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 章

    玄策仓皇而逃,遁地千里,不至一刻便赶回了沈府。

    预想中的妖气冲天没有出现,反而一片宁静祥和。

    府内的家丁、仆役已全部撤退,门口仅有两名无极宗弟子看守。

    他的数百魔兵呢?烈焰淬烧的滚滚浓烟呢?

    怎么全都没了!

    他轻而易举地绕过看守与结界,终寻着飘渺的妖气,追踪到沈府后山的一个院落。

    只见四方院落中央摆着一口巨大的炼炉。

    难道?

    不好的预感劈头袭来。

    他一把掀翻炉盖,扑天的妖气冲天而起,里面竟全是他魔兵的残骸!

    “你们怎敢公然淬炼魔兵!”

    玄策不觉仰天长啸,一把推翻了炼炉,黑色的碎骸撒了一地。

    周围响起规整的脚步声,玄策再一回眸,两排持器的无极宗弟子已将其包围。

    “哈哈.....”

    见此情形,玄策不由失声大笑,不屑道,“就凭你们几个外门弟子?竟想拦我?”

    “衔珏师叔说得果然没错,纪长风,你当真是无极宗的叛徒!”

    祝楠石劲厉的嗓音从天而降,他一身护甲、持剑坠落于玄策身前,下一刻,盘龙剑出鞘,剑锋直指玄策。

    玄策冷哼一声,似乎并不把来人放在眼里。

    他抬手一挥,一股浓黑的灵力便如毒蛇般从盘龙剑的剑锋蜿蜒至祝楠石握剑的手,朝他吐着芯子。

    祝楠石旋身向上,几下狠厉剑招,方才勉强摆脱束缚,连退几步。

    “终于不用藏着掖着了,大师兄。”

    玄策放肆笑着,“自打我们入师门,你的灵力便从不及我,只因你是御剑山庄的大少爷,我便只得将大师兄的名号让与你,处处居你之下。”

    “这便是自诩名门正派、气正风清的无极宗做派。”

    玄策回首望天、言语里满是讥讽。

    “你若不服,我们大可光明正大比一场,将这大师兄的名头让你便可,何须坠入魔道!”

    祝楠石大为不解,他向来视这些虚名为粪土。

    他私以为既是同门手足,本该相互扶持、共修正道,名头只是称呼,如何会生出怨念。

    打心底,他仍不愿相信朝夕相处百余年的同门竟是潜伏已久的魔族奸细。

    “纪师兄,师门待你不薄,我们手足百余年,你究竟何以至此啊?”

    一道熟悉的、语重心长的男声从玄策身后袭来。

    他警觉回首,发现竟是向来伴师父闭关的一门三弟子连年!

    他不由转眸四顾,心下一惊。

    既连年到了,想必他们的师父——清虚子也到了。

    可清虚子道行已足,正处飞升关卡,近年来都在闭关修炼,如何会因他放弃飞升、提前出关?

    不会的,清虚子不会来。

    他的心底默念。

    然而下一刻,鹤发白髯、一身雪色道袍的清虚子从暗处走出。

    他比上次相见更苍老了,满脸褶皱,神情疲怠。

    玄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原以为上次一别,便是永别,清虚子飞升成神,而他永坠魔道,生死不复见。

    “师.......”

    玄策失神出声,却立马意识到他们身份的对立,神情肃然。

    清虚子却没有介怀,他缓慢行至玄策对面,目光一寸寸地扫过他现在的模样,微凝着眉、神情落寞。

    “长风,你与楠石一百六十二年前同日拜于我门之下,你是我在雪山救回的孤子,而祝楠石则是由他父亲领来,你们虽世俗身份天壤地别,可在我眼里,你们并无不同,我也深知你灵根颇慧,修行绝佳,你可知我为何总让你屈居楠石之下?”

    玄策立于原处,不发一声。

    清虚子续言,“你们正式修行入秘境那日,我派灵兽偷袭,楠石虽知力不可当,仍死死护你于身下。”

    修行之人耳清目明,所历之事,永世不忘。

    玄策与祝楠石两人不约而同想起当日之事。

    秘境是雪山,满天的风雪呼啸而来,两个年轻人在风雪里艰难跋涉,每一步,都深雪漫膝。

    “你多大了?”

    少年祝楠石走在前方,眯着眼问。

    “未及弱冠。”

    少年纪长风缩在身后,嗓音带着怯意,他不久前才在雪山经历生死劫,怖意未褪,战战兢兢。

    “那我比你大,我刚及弱冠。”

    祝楠石粗朗的嗓音带着畅意,“你我既为同门,我便为兄,你为弟,从今往后,我护你!”

    青年纪长风抬眼,还来不及回答,扑天的风雪里猛显一兽,长着血盆大口朝他们而来。

    “快跑!”

    青年祝楠石大喊,拔出藏在胸口的短刃便艰难迎敌,可力有不逮,刚准备转身逃匿,却见少年纪长风呆立原地。

    “你还真是.....”

    少年祝楠石刚想骂,却见那人瘦瘦小小、惊惧万分,想必他也是被吓着了。

    “算了,要死一起死吧。”

    少年祝楠石放弃挣扎,护他于身下,两人暴露于恶兽眼下,一同屏息,等待死亡降临。

    “我护你”三字从来不是一句戏言。

    记忆迁回,两人不约而同望了彼此一眼,这一眼穿越百年。

    百余年的共同修习、并肩作战不是一时兴起,也不是有感而发,是超越血脉的手足情深。

    玄策突觉心底一阵刺痛,像是丢失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这百年里,祝楠石依旧不改其侠义作风,纪长风却从那个孤立无援的孤子成长为独当一面的二师兄。

    终于在某个正邪交锋的夜里,两人背道而驰。

    清虚子再次发声,声音温吞,苍老的嗓音听得人心疼。

    “长风,我知你表面宽厚谦让,不过身无长物、无所依仗。我想着若有人护你,兴许能躲过.....躲过”

    话未道尽,清虚子便两眼泛红,呕出一口黑血,跌落在地。

    “师父!”

    三人皆飞身相迎,祝楠石抢先接住,围着的无极宗弟子跟着跪了一片。

    连年则击落玄策欲接的手,厉声道,“纪长风,你好好看看,你把师父害至何等境地!”

    话末竟带了哭腔。

    “怎会如此?”

    察觉清虚子眼中的红光有异,玄策深感不解。

    纵使提前出关,也至多飞升失败、修为大损,怎至走火入魔?

    “魔兵,是由师父炼化的,为了让西山那些被你伤害的百姓起死回生......”

    连年为清虚道长拭去唇边血迹,嗓音愈发哽咽。

    炼化魔兵最易走火入魔,况且清虚子本就渡劫失败,修为大损。

    “难道衔珏所用之法乃神界传说——因果逆转之术?”

    玄策满眸震惊,神界的法术向来只存在于传闻。

    难怪定要让他单独护送白无双去西山,其根本目的,原来是为了他手下的魔兵。

    “好你个衔珏!”

    玄策的眼眸带着阴冷。

    昨夜,衔珏只身独闯无极宗一门,指明要见清虚道长,并将近日洛河镇发生之事、事无巨细、一一报禀,最后将“起死回生”之计奉上。

    连年虽为纪长风的叛变感到痛心,但也认定师尊不会同意他炼化魔兵的计谋。

    全盘通禀后,谁知,不消片刻,师尊竟从关内出来了。

    “不可能!”

    “我不信!”

    玄策坚决否认。

    洛河镇一百多口性命乃他一人所造杀孽,与旁人无关。

    早在他堕魔之时,便已做好永生永世魂灵破灭的准备。

    他从不需要任何人的相助与怜悯。

    “长风.....”

    清虚子艰涩发声,他对他招招手、唤他过来。

    玄策却觉脚底生钉、无力移动一步。

    “你我师徒一场,便是命数相通....”

    清虚子嗓音愈发飘渺,却彻底击溃纪长风的心理防线。

    他胡说!

    明明堕魔是他自己的选择,与他有何相干?

    就为了一个百年前偶然捡来的孤子?千年修为毁于一旦。

    何至于此!

    玄策不敢相信眼前的情景,往事一幕幕浮上心头。

    一百六十二年前的雪山,他作为一名拥有远大抱负的画师,誓死要找寻这天地间至美之景,甚至不惜以身犯险,深入雪怪的老巢。终因一时执念,痛失永爱。自己也重伤倒地、昏迷不醒。

    就在他意识逐渐模糊、天地苍茫一片时,一白发老翁于冰天雪地里朝他伸出拂尘,再睁眼,是闪着火光的温暖洞穴。

    “你既孑然一身,就跟在我门下吧。”

    清虚子含笑的脸庞在他记忆里闪烁。

    “修行重修心,心不净则行不达,长风,无论何时都要守住本心。”

    清虚子的谆谆教诲响于耳际。

    原来那些彷徨无依的孤寂时刻,他从来都不是独自一人。

    他的师父一直都站在他的身后啊!

    不觉中,玄策已双膝跪地,匍匐至清虚子面前,脸上的面具褪下,露出纪长风声泪俱下的脸。

    “对.....对.....不.....”

    然而他话还未出口,突然,一股钻心的蚀骨之痛从他的头骨蔓延周身,他捂着脑袋在地上翻滚。

    “是,魔王心诀。”

    玄策在痛苦的哀嚎中艰难发声。

    “玄策!你忘了你是谁了吗?”

    魔王化印那宛如从炼狱传出的魔音在他脑海里回荡,每一个字眼都仿若在锤击他的灵魂。

    “啊!~~”

    一阵阵惨痛的叫声从玄策嘴里传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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