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如烟，笼罩在安若身上，那一刻她身上出现了一种脆弱的感觉，凤辞的目光死死盯着那么浅色的倩影，他心脏跳得飞快，仿佛下一刻那抹身影就会突然凭空消失一样。

    特别是他还听见了那传来的，细微的哭泣声，带着无尽的委屈和思念。

    凤辞的呼吸突然就乱了一下。

    也就是这一刻，安若发现了他。

    她突然间转过身，看着身后那一棵大树后的人影，喉头一哽，垂挂在眼睫上的泪珠还未被擦拭掉，那是刻在心底的，无法遗忘的身影。

    青年的身影缓缓出现在她眼中，云层散去，月光笼罩，那人一如记忆中那样。

    凤辞……

    安若浑身一紧，她抿着嘴望着那个身影。

    “安……”

    凤辞想，他要怎么称呼她呢。

    青年的目光缓缓移动，他注意到了那两座碑，那上面什么也没刻，远远看过去就像是孤坟，在黑夜中不起眼，可越是不起眼凤辞就越心慌，他的心在那瞬间就梗住了，温玉灵和苏苏的死亡，给安若带来的打击太大了。

    两人站在那里，明明不过是近在咫尺的距离，却又像是隔了十万八千里。

    四目相对的那一刻，凤辞的心跳漏了一拍。

    那两个字他几乎都要喊出来了，这么多次午夜梦回的时刻，他都想伸手抓住那个一跃而下的身影，却只是抓了一个空。

    多少次被惊醒的夜晚，他只能坐在床边沉默望着天明，可真的到了这一刻，他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安若的眼角还有泪水，她目光落在凤辞身上，她不知道青年究竟看到了多少，她别过头擦拭掉了眼角的泪水。

    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突然出现在她眼前，为什么偏偏是在这里，为什么出现的人偏偏是他！

    凤辞啊凤辞，究竟为什么你要突然出现在我眼前，你知不知道，现在的我有多恨你。

    安若皱着眉，胸口起伏不断。

    凤辞却突然抬脚朝前走着，安若看着越来越近的身影，她紧握着手，青年每往前踏一步，安若呼吸就急促一分，知道青年站在距她几步之遥的地方，朝她缓缓伸手，安若呼吸一滞，仿佛又回到了当日。

    少女的身影晃晃，忍不住往后退了两步，就只是那两步而已，就让凤辞整个人僵在那。

    青年伸出去的手僵在空中最后垂落，他感受到了安若身上的抗拒，青年什么也没做，就停在那，隔空用着双眼细细描绘着眼前人的面容。

    这一幕，何曾相识，当年在悬崖边上，也是如此，他们遥遥相望。

    安若只觉得自己身上好像压了一个千斤顶，脚底宛若生根了一般，抬不起一点。

    似乎就连月亮都觉得压抑，偷偷藏进了云层里。

    少女半个身子藏匿在黑暗中，她盯着眼前的人，似乎只要前面这人动一下，她就会被吓跑。

    凤辞品尝到了一股血腥味，他望着眼前的少女，他想，或许她一开始就是故意的，明明什么都记得，明明他就站在这里，只要她想，就可以用长剑插入自己的胸膛。

    安若此时此刻的心早已乱成一团，她不曾注意到凤辞的眼里那一闪而过的红光，只是觉得凤辞现在竟是连装一下都不愿装了吗？

    “师兄……师兄你在吗？”

    安若只是抬眼望了青年身后的林子一下，想也不想就要逃走，凤辞看着那抹粉就要消失在眼中，下意识伸手抓了一把，却僵在空中，他抓得住那抹粉吗？

    少女与他擦肩而过，她不回头，自然看不到那顿在空中最后垂落的手。

    月亮悄悄躲进了云层里，不愿再出来，凤辞瞧着来人，有那么一瞬间，他的戾气暴起，却被压下。

    “凤辞！”

    *

    今夜，注定不得好眠。

    安若望着眼前再一次浮现的景象，头一次那么无力。

    温玉灵的死，是她的心魔，是她这一辈子都无法跨过去的坎，她站在床边，望着那一节探出的手腕，红了眼。

    她像是下定了决心，拉开了床帐，温玉灵就那样闭着眼躺在那里，她比记忆里的模样更加清瘦，一张脸上毫无血色，安若小心翼翼伸手去抚摸她的脸蛋，冰的刺骨。

    “师姐。”安若眼里蓄满了泪水，轻声呼唤了一下。

    温玉灵像是感知到了什么，她眼睫轻颤，睁开眼望着床头的小姑娘。

    “怎么还哭了，师姐不疼……”刚说完这话，温玉灵嘴角就溢出了鲜血，安若吓得立马握紧了温玉灵，却见到床上人皱着的眉头，发觉自己的力道过重了，卸了些力。

    她望着床上温玉灵，往日那神采都被这病苦压下，只余一点清明。

    “我想救你的……师姐，我想救你的。”安若泣不成声，她埋着头，“是我没用……我要是再强大一点，我就可以救你了。”

    温玉灵摸着安若的脑袋，一如当年，无声安抚着少女。

    “如果，我如果当时再努力一点，再厉害一点，是不是你就能等到了，是不是你就能活下来？”

    “师姐，别丢下我，求你……”

    “不要难过，安若，如若这是我的命，我认了……”温玉灵刚说出没一句，眼睛忽然放大，疼痛袭来，甚至还没来得及告诉安若，其实她已经很棒了，只是……安若脑袋上的手就那样掉了下去。

    少女的身躯明显一僵，她不敢抬头，微弱的呼吸声瞬间消失，安若咬着牙哭泣着，她没有再去承担一次的勇气，她不敢看，那是温玉灵啊，是最疼她的师姐，是她再也见不到的人。

    “师姐……师姐……”

    也不知过了多久，安若抬起头，床上哪还有人，就连握在手中那人的掌心，都在她抬头的那一瞬间，消散了。

    “师姐！”

    安若伸手抓了一把，什么也留不下，她突然就笑了，泪水就像是断了线的珍珠一颗颗往下掉。

    “所以，就连梦里都留不住师姐你吗？”

    现实里她留不住温玉灵，就连梦里都要这么对她。

    梦醒时分，她坐在床头，环抱住自己，少女眼眶有些红肿，她就只是静静坐在那里，直到日出，刺眼的光芒打进屋子里，她才回过神，伸出掌心去触碰那一束阳光，温热的感觉让安若有种恍若隔世的错觉。

    她仰起头，有那么一瞬间幻视温玉灵还在，站在窗边喊着自己。

    她听见温玉灵说：“师妹，快起来啦，我给你带了你爱吃的糕点，别哭了，你练的已经很不错了，不要将那些人的话放在心里。”

    安若哑着嗓子，吐出一个好字。

    良久，她才回过神，窗外什么也没有，空气安静得可怕，时不时还能听见两声鸟叫。

    安若惊讶于自己的嗓子怎么这么干涩沙哑，又诧异自己怎么突然就失了神。

    她还以为不会再见到温玉灵了，却不曾想还能再梦见她，那个枯瘦又倔强的人，在临死之际会想什么呢，她从来都不会觉得温玉灵会怪罪她，但正因如此，她才会责怪自己。

    她已经很久没有在梦里见到过那些已逝的故友了，师父说是因为她们害怕吓到了自己，所以不来，可她不这么觉得。

    安若下床走到窗边，那本该有一人站在那舞着剑，少女坐在树下同另一人说说笑笑，真奇怪啊安若，你瞧，本应该是触手可得的幸福，却在此刻消失得一干二净。

    明明是烈阳天，可她觉得仿佛置身在冰窟里，刺骨的寒意一点一点吞噬着她的躯体，直到她晕倒在地面上。

    恍惚间，她看见了一个朝她奔来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