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山表面看起来普普通通，里面确是另有乾坤。

    念山虽小，方圆不过百里，却是每一件神器都有单独存放的地方，有些藏在巨大茂盛的大树中心，有些在湖中央……

    念山神说这样是为了保护神器不被其他气息侵扰，同时还能保护神器本身的灵气不会因为长时间无主而消散。这样可以让上神上仙们历劫归来不至于被自己的本命神器影响到修为。

    走到一石室处，念山神停下步伐，“炽灵就在里面，你们两个人只能进去一个。”

    箦灵稍稍后退一小步，态度很明显。他对神剑没兴趣，若是只能一人去，那就让瑶儿进去。

    耆瑶儿问：“必须只能一个人吗？”

    她还想进去能帮衬点箦灵，哪怕是出个主意打个下手也是好的。

    念山神道：“炽灵本是天上神君的佩剑，你们虽是修仙之人，到底还不是真的仙人。若不是我知晓孜匀的性子，他不会将有主之物转赠他人，我是定不会带你们来此处的。神剑有灵，能否征服它让它认主，谁也说不定。一人尚且有难度，更何况两人同去。”

    她往旁边挪了一步，伸出手，念动咒语，手中隐隐约约散发出青色的光，“到底谁进，做决定吧。”

    凡人就是这样，遇到选择困难的时候，总是不到最后一刻不作抉择。他们能来到念山，也算是与她有缘，既如此，她就破例一次，出手助他们尽快做抉择。

    念山神将手中的光扔向石室门，“趁现在，进去。”

    耆瑶儿想也没想将旁边的箦灵一掌推了进去，石室的门瞬间关闭，严丝合缝，完全没有再进去的机会。

    耆瑶儿有些无奈的看着念山神，“山神是想让我留在外面，同你多说一些孜匀神君的事吧。”

    念山神微微一笑，没太大所谓的样子，“你已经告诉过我，他过的很好，我便不再有念想。”她边走边继续道，“炽灵不是一开始就是无主之物，若是让它感受到太复杂的气息，只会更难收服。”

    耆瑶儿跟上念山神的脚步，颇为狗腿道：“念山神今日放水助我们取神剑，自当感激不尽。山神有任何指示，尽管吩咐就是，瑶儿定当赴汤蹈火，在所……”

    “停！”念山神忍不住打断耆瑶儿，“你说你一个姑娘家家，怎学的这般油嘴滑舌，再不济我也是个神仙，用得着你一个凡人去为我赴汤蹈火吗？”

    耆瑶儿道：“权当我对念山神出手相助的感激之情。”

    念山神道：“我在这念山已万年有余，万年来的孤寂清冷皆受过了，如今怕是天帝和四方掌神都已经忘记我的存在了。”

    神仙的日子是漫长的，自从来到念山，她已经很久没跟其他人交谈过了，那些历劫归来取本命仙器的神仙，与她互不相识，大都客套几句也就匆匆告辞了。万年来，耆瑶儿是同她说话最多的人，这让她不由的对耆瑶儿多了一份宽容。

    耆瑶儿也做过神仙，自然知晓天界的规矩。

    自上古神族陨落后，新飞升的仙者们建立了新的仙界体系，如今的神仙们也要各司其职，若是分到不好的差事，几十万年甚至几百万年也许都会守在六界某一处角落，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独自忍受无边的孤寂，直至神命耗尽。

    所以说，做神仙也有命数的。

    譬如她，打有记忆以来就是神仙，她师父乾月掌神是地位身份仅次于天帝的四方掌神之首，连带着她也水涨船高，虽然修为不济，却可以在天界散漫悠闲的过每一天。

    再譬如箦灵，天赋异禀，飞升即是神君，有自己的府邸，在天帝心中有一定的分量。

    然后好死不死，她破坏了箦灵的神格石，因此被贬下凡，待助箦灵飞升上神后，才可以同箦灵一起回天界。若是运气好，她也能历个劫什么的，那也是能够提升不少修为的。

    神格石乃是修仙者飞升历劫所化，由于凡人成仙非正统仙籍，因此便会在飞升之际诞下这命格石，待他日再次飞升成为上神再与这命格石合二为一，成为天界真正的一方尊主。

    神格石往往预示着一位修仙者成仙之后的祸福旦夕，倘若受损，轻者损失些修为罢了，若受损严重灰飞烟灭那也不是不可能的。耆瑶儿自知犯错，被贬下凡也就没有什么怨言。

    或者说，不敢有什么怨言。

    耆瑶儿自然不会同念山神说这些，这个秘密她守了这么多年连箦灵都未曾告诉过，自是不打算对任何人说的。

    她紧走几步与念山神并排而行，真诚道：“山神守着念山上万年，让天界众仙们无后顾之忧，天帝一定会感念您的付出，给您通令嘉奖。”

    念山神不置可否，“六根清净，方能立圣贤之基。如今仙神大多修为不济，多是五心六意所致。”

    念山神说罢化作一股青烟离去。

    耆瑶儿赶紧跟了上去，她可不想待在这分不清方向的地方，还是去外面等着吧，还能多跟念山神套套近乎。

    此刻，被耆瑶儿一掌推入石室的箦灵正看着眼前厚厚一层积灰的炽灵发呆。

    他有些无奈，看样子耆瑶儿是真的不喜欢使剑，难怪剑术一直不是她的强项。

    “神剑炽灵，竟是这般平平无奇。”箦灵轻声吐槽。

    不过他也并没有因此就疏忽大意。

    观察良久，发现炽灵一直没有动静，他这才小心翼翼的伸手，慢慢靠近炽灵，还不忘手中汇聚灵力，以备发生意外的时候可以及时格挡住。

    就在离剑一指的距离，箦灵的手被一股强大的灵力震开，连带着人也后退好几步。

    箦灵看着自己手掌被灵力震出的伤口，脸色凝重。看样子炽灵蕴含的灵力在他之上，且对他颇为抵触。

    原来看起来平平无奇只不过是它的伪装。

    箦灵当即在离炽灵三尺远的地上盘膝而坐，双手结印，开始汇集灵力同炽灵对抗。

    灵力抵达炽灵的刹那间，他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漩涡中心，四周是无数张牙舞爪的触爪，而炽灵强大的灵力就像是一张巨大的织网，将他牢牢的束缚住，几乎动弹不得。

    运气震开周身的桎梏，箦灵双手化掌，试探性的朝四周打出几掌，发现无甚作用后便不再做多余的挣扎，开始全心全意用灵力同炽灵拉扯。

    好在他知道这将会是一场持久的拉锯战，所以并没有一开始就使出全部灵力，细水长流，如此才能保证自己有源源不断的灵力同炽灵相抗。

    一人一剑就这样对峙着，石室里的时间仿佛静止般。箦灵虽灵力处于下风，可毕竟是人类，有着炽灵没有的智慧，所以双方灵力比拼倒也没有让他落于下风。

    相比自己的处境，他更担心耆瑶儿在外面会不会惹怒念山神，若是念山神真的生气，耆瑶儿的凡人之躯怕是承受不住山神的怒火。

    实际上耆瑶儿过的还算滋润，反倒是念山神有些嫌她烦。

    念山神居无定所，甚至连院子也没给自己建一个，她自己倒无所谓，时不时就化作念山上的一草一木，一石一沙这些物件，反正她是神仙，也不怕日晒雨淋。

    可耆瑶儿不行，如今的她到底还是个凡人，还是要食五谷生百病，知冷暖饥寒，受体肤困顿。

    是以，耆瑶儿日日去叨扰念山神，不是想抓山上的鸡鸭鱼兔就是想折山上的树干枝桠，美名其曰：此乃为了果腹，是对生命的尊重。

    念山神不胜其扰。

    念山上的飞禽走兽花草树木虽不似天界那般灵性，好歹也是被仙气滋养过的，见不得耆瑶儿如此糟蹋它们，念山神不得不每日亲自下凡一趟，专门为她准备一些人间的吃食。好在耆瑶儿对其他方面没什么要求，席地一坐，随处一躺，都能凑合。若不是这样，她早就被念山神赶走了。

    “山神，这都五日了，你说箦灵怎么还不出来？”耆瑶儿蹲在一颗大树下，对着一朵毫不起眼的千日草喋喋不休，“他不会被炽灵给收了吧？何况这五日来他未曾进食，连水都没喝上一口，这样下去炽灵不收他，黑白无常也会来找他。”

    念山神已经懒得变身回来了，这几日她已经习惯用不同的形态同耆瑶儿交流，“你当炽灵是什么妖魔鬼怪不成？你也不用担心，那小子若是与炽灵有缘，自然皆大欢喜，若是无缘，炽灵也不会将他如何，炽灵好歹也是神器，天性良善，定不会做出伤人性命之事。”

    耆瑶儿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炽灵同箦灵有缘吗？答案肯定是有，炽灵本就是箦灵神君的佩剑。可是箦灵和箦灵神君到底算是同一人吗？

    是？或者不是？

    有时候就连她也会困惑他们到底是不是同一个人。

    若是，箦灵与箦灵神君的脾气秉性又是大相径庭。若用“高山仰止，景行行止”来形容箦灵神君，那箦灵就是“有血有肉，触手可及”。若不是，箦灵又是箦灵神君的历劫转世之身，他们同气同命，一损俱损。

    如此看来，炽灵当不当他们是同一人，似乎都有道理。

    耆瑶儿不由的在心底感叹：“世间之事真的好生奇怪，相互融合又互相抵牾。”

    见她时而蹙眉，时而摇头，小小的脑袋似有千万烦恼，念山神抖了抖叶子，恢复人型，打算安慰安慰她，“你是在担心那小子收服不了炽灵呢？还是在担心那小子体力不支饿昏过去？”

    担心炽灵让他恢复上一世在天界的记忆，心里如此想，耆瑶儿嘴上却道：“倒也不是担心箦灵，我就是有些无聊罢了。”

    虽说之前那位有此先例的上仙并没有恢复记忆，可这本就是寥若晨星的事，一切皆有可能。

    “以凡人之躯驾驭神器，犹如抱火卧薪。你担心也是人之常情。”念山神才不信她是无聊，就差将“紧张”二字写于脸上之人，怎可能无聊。

    耆瑶儿知道念山神在想什么，她画本子看的也不少，此刻念山神的表情，定是将她和箦灵看成一对了。她不得不解释道：“山神莫要多想，我与箦灵乃是姐弟。”

    “姐~弟？”念山神特意将声音拉的老长，明显就是不信。

    “兄妹，兄妹。”耆瑶儿无奈道。

    “什么兄妹姐弟，你们既不是血缘，也从未结拜，同出一门，更是青梅竹马，一起飞升做对神仙道侣，岂不美哉？”许是想到了自己，念山神神情暗淡，“世间之事变幻莫测，有情之时一定要好好把握，切莫要辜负了自己，徒添悔恨。”

    耆瑶儿干咳几声，颇为尴尬，“山神你真的误会了。”

    且不说他们上一世或者说箦灵的上一世如何，就这一世或者说箦灵的这一世，他们之间也不曾有过情爱的萌芽，至少她就从未对箦灵动心过，哪怕她可以为了箦灵豁出性命，那也仅仅只是亲朋之间的羁绊与莫逆。

    念山神颇为可惜地摇摇头，她倒觉得这两个年轻人很是般配，若是能在一起，亦不失为一段佳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