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盯着清筱，直勾勾的，眼神深不见底，似是能将她的心魂都吞噬摄去。
清筱没来由得心漏跳一拍，就听见旁边周媛吃惊的低呼：“筱筱，那不是你妹吗？”
她还没来得及反应，脸上的口罩就被人一把扯开。
耳边是她再熟悉不过的，妹妹清莹的咒骂声：“我倒要看看，是谁的脸更让人恶心！”
清筱额头青筋一跳，生理性地开始反胃。
周媛马上挡在她前面，骂道：“你丫有病吧？”
酒吧内音响声音很大，但她们这儿的动静还是引起了周围人的注目。
清筱左脸狰狞的伤疤就这样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
时间静止了两秒。
“媛媛，”清筱安抚地把周媛推到一旁，镇定道，“没事的。”
说完，她握着酒杯的手稍一用力，猛地把红酒全泼到清莹脸上。
她对上清莹错愕的视线，语气极冷：“清莹，你还是这么幼稚。”
清筱一字一句地警告：“以后对我客气些。不然，别怪我心狠。”
“……”
清莹来不及躲闪，猩红的酒顺着她的额头，鼻梁，嘴角往下滑落，狼狈又滑稽。
她怔怔地看着眼前像完全变了个人的清筱，心里一惊，不明白清筱为什么能突然这么凌厉。
姐姐从来都是唯唯诺诺的可怜模样，怎么今天会毫不留情地当众泼她酒？
难道是毁容的后遗症？可她前两天还很正常的啊……
清莹哪里受过这样的屈辱，她一张脸胀得通红，用手指了清筱半天，才憋出一句“你给我等着”的类似狠话，就落荒似的离开了酒吧。
估计是她自己也觉得丢脸吧。
清筱眼底浮起冷笑，随手拿出手机，拍下清莹在酒吧门口调情的侧影。
**
楚煜右手托腮，不动声色地将清筱那边的动静，收进眼底。
他耳边有吵闹的重金属音乐声，但回忆的洪流却似隔绝了周遭一切喧嚣。
楚煜贪婪地看着清筱那双含着水波的桃花眼，感官和知觉仿佛都跨越了时空。
……
“我会让伤害过你的人都付出代价。学姐，你安心睡吧。”
他看到自己站在清筱的无字墓碑前，红着眼眶赌咒发誓。
“楚煜，你适可而止吧！她已经死了，死了！”
“难道你要拖着所有人下地狱吗？”
……
赵池和清莹刺耳的尖叫声还响在耳侧，楚煜清楚地记得自己前一秒，还西装笔挺地站在赵氏大楼的会议室，面无表情地宣告赵氏破产清算的噩耗。
结果下一秒，他就浑身酒气地，出现在这家看上去有点眼熟的酒吧。
身上的着装明显还是刚才在会议室里的那套，但眼前的环境却明显不同。
打断楚煜思考的，是清莹那张令他作呕的嘴脸。
她根本不配和清筱的脸，有哪怕半分的相似。
“帅哥，一个人？”清莹装作不认识他的样子，惺惺作态地开口。
“……”楚煜满眼戾气，憎恶地拒绝，“你这张脸，可真叫我恶心。”
清莹表现得尤其害怕，马上转过身跑掉了。
楚煜这才发觉，清莹刚才的脸对比她的实际年龄，要显得过于诡异的年轻了。
然后，他就看到了她扯掉清筱口罩的那一幕。
……
清筱。
死去了十年的清筱。
他放在心里惦念了整整十五年的清筱。
就这么活生生出现在这家酒吧。
她教训起她那个妹妹。
肆意洒脱，生机盎然。
楚煜脑子里闪过一个极不可能，但眼下又无法否认的念头。
他重生了。
重生在他十八岁，已经暗恋了清筱两年的这一年。
他唯一爱过的那个女孩，清筱，还活着。
一切都还来得及。
**
“我靠，你妹是傻逼么？”周媛看着清莹消失在门口，回过神骂了脏话。
她紧张地低头去看清筱手上的口罩：“筱筱，你口罩……还能戴么？”
“已经被她扯坏了。”清筱视线从口罩上略过，又重新定格在刚才角落里那男孩的脸上。
“算了，反正我这张脸迟早是要见人的。”
“不戴就不戴吧。”
察觉到她的视线，男孩竟主动挑眉，带着几分勾引的意味，缓缓弯起了唇角。
“……”
他这个反应像是一道闪电砸进了清筱的心头。
果然是见过世面的“绝色”。
眼见她如今这副容貌，竟然还能面不改色地继续调情。
肯定担得起她今晚想交给他的重任。
“就他了！”清筱直勾勾回应男孩的视线，低头整理了下自己身上的洋装。
她转头和周媛打招呼，交代道：“媛媛，我有目标了，晚上你自己回寝室吧。”
周媛：“……”
**
清筱虽打定了主意要带男孩回家，但在主动与人搭讪这件事上，她其实经验匮乏……
舞台上的女歌手换上了抒情缱绻的调子。
酒吧内光线变得很暗，清筱觉得几步路的距离，仿佛已被她走出一个世纪那样漫长。
越来越近。
她嘴巴比脑子率先做出反应，打招呼道：“小帅哥。”
楚煜：“？”
嗯……四目对视。
有不可思议的尴尬交汇在空气中。
……？
啊。
小，帅，哥。
这么轻佻又做作的称呼。
这么庸俗又油腻的开场。
清筱屏住呼吸，一瞬间有点社会性死亡。
但眼前男孩满是胶原蛋白的那张脸，看上去也不过十八.九的样子，确实是比她死之前的年龄要小上几岁的，而且他又这么帅。
“……”
又小，又是帅哥。
自然就是小帅哥的呀。
清筱理不直气也壮，她稍稍调整了下呼吸，尽量表情自然地把她刚才的话说完整：“小帅哥，跟姐姐回家，好不好？”
楚煜眼里划过一丝慌乱。
上一世她是肤白貌美的乖乖女，他见过她在公开场合的很多次演讲，但从未在她脸上捕捉到过，她现在的这副神态。
轻佻。
清筱，轻佻？
“……”楚煜差点无法冷静，他敛了敛眉眼，情绪不明地重复道，“姐姐？”
但楚煜这样的反应看在清筱眼里，又是另外的一重解释。
清筱疑惑地瞥了眼男孩慌乱而克制的语气。
不禁一愣。
啊。
她不会是，撩错人了吧？
难道他不是这酒吧的“工作人员”？
看给人家孩子吓的。
清筱舔了舔唇角，赔笑解释：“那个，你别误会，我不是什么怪姐姐。”
楚煜：“……”
她深吸一口，言语直白：“就是，我以为你是这家酒吧的，特殊人员。”
话音落下，楚煜又是一愣。
“如果我不是，”楚煜轻笑，眉眼都舒展开来，“那姐姐还会这样和我讲话吗？”
清筱老脸一红：“如，如果你不是。那我当，当然不会……”
“我是呢。”
楚煜勾起唇角，甜甜一笑：“姐姐，你需要什么服务？”
清筱脚下一软。
妖孽。
绝对的妖孽。
如果这世上有男狐狸精的话。
那她眼前的这位，怕是前途无量。
“就，也不是什么大事。”
清筱尽量压制住自己内心的羞耻，她抬眼，勇敢和眼前的这位对视。
“我想邀请弟弟和我回家。”
怕他因为她这张脸拒绝，清筱马上补充道：“待遇的话，好谈。”
男孩盯着她看了半晌，才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句回答：“姐姐，这是你第几次来找人提这样的要求了？”
清筱实话实说：“第，第一次。”
“如果有不合规矩的地方，你多担待。”
“呵。”
耳边竟传来男孩异常愉悦的轻笑声。
“你早说嘛，姐姐。”
“我愿意和你回家呢。”
一切顺利得不可思议。
清筱隐约察觉哪里不对劲。
不会是遇上什么混世魔王了吧。
她连忙补充：“我，我说的不是那种关系。就是想让你陪我回家演场戏。”
“啊，”男孩有点困惑的样子，“姐姐你说的，是哪种关系？”
“……”清筱自觉挖坑，“算了。”
“弟弟，配合我演戏的话，你要收多少钱？”
安静了几秒。
楚煜似是才反应过来清筱刚才的意有所指，他咬紧下唇，脸红到耳朵根，连声音都带上了委屈：“姐姐，你怎么能那么想我呢？”
“我只是家里穷，来酒吧打工而已。”
楚煜瞥见清筱瞬间被逗得爆红的侧脸，故意放缓了声音，压着嗓子说：“我连女孩的手都没牵过呢，姐姐。”
这句话，楚煜倒是没说谎。
上辈子他只对清筱一个人动过心。
但那时他太年少轻狂，是学校里最不受待见的那类问题少年，自然不敢去招惹清筱那样的好好学生，所以他也就一直没谈过一场恋爱。
清筱盯着男孩红透了的耳根，一时有种自己在诱拐未成年的错觉。
“你……成年了吧？”她和他确认。
楚煜见好就收：“嗯，我十八岁了。”
“那就好。”清筱放心了。
“刚才的误会你别放在心上啊，我不是故意的。”
清筱语气诚恳：“姐姐和你道歉。”
楚煜收敛起身上所有戾气，乖乖柔顺地回答：“好呢，姐姐。”
他直视清筱美丽的桃花眼，问出了上辈子从不曾开口的那句问话：“姐姐，你叫什么？”
清筱想了想，也没故意隐瞒：“清筱。”
礼尚往来，她问他：“你呢，叫什么？”
“楚煜。”
楚煜起身，离清筱更近。
似乎是希望她把这名字印刻进骨髓里，楚煜桃花眼下的泪痣异常妖艳，他认真与她对视，诱哄似的重复道：
“我叫楚煜，姐姐你要记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