在被源宁渐渐遗忘,包括这里的建筑,也包括这里的孩子。

    木棠皱了皱眉,正想走进去,却看见了从大门口走进的虞城。

    男人脱掉了黑色的外套,露出里面的衬衣,腰肩透出的线条隐隐绰绰地显露出锻炼过的轮廓。

    脖颈处的项链闪着光,映衬着他抬至发额的太阳眼镜,深蓝色的玻璃质地却在他黑色发丝的包围下显现出宝石的质感。

    这与他并无相悖。木棠想。

    即使没有太阳,虞城也时刻发着光。

    几乎是第一时间,虞城的目光就锁定到了靠在门上的木棠,他没有一丝犹豫地阔步向木棠走来,又恰到好处地在离木棠半尺处停下。

    “我还以为你不会来。”木棠疑惑地看向虞城。

    他对于李梦荨刚刚说的话似乎很介意,再加上他刚刚离开了一段时间,木棠理所应当地认为虞城不愿管她这趟闲事。

    但虞城又折返了。

    这实在出乎她的意料......

    “给你。”

    虞城摊开自己的手掌心,里面躺着一个印着哆啦A梦图案的创可贴。

    “......”

    木棠盯着宽大手心中那一枚与虞城极不相符的创可贴,愣了两秒,突然噗地笑出了声。

    虞城歪了歪头,似乎在思考木棠突然笑的理由。

    过了两秒,他说:“学校小卖部只有这种款式了,你不喜欢?”

    “没有。”

    几乎是在虞城话音刚落的同时,木棠就将他掌心的那枚创可贴拿走,贴在了自己刚刚因为指甲陷入而流血的地方。

    “谢谢啦。”

    少女的道谢与平时相比少了几份故作乖巧的伪装,洒脱又诚挚。

    -

    李梦荨百无聊赖地用铅笔戳着草稿纸,待到一张纸被戳得体无完肤,她无所谓地耸肩,想要换下一张时,就看到了木棠和虞城进入了教室。

    她戳纸的动作停了停,想了想还是摆出了一个虚假的笑容:“姐姐,我叫李梦荨。你叫什么?”

    “木棠。”

    “哥哥你呢?”

    李梦荨的目光顺势转向在木棠身后的虞城,眸光里多了一抹深意。

    “让我来猜猜......”

    还不等李梦荨开口,虞城轻笑一声,意味不明。

    “我叫虞城。”

    “你们刚刚说什么调研?”

    虞城的油盐不进让李梦荨沉默了片刻,她调整好情绪,笑着开口:“我又想了想,虽然我很闲,但可是学校里出了名的差等生啊......”

    在谈及这三个字时,她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仿佛早已习以为常:“你们如果有什么要问我,我恐怕什么都不知道。”

    “不,你是最佳人选。”木棠笃定地说。

    李梦荨似乎从没有被人这么说过,她罕见地愣了愣:“怎么可能......”

    “我刚刚也在想,教授要求我们做的文综实地调研究竟指什么。”

    木棠认真地望向李梦荨,漂亮的眼眸中没有一丝开玩笑的意味:“我之前一直想的是填实地问卷,但我现在才明白,这些都只是惯性思维带来的曲解。”

    虞城微微扬起下颚,漫不经心的嘴角不知何时变为了罕见的带有赞赏意味的笑容。

    “我真正要调研的,反而是这所学校的创建背景才对。”木棠勾起一抹微笑:“梦荨,你不是说你对这所学校很熟悉?”

    李梦荨原本用来自嘲的话此刻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她一时找不到辩驳的理由。

    “那就......答应和我们一起调研吧。”

    过了好一会儿,李梦荨耸了耸肩。

    “好吧。”她放下手中的笔,带着好奇的目光再一次看向虞城。

    显而易见的,她对虞城很感兴趣。

    “作为交换,你们是不是也要给我一些信息,”她说:“比如......”

    “虞城哥哥,我在世宁中学看到过你诶?”

    -

    “小心。”

    陈清焰微微拉住滕琳的手臂,阻止她继续向前的动作。

    下一秒,乱石飞起,一块硕大的木板从三楼还在施工的区域掉落在滕琳的面前,炸起一层层尘埃。

    滕琳后怕地往陈清焰的方向靠了靠,却发现少年刚刚还拉住她的手已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放开。

    “谢......谢谢你。”

    道谢对滕琳来说并不熟练,她看了一眼周围建筑工人嬉笑耍浑、电钻锯齿声音不断的场景,厌恶地皱了皱眉。

    “我们一定要亲自来吗?”她撒娇似的扯了扯陈清焰的袖子:“明明可以云监工啊,谁都知道北区的环境是出了名的差。”

    陈清焰瞥了一眼自己被扯住的袖子,没有拉回,而是随着滕琳的视线看过去。

    满目黄土的地面,伴随着时不时扬起的呛鼻的尘埃,还未成型的巨型建筑此刻只看得到恐怖与苍白。

    一群群建筑工人站在硕大的高楼框架上,如同一只只渺小至极的蚂蚁在粉刷一片蛮荒的土地。

    北区作为天汇少有的未开发的地区,与天汇其他地区比起来,可谓天壤之别,甚至连仅有的一条公路都充斥着泥泞的泥土与斑驳的混凝土。周边的住宅区虽然密集,但房屋安全性极低,几乎全是老旧的土胚房。

    但陈清焰知道,这样的一片区域,会在短短一年内树起一片高楼大厦。

    黄沙遍布的地面会被浇灌上平整的板油,拦路的巨石会被劈碎,转为宽敞的过道。

    老旧的毛坯房被拆除,安上电梯与花园,住宅区的人们会满怀欣喜地迁到政府置办的公寓,向亲朋好友炫耀自己的幸运。

    只因为他们现在站着的地方,是那人亲自部署的“检查计划”的核心。

    北区新城区。

    沉默了一会儿,陈清焰轻轻拉回被滕琳扯得不成型的袖子,问道。

    “滕琳小姐是不喜欢这里吗?”

    “谁会喜欢这里啊?”

    是啊,谁会喜欢现在黄土遍地、一无所有的北区呢。

    一阵风吹过,楼顶积攒的黄土顺着轻便的风顺势挂下,滕琳及时掩住口鼻,但还是被呛到了不少沙子,精心烫染的头发也瞬间染上了一层黄埃。

    她接过陈清焰递过来的口罩,皱着的眉头没有松过:“要不是因为有你......”

    “滕琳小姐上次画的建筑图好了吗?”

    滕琳被陈清焰的话转移了注意力,不再抱怨,她从包里拿出精心设计的建筑图,邀功似的在陈清焰眼前晃了晃。

    “喏,这可是我针对新城区建筑的漏洞特地准备的,”她道:“废了我好大功夫,为了这个我都没去参加我父亲的圣诞晚宴。”

    “准备?”

    陈清焰精确地捕捉到了这两个字,眸里的深意一闪而过,他拿过滕琳在他眼前不断炫耀的建筑图,只看了一眼,便察觉到了其中的端倪。

    他扫了一眼创作者署名处滕琳的签名,什么也没有说。

    “滕琳小姐在圣诞节的时候还在制作这份图吗?”

    语毕,陈清焰突然想起在圣诞节后曾看到木棠给总统献花的新闻。

    少女小兔般的眸子闪着灵动而夺目的光,远比手中的鲜花更为耀眼。他仍记得那天的新闻将木棠称作是“圣诞最美献花少女”,抑或是别的什么,却始终觉得那作者文笔大抵很差,描述不了她半分的美好。

    思及于此,陈清焰罕见地晃了晃神。

    “对啊,那天我一直在向......在家里研究设计图。”滕琳撇了撇嘴:“早知道我不去会让那个小杂种这么得志,说什么我也得参加那个无聊的晚会。”

    听到那三个字,陈清焰没有说话,只是握着图纸的手不住地微微缩紧了些。金贵的图纸禁不得一丝一毫的用力,在少年修长的指尖缓缓地陷下一个半圆形的凹槽。

    也许在这一刻,也只有陈清焰手中的图纸知道,陈清焰在听到那三个字时,心底究竟是怎样的反应。

    木棠的身份在荣汇根本算不上秘密,也正因为如此特殊的身份,她的一举一动似乎都被戴着有色眼镜的人观赏着。

    但这是他第一次,真真切切地在她如今的“家人”口中听到有关她的描述,甚至没有说出一个完整的名字,而是用一种及其随意蔑视的态度将一个完整的人踩得粉碎。

    这让他不禁想起自己第一次见虞之遥时候的场景。

    熟悉的漫天黄土,不同的是周围洋溢着孩子的吵闹与老妇们的谈论声,流水声将炙热的太阳引起的燥热硬生生压下,徒留下七月榕树上的蝉鸣在叫嚣。

    他当时应是在帮哪位长辈扇着扇子,听那苍白的胡须中说出的不知讲了多少遍的陈年旧事,是真是假无人关心,只知道那大爷实在是热的不行了,说几句就拿起一旁的清水壶灌上几口,歇一会儿后又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

    大爷口中的故事正讲到了高潮,他激动地咳嗽,又一边夸他扇子扇得好。

    也就是在那时,陈清焰听到了声势浩大的停车声在他面前那条狭小的甚至称不上公路的路上停靠。

    陈清焰扫了一眼车牌上代表着天汇的标志。

    西装革履的男人由一旁的人开了车门后下车,他的眼睛极具压迫性,在毫无感情地环视了一圈周围后,就将目光聚焦在了他的身上。

    陈清焰分明听到那个时候,本应讲着自己如何徒脚过江的大爷忽地噤声,伴随而来的是孩童的玩闹声与老妇的闲谈声一并被按了暂停键。

    “陈清焰。”

    陈清焰听他叫自己的名字,带着不可能出错的自信与与生俱来的毋庸置疑。很显然,这个男人完美地诠释了一个上位者应该有的气场。

    他顺理成章地抬头,望去男人那一眼看不到底的眼睛。

    下一秒,他看到男人的黑眸闪过一丝笑意,如同一只飞过无痕的飞鸟。

    “你很不错。”他说,带着习以为常的审视与评判。

    “有兴趣做我的学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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