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都市言情 > 谋帝台棠 > 画锦堂(二十)

画锦堂(二十)

    宫门前,萧恒坐于红木高台上,面前放了张雕花案,正在一杯接一杯地给自己斟酒。

    顾桢夷正坐在他对面,矮了几步台阶,面前也是一张案几,上面的酒未动。

    看见应舒棠来了,萧恒放下了酒壶,举着酒杯对他遥遥一敬:“舒棠来了,坐。”

    应舒棠不为所动,站在不远处看着他。

    萧恒举着杯子看了她一会,突然笑了出来,微醺着将酒饮尽,说道:“放心,这酒没毒,宫中所有的鹤顶红,都被朕喂给朕的那些叔伯姑母们了,哈哈哈哈哈。”

    应舒棠从各种人口中听说了他疯癫的样子,此刻真正瞧见,却丝毫没有惊惧之感,只是一股悲凉从心中渗出,慢慢游走遍了全身。

    “为什么。”她问道。

    萧恒从案几中抬起头来,盯着她笑了出来,越小越大声,最后整个人伏在了案上,说话声也带着断断续续的狂笑:“为什么?问得好,问得好!”

    他停歇了会,醉醺醺地指着应舒棠和顾桢夷,道:“朕,是你们,一手扶持的皇帝,但你们,好像对朕,一无所知啊。”

    “顾氏神通广大,竟也不知么?”他慢慢转向了顾桢夷,又“啧”地一声拍了拍自己的脑子:“朕忘了,顾氏!怎么会在意一个卑贱皇子的生平。”

    他见顾桢夷骤然冷下的脸色,忙说:“别生气别生气,朕最怕看见你生气了,朕没有怪你的意思,朕是实话实说,我,萧恒,就是宫中最卑贱的皇子。”

    他说罢,支起了手,眼神迷离,慢慢道来:“陶太妃怀朕时,只是个才人容貌家世皆是平平,在宫中根本无人在意。”

    “但是朕的母妃啊,她野心大得很。”他颇有兴致地看向应顾二人,似乎在讲什么笑话。

    “时沈妃的大皇子夭折,她用一副催产药,生下了不足月的我。我生下来不足月,身体本就孱弱,她有意装病,几次害我命悬一线......”

    他停顿了下,问道:“你们是不是很奇怪,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说罢,他摇了摇头,半叹半笑着说:“你们都是家中众星捧月一般的人,自然不会明白。我们母子俩都体弱多病的事满宫皆知。终于有一次,她带着高烧不退的我摔倒在沈妃娘娘面前,沈妃娘娘念及我生于大皇子夭折那日,于心不忍,将我收作了嗣子。”

    “从此,我便再也不能喊她母妃了,”他不知想到了什么,轻笑出了声:“只可惜她谋划许久,让我攀上了沈氏这根高枝,我离那个位置,还差得远呢。”

    “萧适对太子之位势在必得,沈妃娘娘也没在我身上花多少心思。那些年,萧适和萧茀林横行霸道,我在他们眼里,和宫中的奴婢并无不同。”

    “偶尔也会羡慕萧茀林,无论闯了多大的祸,沈妃娘娘都会豁出一切保全她,不像我,受了欺负想去找娘亲诉苦,却在殿外淋了一夜的雨。”

    “不过这些,我都可以不计较。”他的眼睛不知何时竟红了,呆呆地看着远处。

    “因为上天给了我,一个最好最好的露儿,她让我觉得,从前受的那些苦,都可以淡忘,都可以原谅,因为我也会有和别人一样的幸福。”

    他放下酒杯,撑着酒案,双眼猩红的看着顾桢夷:“我做这个皇帝,不是为了天下独尊,是为了能让露儿平安无虞!让她做这天下最尊贵的女人!她值得的!”

    “可结果呢!”他的指尖将木质案几划出几道浅痕,嘶吼道:“她死了!她被那帮没有心的人害死了!凭什么!凭什么她要承受这一切!”

    顾桢夷的双眼没有丝毫波澜,冷冷地看着他道:“我提醒过你很多次,你的偏宠无度迟早会害死她。”

    “我知道!”萧恒高喊了一声,随即站了起来,颤身大笑起来:“是我害死她,如果我不当皇帝,不让她成为那些人的眼中钉,她不会死的......”

    “但是你!”他猛地加重了语调,指着顾桢夷道:“你明明什么都知道,你不在乎,你冷眼旁观,你只顾着和应舒棠卿卿我我!你们是一对神仙眷侣了,我的露儿却成了一具枯骨!你们逃不了干系!”

    “萧恒,你想怎样?”应舒棠沉着脸说道。

    萧恒仰头灌了一杯酒,擦了一把嘴边的酒水,直直盯着应舒棠:“你们不是和露儿是好友吗?我想让你们,下、去、陪、她。”

    应舒棠深吸了口气,尽量让自己语重心长些:“皇上,你知不知道,你根基未稳,眼下这般情况传出去,只会让有心人蠢蠢欲动,到时大雍内乱,有多少百姓要遭殃?”

    萧恒稍歪着脑袋看了她一会,眼神在她和顾桢夷之间转了一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撑着桌案摇头笑道:“舒棠,看来你对顾氏还不了解......你以为,他顾桢夷,是朕想杀就能杀的吗?”

    他环视了一圈,幽幽道:“朕残杀宗室,罪无可赦,如今却依然能调动禁军,是因为朕,娶了个好皇后,只要顾氏还没说一个不字,朕就还是皇帝。”

    他略带飘忽的话语荡在空中,在一片死寂中尤为刺耳。

    不过片刻,他突然转向顾桢夷,问:“顾桢夷,你反不反?”

    应舒棠倏然皱起了眉,心头嗡的一声震响。

    “你要是不反,那今日,就和你最爱的女人一起留在这吧。”

    萧恒说完,缓缓抬起了手,宫门两侧城台上的寒光骤现,两排禁军手举弓箭,直指顾桢夷和应舒棠,箭簇在阳光下折射出数点冷光。

    顾桢夷的脸色霎时间冷了,下颚紧紧绷着,看着萧恒的眼底仿佛冷泉退去后露出的漆黑砾石,透着森然寒意。

    空气几乎凝滞,周遭寂静无声,所有人都等着顾桢夷的决断......

    “顾桢夷。”就在这时,应舒棠轻轻叫了声。

    顾桢夷微微一怔,侧头看向了她。

    “你别听他的,我能带你走。”

    萧恒听见了她的话,颇有兴致地看了过来,问:“走?你们走得掉吗?”

    “是不是只要我们能从这里逃出去,你就能放我们走?”应舒棠反问。

    萧恒眯着眼思考了一会,喃喃道:“你这马儿的确是快,要朕放了你们也可以,只是......”

    他眼睛亮了亮,看着二人兴奋道:“不如交给上天来决定!来人!来人!”他说着抓起了一个小宫女,在她耳边说了什么,那小宫女哆嗦着双腿领命而去。

    应舒棠警惕的看着他,不一会那宫女回来了,双手托着一个木盘,上有一条鲜红的锦帕。

    萧恒看着那绸帕,手指从脚下一路指向了远处:“你双眼蒙上这个,带着顾桢夷从乱箭中穿过,朕就放了你们。”

    “一言为定。”应舒棠说着就要去取木盘上的锦帕。

    瞥间快速伸过来的另一只手,应舒棠眼疾手快,原本拿锦帕的左手换了个方向一把将顾桢夷推开了些,右手轻巧拿起了锦帕。

    “相信我,没事的。”

    说罢,招呼了黑雨过来翻身上了马,双手快速将锦帕系到了眼睛上,对着顾桢夷伸出了手。

    “再不上来,我可就觉得你是不放心我的骑术了。”

    她伸着手,眼前一片艳红,看不清顾桢夷的神色,但她就是笃定,顾桢夷一定会上来。

    果然,下一刻,她的手被握住,紧接着身后传来稍许颠簸,是顾桢夷坐了上来。

    他似乎轻轻叹了口气,说道:“一会,我给你报方向。”

    应舒棠点点头,拍了拍黑雨的脑袋:“黑雨,拜托你啦。”

    黑雨打了个鼻响,骄傲长鸣一声,随着应舒棠一声轻喝,蹄下生风地窜了出去。

    同时,城墙上弓箭齐发,通通指向了马上的两人。

    黑雨跑得极快,又会闪躲,那些羽箭难免先失了准头,加之应舒棠听力极佳,仔细分辨着飞来的羽箭,顾桢夷不时提醒几句,只听烈烈风声和羽箭落底之声过耳,两人一马无丝毫损伤。

    “给我快!给我快!前面的也不准歇着!朝他们射啊!”萧恒状若癫狂,双目通红的喊着。

    射箭的速度顿时快了许多,禁军也渐渐熟悉了黑雨的速度,又好几支都堪堪擦过了黑雨......

    突然,黑雨低吼了一声,马身也稍稍晃了晃。

    应舒棠知道她是被箭擦到了,心头一乱,一时失了方向。

    “左边。”她听见顾桢夷说。

    她立刻让黑雨往左边偏了偏,感到羽箭擦过衣袖,刚想松一口气,却蓦地听见了箭簇扎入血肉的声音......

    “顾桢夷!”

    “我没事。”顾桢夷短促地应了声,明显带着轻喘。

    “你忍一忍,马上就跑出去了。”应舒棠双腿一夹马背,黑雨又快了几分。

    马背上太过颠簸,一个香囊样的东西突然从应舒棠身上滚了下来。

    萧恒的眼睛始终跟着二人,见那东西掉了出来,浑浊的眼睛突然闪过一丝亮光,紧接着跌跌撞撞地朝前跑去。

    他跑得极快,发冠掉了都没理会,披头散发,宛若一个奔街的疯子。

    终于他跑到了那东西旁,是一个秋水纹样式的祥禄护身符,他慢慢蹲下,摸着那护身符,眼泪顺着脸庞成串地流下,口中却是大笑着的朝周遭喊着:“朕听你的!朕听你的!放他们走!放他们走啊!”

    ******

    纪京的一处酒楼,萧岐正坐于二楼自在地品茶,悠闲地看着街上惶恐的人群。

    随着一声惊呼,应舒棠带着顾桢夷自宫中疾奔而出,萧岐瞥间应舒棠身后的血迹,皱着眉“啧”了声。

    “引他们往东走,听我指令再汇合。”

新书推荐: 浅尝辄止 和幼驯染重生回警校后 穿成杨过他姐之度步天下 你好,我是大反派 遇难后被美人鱼赖上了 我靠搭配系统升官发财 赤蝴在册 心仪已久 重生之陌上花开等君来 真癫,给七个顶流当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