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叶蓁背着书包，去了国家图书馆。

    重新回到熟悉的地方，书香环绕，叶蓁感觉自己心静了不少。她翻开一本设计思维的书，一点点勾画，记录，不知不觉，一整天过去了。

    从图书馆出来，她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是许岩。她想绕过去，却还是被发现了。

    “蓁蓁，我就是想跟你说，对不起，那个结婚证的事情，都是张叔让我那么做的。”许岩看上去一脸羞愧的样子，不知道是否是惺惺作态。

    叶蓁冷笑了一声，她感慨许岩是一个没德行的，如果不是他想出来的馊主意，张叔也不会给他兜底，她叹了一口气，“这件事没有对簿公堂，也算是我对爷爷在天之灵的一点告慰吧。”

    “谢谢你没有告诉爷爷这件事，让他老人家在走得时候很安详。”

    “别说这些没用的话了，没什么事儿，我回去了。”叶蓁显然不喜欢听他的所谓“忏悔”，看他那扶“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样子，她只觉得反胃恶心。即便他当初跟自己那样痛心疾首地悔过忏悔，她也不会原谅，现如今，她心如止水，她只是觉得算了吧，何必为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恨一个这样的人，实在不值得。

    “蓁蓁，下周六是爷爷的冥诞，我想去看看爷爷，你要不要一起？”许岩戴了一副眼镜，清冷冷的感觉，像个斯文败类。

    叶蓁沉默片刻后，她点点头，“行吧，几点出发？”

    “上午十点吧，我去你家附近接你。”

    叶蓁没有拒绝，“嗯好，榆树里东门，你到了给我打电话。”

    “一起吃晚饭吧，好久不见了。”许岩手插在兜里，跟叶蓁并肩走着。

    “还是不了吧，我怕你女朋友误会。”

    “哦，我现在单身，没女朋友。”许岩讪讪地说。

    她实在不知道跟许岩说什么，只能是寒暄，“哦，那你最近怎么样？”

    “我还好，优胜全给了天和，我正在跟小舅学着管理青山集团。”许岩认真回答着，“你呢？我看到那个模特的事情了，后来怎么样了？”

    “都是炒作，城门失火，我就是那条被殃及的鱼。”叶蓁耸耸肩，她听到他在跟梁斯珩学习管理，便想多问几句，可是话到嘴边，又改了口，“你来这附近逛街吗？”

    许岩摇头，“不是，我来找你。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打扰你的生活，所以我没去你家，就来这里了。”

    “哦，那你怎么确定我就在这里？”

    “因为我也在图书馆来着，提前出来一会儿，等你一起。”许岩说得很诚恳。

    两人走着走着，就上了天桥，此时，华灯灿烂，中关村大街上空流淌着两条美丽的银河。

    凉风阵阵，叶蓁忍不住拉了一下衣服。

    “你管理一家公司，是不是很辛苦？”叶蓁想问梁斯珩，但是她不知道怎么问，这也算是旁敲侧击了。

    “还好，小舅每周都会跟我开catch up会议，虽然对我严厉了些，可我相信，严师出高徒。”他说得饶有兴致，“最近我主导投资了一家自媒体，特别有意思。”

    叶蓁看他说得津津有味，就没有打断他，硬着头皮跟他来到了当代商城的一家餐厅。

    “你回头可以把公众号推我，我也关注一下。”叶蓁点完菜，就跟许岩聊起来。

    许岩呵呵笑着，拿手机出来，推送了名片给叶蓁，“粉丝量近百万，话题热度也不错，写的小文章也挺有意思。”

    叶蓁随便浏览了一下，“你们投资公司，一般怎么选项目啊？”

    说起这个话题，许岩便开始滔滔不绝，什么商业论证，需求分析，盈利模式等等，说了一大通。

    叶蓁看着他点头，“不错啊，你的确上进不少，士别三日见，刮目相看啊。”

    许岩讪讪笑着，“你也很优秀啊，听说你的CPA考下来了。”

    他们在一起聊了一个多小时，那种感觉就好像好久不见的同事互相更新信息似的，再也没有其他的词汇来形容这一场见面了。

    临走，许岩要送她回家，被她拒绝了，“你回吧，我坐地铁，很方便。”

    叶蓁提前一站下了车，晃晃悠悠准备回家，在路边，她遇到了一个二十出头的男孩被一群男人围攻。处于见义勇为的初衷，她大喝了一声，“住手！”

    那些人被这一声吼给怔住了一下，为首的一个男人穿得很少，脖子里的金链子在路灯下十分刺眼。他晃晃悠悠朝着叶蓁走过来，“哟呵，姑娘这是要见义勇为啊？”

    那个少年捂着头，看着叶蓁，眼神都是怯怯的。

    “你们一群大男人，欺负一个小孩，这说不过去吧？”

    “欺负他？他欠我们钱不还，我们就是警告一下他！”

    叶蓁看了那少年一眼，继续问，“欠你们多少钱？”

    “三千！”旁边有个人一边坏笑，一边说。

    那少年却大喊，“姐姐，我就借了他们一千，他们是黑心高利贷！”

    有一个人走过去，扇了那少年一个耳光。

    叶蓁动作几块，她迅速冲过去，讲那个人抱摔在地上，将少年护在了身后。

    其他人开始围住叶蓁，“看不出来啊，有两下子。”几个人不由分说，开始围攻叶蓁。

    虽然叶蓁有点武力值，可是四五个大男人围攻，她还是不愿恋战，“各位大哥，我不是有意冒犯，我可以帮这个孩子还钱。”

    那个大哥摆摆手说，“行吧，你还上钱，这笔账就算一笔勾销了。”

    叶蓁迅速拿出手机，转账了三千给那个大哥，并让他写了一张收条，用她随身携带的印泥按了手印。那大哥还算配合，他们把借条也还给了那个少年。

    那群人骂骂咧咧地走后，那少年怯怯地走过来，深鞠躬道，“谢谢姐姐，我叫何沐阳，你呢？”

    “萍水相逢，就不用自我介绍了，你年纪轻轻不学好，干嘛去借高利贷啊？”

    那少年说，“我是财大三年级的学生，就是想趁着圣诞节前，做点小商品批发零售，赚点外快。可是我没本钱，同学也不愿意借给我，我就在网上找了他们。”

    “好了，吃一堑长一智，以后别借高利贷了，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听说他是财大的，叶蓁对他印象改观了很多，“你是缺钱吗？还是家里穷？”

    “家里穷！”男孩大声说，“我爸妈感情不和，都不愿意管我。”

    叶蓁鼻子酸了一下，她打算帮助这个男孩，可是他说的话，她也不能完全信，于是她说，“好了，很晚了，你先回学校吧，我也该回去了。”

    “姐姐给我留个联系方式吧，我攒够钱，还给姐姐。”

    叶蓁没有拒绝，加了他的微信。

    她告别那个少年，却被梁斯珩拦住了去路，“年轻人，别人说什么都信，自己都泥菩萨过河，还想着救苦救难。”

    叶蓁看见他，十分欣喜，脸上却装作冷清清的，“三叔，我也是跟他一样过来的，我懂他的苦。”

    梁斯珩笑了笑，对她这个称呼无所适从，“你怎么在这儿？我在里面瞧着像你，就出来看看，还真是你。”他指了指旁边的日料，“我在这儿请一个客户吃饭。”

    “哦，那你现在看也看完了，进去吧，我也回家了。”叶蓁绕开他，朝着榆树里的方向走。

    梁斯珩拉住她，他幽幽地说，“不是都怀孕了吗？怎么还逞强救人，万一流产了怎么办？”

    叶蓁针锋相对，“反正不是你的，你用不着操心。”

    梁斯珩把她拽到怀里，“我吃完了，送你回去吧，这大晚上的，万一再碰到坏人可就不好了。”

    叶蓁轻轻咬唇，“要你管？”

    “狗咬吕洞宾！”梁斯珩还是拦住她的腰肢，跟她一起朝前走了。

    叶蓁满心欢喜，脸上去故意冷清，她问道他身上熟悉的冷松香气，“三叔，你这段时间，都在纽约吗？”

    梁斯珩笑着说，“怎么，你关心我的行程？”

    叶蓁摇摇头，“不是，我就是以为，你已经忘记我了。”

    “是忘记了，可是你非要刷存在感，还让我给看见了。”

    她垂下眼睑，咬着嘴唇，“那就别记着了，你走吧。”她想甩开他，却因为长时间不吃东西，起身的时候用力过猛，引起低血糖，晕了过去。

    梁斯珩赶紧抱着她来到附近的四院急诊室，“医生，您看，她这是怎么了，突然晕倒了，这是怀孕了吗？”

    医生看了看她的状态，又说，“她上次月经什么时候？”

    梁斯珩茫然摇头。

    “真是拿你们年轻人没办法。”护士对他说，“这样，我们给她验个血，你拿着送到检验科，我们检查一下。”

    梁斯珩赶忙点头，“哎，好。”

    医生的补液果然有效，十几分钟后，她就醒了过来。

    没多久，血检结果出来后，他松了一口气，“未见妊娠。”他把检查结果塞进大衣口袋，装作面无表情地样子，回了输液室。

    叶蓁看着药液不太多了，便让他去喊护士拔针，他接了一个电话，走出了输液区。

    护士拔针的时候，一脸埋怨，“你末次月经什么时候？”

    叶蓁愣了一下，“大前天。”

    护士哭笑不得，“你老公真是的，这月经刚走，怎么可能怀孕？他眼巴巴地往我们给你做妊娠检查，我看啊，就是想要一个孩子。”

    “什么？我老公？”她脸红了那么一下，她想起来她那次撒谎，说自己怀孕的事情。

    护士继续说，“你记着口袋里带糖，防止晕倒，低血糖不是大毛病，但是可以让人休克的，别大意了。”

    叶蓁连忙点头，“好嘞。”

    梁斯珩进屋时，叶蓁已经开始准备收拾药品和单子了，他赶紧跑过去收拾，“你坐着，我来收拾。”

    叶蓁拿着病例幽幽地问，“你什么意思？”

    梁斯珩却说，“我就是想看看，孩子多大月份了，好告诉老沈。”

    “无聊！”她对着镜子看了一下自己，蓬头垢面谈不上，但是披头散发却是真的。

    “我知道你心里接受不了老沈，不可能怀他的孩子的。”

    叶蓁低下头，“我是接受不了他了，他靠近我，我都觉得恶心。那次我赤脚从上林苑跑出来，我感觉自己好像逃离了监狱一样。”

    她重新梳理头发时，听到梁斯珩说，“你现在没力气，我帮你梳头吧。”

    那么一瞬间，她感觉一股巨大的悲悯涌上心头，她差点哭出来。她看着梁斯珩给自己扎了马尾，又轻轻地帮自己擦了一把脸，整个人都精神了好多。

    “我一天多没刷牙了，嘴巴都臭了。”叶蓁一边漱口，一边说。

    “没事儿，回家好好刷刷牙。”他拿着东西，拉住叶蓁的手，往外走。

    “我不想去岚山，我想回家，我家离这儿近，我走着就来了。”她想挣脱他，却发现没有力气，只能以德服人。

    梁斯珩想了一下，“也行。”

    回到家里，叶蓁以为自己会很坚强，可是他熟悉的气息，熟悉的声音，熟悉的拥抱，让她转过身来，扑在他怀里。她痛哭不已，“三叔，我好难过。”

    梁斯珩抱住了她的身子，“我知道，所以我来了，我陪着你。”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缓过神来，“抱歉，我失态了，我这就去洗把脸，你先坐吧。”

    梁斯珩没说什么，走到沙发边坐下来，他看到了她在沈君和家录制的“辟谣视频”。

    “各位朋友，大家好，我是叶蓁，我是这件事情的网暴受害者。我和沈先生没有任何关系，请大家不要信谣传谣。”

    “我一直不知道顾盼小姐，更不知道她会和沈先生有这样一段关系。我想这件事情的焦点不应该在我这儿，大家应该去关注沈先生是否能抱得美人归，抑或是顾盼小姐能不能和沈先生再续前缘。我希望大家理智吃瓜，不要再骚扰我的生活，毕竟我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小虾米，我不想自己的生活被曝光在镁光灯和风暴之下。我希望各位尊重沈先生，也尊重顾盼小姐，让他们理智何平地处理这件事。”

    叶蓁看着那视频，叹了一口气，“你为什么帮我？”

    “因为我馋你的身子啊。”他微笑着，看着眼睛红肿的她，“几个月的独守空房，我想你了。”

    叶蓁却没有这方面的兴致，“我忽然觉得，我们只是单纯的交易关系，也挺好的，我不用担心你给我什么名分，会得罪你背后的那些看得见的看不见的红粉军团。你也不必紧张，我会突然弄出个孩子，去威胁你的财产和家庭地位。”

    梁斯珩哭笑不得，“我没有你家沈先生那样多情，对各种女人都有怜香惜玉的情分，更不会借着酒力，生出一个又一个的孩子。”

    “不是我家沈先生，我们没有复婚，而且我也不打算再跟他复婚。”叶蓁斩钉截铁地说。

    她絮絮地讲了这几个月来她遇到的人和事，讲了周珮，讲了顾盼，僵了李娴，讲了那两个孩子，以及他们与沈君和的情史。

    “老沈是挺有魅力的，人帅，多金，有责任担当，家里还有矿。”梁斯珩调侃他，“那你能不能跟我说说，你和他那两年的事情？”

    叶蓁面露难色，但还是讲了出来，“他和我是在黄山认识的，他说我是他的真命天女，恋爱不过几个月，我就嫁给他了。我一直以为，他是始于颜值，陷于感情，他从不强迫我，好吃好喝，豪宅珠宝，我以为我很幸福。两年的时光里，我每天学习，就跟普通大学生一样。偶尔他过来，也从不强迫我做什么，我以为我遇到了一个绝世好男人。直到离婚，我都是莫名其妙的，我并不觉得他欠了我什么，我也从不恨他。”

    “那隋缘，是怎么回事？”

    “我上小学的时候，有一次我爸妈吵架，我妈就说，让我改了姓，跟她姓隋，就叫隋缘。后来他们和好，我这个名字就写进了‘曾用名’那一栏。”她轻叹一口气，“和他结婚的时候，我就用了这个名字，归根结底，我不想让外界知道叶蓁有过这么一段。”

    和梁斯珩的猜测基本吻合，“那两年，老沈把你当宝贝一样供着，你离婚什么都没要，他心里愧疚吧？”

    叶蓁摇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

    “老沈突然回来找你，你就动了春心了？”梁斯珩还是想知道，为什么她就非老沈不嫁。

    叶蓁松开梁斯珩的手，“我没有，我知道我跟你解释不着，但是当时我真的是被动的，矿山那个吻，也只是我没来得及躲开。我是想过跟他复婚的，因为你不能给我名分，但是后来，那一系列的糟心事儿之后，我就再也没想过这件事了。”

    梁斯珩沉默着。

    叶蓁又说，“舆论的事情，再次谢谢你。”她也只能说“谢谢”了，她想当然地以为老沈的事情不过是插曲，可是这插曲引发的网暴让老谢暴跳如雷，差点让她丢了饭碗。她不能再招惹梁斯珩了，因为她不知道梁斯珩背后会有什么样的惊雷。她犹然记得那个恐吓电话，常远关于万源审计的敲打，她都不能不重视的。

    梁斯珩淡淡一笑，“粥，我已经煮好了，在电饭锅里。等你想好了，我们再好好聊聊吧。”他轻叹了一口气，默默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