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断情(二)

    当晏琤琤说着石川媚时,李执是不解的。可当她最后一句话说出后,难过的情绪先一步涌进了李执的心里。

    “你、你、说后,我后面再无此举动。”他发现自己哆嗦着身子,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利索,或者是他不知道拿什么东西来证明。

    他知道自己之前犯了错。

    犯了弥天大错。

    可他不能和离,这辈子他都不会与晏琤琤和离。

    他开始一字一字反驳。

    “我从未有过看不起你的想法。”

    “当错婚后,我甚至有点开心,但这种开心我无法现在和你解释。”

    他要谋逆,暂且不能把她牵扯进来。

    “至于石川媚,我并不欢喜她。至于我不干涉李珏对你的亲昵,可能是因为我太过自负,你应该不会喜欢他。”

    三句话暂且说完时,周边的下人们纷纷都识相地离开,徒留了李执与晏琤琤二人。

    有了这样的空间,李执往前走向晏琤琤靠近。他看到了晏琤琤似乎并未步步后退,心中得以喘息。

    他回想晏琤琤方才说的每一句话,敏锐地捕捉到,

    ——“畸形的关系”?

    合理合规地成亲为什么会“畸形”?

    他不敢再问。

    看着晏琤琤通红的眸子,他有一瞬间,想将所有的计划全盘托出。

    “你别过来。”晏琤琤冷漠道。

    而后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你凭什么笃定我不喜欢李珏?”

    这样的反问让自认运筹帷幄的李执顿住了脚步。眼神有片刻的呆滞。

    可在脑海中将发生过的一切事情再次回忆后,仍然得出了与晏琤琤相反的结论。

    支持李珏的最大党首便是高相,可晏琤琤在给高相下毒。有好几次差点被发现,若非是他的人帮忙掩护,恐怕此刻护国公府的荣耀已不复存在。

    无论如何都算不得一种“喜欢”。

    他沉了声音道:“我很笃定。”他的眼神里带了点坚韧,带了点憔悴以及一些看不清的,汹涌的却又不能表露的延续了两世的爱意。

    “我不知晓琤琤你是为何认为我李执一定是喜欢石川媚,这是个天大的误解,而我这个迟钝的人今日才发现你的误解。”

    “怎么是误解?”晏琤琤下意识问出了口,“祭祀那日你说过的话,那只川媚欢喜的狸奴。”

    本是记不起来的细枝末节,可在此刻竟若在眼前重演。

    她不敢再多说一句。

    再多说,她会露馅。

    “那日的祭祀是我的心口不一,李珏对我步步紧逼,我现在依旧不能同你解释清楚。”

    “狸奴、狸奴难道不是你欢喜的狸奴吗?我知道你年幼时养过一只狸奴。”

    “琤琤,你想要的东西我通通都会给你,包括自由。我知道外面的人如何说,他们诋毁,你放心我已经处理好了。只要你开心,我不重要。”

    晏琤琤愣住。

    “他们说爱意会从眼睛里流露。”李执继续说道,对上了晏琤琤的眼,“你可有看见我的眼神的爱意?”

    晏琤琤几乎是溃不成军。

    在多少个日日夜夜里的纠结与难眠里,她提醒自己一定要恪守身份,不要肖想属于旁人的东西。她对李执所有的举动都依托着前世皇嫂对小叔子的关心之上,她才能安心地做下去。

    如今李执却告诉她。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他喜欢她?他喜欢她?他怎么能喜欢她呢?

    晏琤琤身形晃动,不愿相信。

    她转身就想要逃。

    可打探消息的飞云硬着头皮打破了二人你追我赶境地。

    “王爷,王妃。”

    飞云跪在地上。

    “宫里传来两个消息。”

    “一是郭大将军遭奸人陷害,不敌漠北偷袭,青州失守。”

    “二是陛下与高相同时于朝堂之上当场呕血,朝中大乱。高皇后垂帘听政,李珏代理政务。”

    此番消息打得晏琤琤措手不及。怎会变得如此之快?她安排好的事情还未出手。

    不行。

    不如直接杀了李珏吧?!

    涌上来的焦急被按捺下去,她不能慌张。她已得到李珏的信任,可直接备选方案提上日程。

    “主子。”飞羽忙不迭地进来通报,“宫内遣人去一趟。”

    -

    吵架被迫尴尬地暂停。

    但马车里,两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行至半路。

    飞云再次来报:“高相故去了。”

    这一道消息犹如惊雷,让车内两人的气氛越发的沉重。

    “陛下如何?”顾不上别的,晏琤琤紧张问道。

    飞云:“听说是许太医在救治。”

    许太医是高皇后的人。

    晏琤琤心中一凉,强行冷静地在脑海里将等会入宫后的新计划在脑海中过了一遍。

    而一旁李执沉默了片刻,突然说道:“琤琤,你不必再入宫了。”并招呼莜曲看守着她。

    这几乎是命令。

    甚至不容晏琤琤反抗,他如同轻燕跳下马车,骑上了随行的马匹扬尘而去。

    莜曲愧歉道:“王妃得罪了。”

    晏琤琤的世界猛然一黑,她应是晕了过去。再睁眼,自己已回到了襄王府凝晖院。

    与以往温柔和煦的气氛不同,夺嫡的焦灼气氛俨然也院内弥漫。

    整个院子外里有士兵把守。而盔甲相撞之声随着那些人巡护的脚步一同响起。

    这是晏琤琤第一次发现,李执似乎自己有军队。

    她好像如一开始那般,从未了解过李执。

    “霜竹。”她声音喑哑,口干舌燥,“已过去几个时辰了?”

    夏风吹拂来,闷热狂躁的风像是一个透明的牢笼固定在她身上,她猛地有些头晕目眩。为了清醒思绪,又深嗅一口,似乎衣服上都染上了雪中春信的香气。

    相较于肃穆的气氛,唯有不远处的狸奴跳来跳去,活泼得很,东蹿西钻——似乎开始变得模糊。

    晏琤琤摇了摇头。

    “小姐,已过去两天了。”霜竹回答。

    “什么?!”晏琤琤惊得咋舌。

    “李执回来过没有?”她追问。

    莜曲打断了霜竹,回答道:“王妃,王爷这两日暂且抽不出空,今夜会回来找王妃。”

    晏琤琤抿了抿嘴,也不知宫内情况如何,她要想办法出去——

    但一个想法浮上心头,她似乎摸到了真相。

    她转身走进屋子,倏尔,大声喊道:“霜竹,我眼睛好痛,快让飞霜来。”

    -

    入了夜,烛火与深空一起凝固。

    晏琤琤闭着眼坐在椅子上,静候李执的到来——

    忽而一股厚重的血腥气浮动,可片刻后又被一清冷的松木香气掩盖,最后是急匆匆的脚步声。

    门被推开了。屋外的月光照射在晏琤琤的眼皮上。继而,她幽幽地睁开了眼。

    神情冷漠。

    “琤琤,你可还好吗?”李执有些焦急,素来欢喜宽袖浅色衣袍的他今日却换上了深色窄袖。

    “拜你所赐。”她冷冷道,“王爷,你知道吗?李珣和川媚姐姐都有眼神不善的情况,而我也有。”

    “于是今日我问了飞霜。”

    “她不再像一个大夫,仔细询问我吃了什么,用了什么,支支吾吾说不清楚,只亲切地问我眼睛是否生痛,是怎么样的痛苦。”

    “还喂我喝下了一大杯茶水。”

    “茶水的味道和大婚第二日我喝下的味道一样。”

    “李执,错婚之事是你做的吧?”

    李执身形一顿,直至许久他才慢慢地走了进来,他半跪在跟前,双手轻轻的落在她的小臂上。

    他的力气很轻,也如同他说话的声音。

    “琤琤,抱歉。马上、马上我便能同你解释了好吗?我发誓,我一定全部都告诉你。”

    晏琤琤才发现他眼下乌青,面容憔悴。下巴处的青葱胡茬也冒出来了,整个人消瘦许多。

    “我姑且相信你。”晏琤琤眨了眨眼,但她被锁在这里,不知外界讯息让她十分被动,她道:“可你将我锁在凝晖院里,士兵带刀看守——我是犯人吗?”

    “你不是说我是襄王妃吗?堂堂襄王妃只能在凝晖院里苟活吗?”带了点不爽。

    李执轻笑一声又开始沉默。

    因李珏与晏琤琤的关系,于旁人看来明面上他已是太子党,所以这两日的部署十分顺利,没人怀疑他的真实目的。

    甚至不惜得罪了李瑾党。

    “好吧。”他做出了退让,“可是琤琤,抱歉,为了你的安全,只能在府里走动。”

    -

    晏琤琤保持了罕见地乖巧,从莜曲那得知李执近日忙得很。意味着飞云也需贴身跟随。

    昨日从飞霜那趁她不注意偷了一些雪中春信,将三人一股气全都迷倒。

    直至许久,确确实实都睡熟后,她才松了口气。

    抱着猫和霜竹出了院子直奔府内的西边。

    她猜测江誉这样的能人应会被李执继续留下,而因为秋闱未到,江誉不会轻易出府。

    襄王府很大,但晏琤琤多是在东院内走动。她发现一路上从未看见一个婢女。

    倒是有不少的盔甲齐全的护卫巡逻,时不时地向她行礼问好。

    “咱们丢了青州,居然不打回去。主子居然提议让公主去和亲。”身后的一名护卫说道。

    “而且我听说也不是亲公主,是什么宁庆郡主,抬成了宁庆公主出嫁和亲。”

    晏琤琤脚步顿住。

    猛然转身,上前追问:“你说是谁提议的和亲?哪位公主和亲?”

    护卫忙不迭地半跪在地,回答:“回禀王妃,是、是咱们王爷提议的,宁庆公主。”

    晏琤琤霎时间脸色苍白。宁庆,是李玉芸。是她的闺中好友,是真心待她之人。

    她有些失魂落魄地踏进了梵雅院,果然看到了正在用功的江誉。

    他本是低垂着头,见到了自己,手中持笔,露出一个笑容。

    和前世一模一样。

    可是比前世似乎年轻一点,眼神里没有那么多哀民生之多艰却无能为力的痛苦。

    她跌跌撞撞地向他奔去,极近半跪在竹床上。

    声音破碎哀求道:“江誉,带我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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