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风

    丁允是个把不住嘴的人,想到什么说什么,顾清疏生怕他把这些说给旁人听,想着提醒他一下,毕竟有些想法想想就好,不能说出来的。

    “这些话你知我知,最好不要对旁人说了去。”

    丁允到像个呆子,傻傻地“啊?”了一声。

    她耐着性子解释道:“玄刹门是魔教,你为它说一点好话,那在仙门眼中都是有叛变的可能的,就算这些并不称得上什么好话,但你也得迎合着仙门百家吐玄刹门两口唾沫,划清界限。”

    “你若是想在天元宗好好的,就得这么做。”

    顾清疏最是清楚这些了,在书中便是如此的,仙魔分明,你若立场不明,那仙门那些人便会觉得你有向魔的倾向,对于这种人,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其实这也没什么说不通的,毕竟当年之事确实重创了人界,他们惩奸除恶也没错,只不过过于绝对了。

    这世间本就没有完全的对与错。

    “你的想法确实很不错,只是有些天真,不太现实罢了。”沈长谙看着丁允迷糊的样子,点了一下他,“现实远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美好如意。”

    “但在仙门中,鲜少有像你这般拎的清的。丁允,你确实不一般。”

    丁允听了他们的话,像是被震碎了一样。

    从小师父就教他明善恶,辩是非,教他世间的冷暖,可如今却被告知要随大流思想,他一时想不明白。

    这世道是错的,这想法是错的。

    “过了过了,不聊这些了。”顾清疏伸手在丁允眼前晃了晃,让他回回神,别再思考人生了。

    刹那间,浊气铺面,讲他们的话语声通通吹了个干净,飘向远方,一股强烈的气流止住他们前进的脚步,生生将他们逼退了一丈。狂风扫起枯枝落叶,压弯了树干,直冲云霄,形成破云之势。

    到了。

    丁允说了什么,声音却被呼啸的风卷走,只听见模糊不清的一点。

    他被狂风推得站不住,沈长谙的衣袖都快被扯烂了,他松手时差点被吹飞,得亏他还是有那么扎实的体格,敏捷的速度,在被吹飞前一秒死死抱住沈长谙的腰,这才能留在地面上。

    顾清疏太过清瘦,她已经不知第几次感觉自己的脚要离开地面了,要不是抓着沈长谙,她早就被卷上天了。

    她刚想拿出匕首插在地面上,只见沈长谙手一翻,牢牢抓住她的手腕,将她快要离地的身体生生压了下去。他们就这样互相牵着对方的手腕,稳稳站在肆虐的狂风中。

    在这番排山倒海之势下,连树都直不起腰杆,有些长的枝桠都快打到地上,激起一片尘的浪潮,沈长谙就像是一座山一样,没有一丝一毫受到影响。

    不去看被风吹乱的头发与衣衫,还有身上挂着的手上牵着的,就他这气定神闲的态度,压根看不出现在的情况有多危险。

    她在风中看向稳如泰山的沈长谙,烟绿色的衣袖下是牵着她的手。

    这只手一把就能握住她的手腕,那么有力,温热,但她却没有感到一点痛,就像是寻常被牵着一般。

    她只感觉自己体内有一股强大的力量为她驱散身边的魔气与狂风,将她包裹在温柔的屏障内,转而又去对抗那滔天的强风,卷上云霄,消风破障。

    ???

    这是我的力量吗?

    不是吧!不能吧!!哪来的?

    狂风渐止,丁允已经被吹成鸡窝头了,其他两位情况也不算妙。

    沈长谙已经被吹得衣衫不整,而顾清疏身后的长发毛躁,打了不少结。

    丁允还抱着沈长谙的腰不撒手,灵魂还在刚刚的风中没飞回来,生怕自己一撒手就上天了。

    这哥是什么神仙,动都不带动一下的!

    他的头深深埋在沈长谙的背脊,呆愣了良久才反应过来风停了,试探性地抬头,松了口气,缓缓松开手。

    沈长谙终于能喘口气了,方才丁允抱的太紧了,他差点一口气上不来。

    丁允晃了晃鸡窝似的脑袋,有种劫后余生般的幸福。他认定了!这哥哥姐姐跟对了!

    沈长谙调笑似地望着一脸懵的顾清疏,语气中有几分崇拜:“师妹可真是厉害啊。”

    “我说不是我你信吗?”顾清疏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那力量不是她的,可那确确实实是从她身体里迸发出来的。

    丁允是个不善修习的菜鸡;她实力再强可刚才那番情景她还没来得及做出点什么……

    至于旁边的那个绿色的茶哥哥……

    她很怀疑!

    刚刚就是他抓着她的手,说不定就是那时把灵力渡入她体内,借她的手平了这一场风波。

    况且刚刚那番景象,他都能稳稳立在地面上不受一丝一毫影响,这绝非寻常人能做到的。

    可真能演啊。

    他们相互牵着对方的手腕,良久才发觉气氛有些不对,半是不舍地松了手。

    沈长谙把着顾清疏的肩,将她转了一圈打量了一番,有些不满意。

    “怎么这么瘦,风一吹就要上天了,我方才都觉着像是在放纸鸢。”

    她的身形是过于单薄了,确又生得高挑,在旁人看来像是一根挂了衣衫的竹竿,细细长长。

    “以后得给你好好补补,喂胖一点才好。”沈长谙脱口而出,“这细胳膊细腿,万一哪天磕了碰了,我都担心你骨头断了。”

    她听这语气,倒像是逢年过节,长久不见的亲戚拉着小辈的手说“瘦了瘦了”一样,竟有些许亲切,不叫人排斥。

    丁允眼巴巴地凑过去:“茶哥哥,我是不是也该补补,你看我这虚得,刚刚都立不稳了。”

    沈长谙看了他一眼,眼角弯弯,“你挺壮实,虚那是熬夜熬的。”

    丁允被戳破了,悻悻地退了回去。

    他这个年纪为什么要早早睡,年轻才有熬夜的资本嘛!老了想熬都熬不动!

    “你这耳坠谁给你戴的?”沈长谙目光扫过丁允的脸,银色耳坠是那么显眼,突然对他的耳坠感兴趣了。

    那银色飞鸟耳坠闪烁着点点白光,衬着少年的朝气,恣意又张扬。

    丁允摸了摸左耳耳垂,“哦,是师父,师父说左耳戴耳坠可以留住我的聪明才智。”

    “你师父还信这些?”顾清疏疑惑,按理说那些仙们大家都不怎么信这些俗世迷信啊。

    “宁可信其有嘛,而且还挺好看的,况且你们不感觉我聪明得紧嘛!”丁允倒是自信。

    顾清疏:……

    沈长谙:……

    确实挺“聪明”。

    丁允是个话多的,你说一句,他能回个十句,这样的好处便是:不会无聊。

    “师父还说,民间有传言,今生由爱人穿耳,轮回还能遇见所爱之人……”

    顾清疏捂住他的嘴,这小子话太密了,他们接不住。

    丁允眨巴着眼睛,说不出一句话,脸都憋得有些红了,顾清疏才放开手。

    沈长谙趁这空档,扫了眼顾清疏洁白的耳垂,那小巧嫩白的耳垂上没有任何痕迹。

    “我才发现你没有穿耳。”

    顾清疏敷衍回答:“怕疼。”

    大多数女子爱美,总会戴各式各样的耳坠点饰,精致极了。而顾清疏没有,她总是素素的,不戴耳坠,不戴首饰。

    他记得,从前她很爱这些的。

    ——该有的,别的姑娘有的,她也该有。

    沈长谙这么想着。

    一阵鼓声打断了他们的思绪,他们才反应过来已经到了障源。

    那是拨浪鼓的声音,伴随着小姑娘银铃般的笑声回荡在他们耳边,惹得人心里发怵。

    丁允胆子小,已经开始发抖了,他紧紧抱住沈长谙的胳膊,恨不得这个人黏在他身上,做一个人形挂件。

    迷雾已经消散,不远处隐隐约约可以看见一个小村落。说是村落,可实际上就一个房子正常一点,其余的都像是纸折的一样,有些渗人。

    一个小姑娘在那个房子的院子里玩耍着拨浪鼓,发出一阵一阵笑声,笑得人起了一阵鸡皮疙瘩,当然,这个人只有丁允。

    小姑娘大约六岁,她像是发现了有陌生人的出现,转过头眼睛都不眨地盯着他们,有一种莫名的诡异,随后咧开嘴笑了。

    “哥哥!有人来了!”她发出尖利的笑声,向屋内跑去唤她的哥哥。

    一个八岁左右的小男孩被她牵着出来,吓了丁允一大跳。

    那个小男孩不像那个小姑娘一样看得清脸,他的脸上像是被一团雾迷住了,什么也看不清。在丁允看来,这就是个没有脸的人。

    小男孩朝着小姑娘指的地方望了一眼,摸着妹妹的头说:“没有人啊,你看错了吧。”

    小姑娘瘪了瘪嘴,不相信,但哥哥怎么会骗她,哥哥说没有人,那就没有人吧。

    两个小朋友手牵手走回了屋内,丁允才松了口气。

    “姐,那小姑娘是人是鬼啊。”丁允心中还是害怕。

    顾清疏见他这幅胆小模样,觉得好玩,便逗逗他:“你去摸摸不就知道了。”

    丁允连忙摆手摇头,他哪敢啊!那哥哥连脸都看不起清,妹妹肯定也不是什么正常人。

    “但她…好像看得到我们。”丁允总感觉这对兄妹怪怪的。

    顾清疏:“没事,就算她看得到我们也没关系,只要她哥哥在,她应该不会对我们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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