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疏看着这鬼面仙身的人，透过黑漆漆的面具看向他的眼睛，只觉得这人这样有些熟悉，但又说不上来是哪里熟悉。
沈长谙似乎很满意自己的面具，顶着张恶鬼脸想搞点事，环顾一圈便挑准了目标。
正在和陆清景闹的丁允。
丁允此刻还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还在兴致勃勃地和陆清景讨论着自己的面具。
他顶着个大红大绿的福娃面具手舞足蹈，然后感觉自己的肩膀被人轻轻拍了一下。回头一看，一张放大的鬼脸凑在他的面前，离他不过几指的距离。
“啊啊啊啊！”
伴随着尖叫声，他一蹦蹦到了陆清景怀里，脚都不敢沾地。
陆清景抱着这么大一个福娃娃，抱也不是，放也不是，只能这样不动。
而那张鬼脸看到丁允被吓傻了，倒是满意极了，发出一声轻笑。
顾清疏看着沈长谙捉弄丁允，真觉得这个人一天天闲得没事干，就会逗小孩。
幸好有丁允，不然沈大爷会无聊死。
丁允本来吓得惊魂未定，直到听到那笑声才觉得有些耳熟，慢慢松开了抓紧陆清景的手，跳了下来。
这小祖宗可算是下来了，陆清景也是被他抱得太紧，现在终于可以松口气了。
“哎呀，茶哥哥你吓死我了！”丁允看着这熟悉的衣服和吓死人的鬼脸面具，拍着胸脯顺气。
“你这胆子，日后怎么除怨断恶？”顾清疏看丁允胆子这么小，也是为他担心。
虽说丁允跟着她，已经经历了许多，见识过许多，但他每次都会被吓到，也不知道他师父是怎么教他的。
这可不行，不能再娇养丁允了，得找个时间好好给他壮壮胆子。
可怜的小福娃娃还不知道自己后来会面对什么。
此刻叶清丞从人群中挤了回来，脸上带着和陆清景同样式的面具，顾清疏差点没认出来。
沈长谙说的没错，果然要好好记着，不然还真的认不出。
“前面就有卖河灯的，我们过去写寄笺吧。”
叶清丞指着一边，领着他们去买河灯。
传闻中元至，鬼门开，河灯寄相思。
顾清疏思来想去，提笔在纸笺上写下八个字，“来世顺遂，安乐无忧。”
岑酌说曼曼走得干净，无执无罪，应当入了轮回。他也在这茫茫人海中寻着曼曼的转世。
她想，曼曼这辈子太短，她也不知写什么，但对于逝去的人，今生遗憾，只得来世补，只愿他来世幸福，顺遂无忧。
天元宗山脚下有一条长河，起源于玉神雪山，流往无尽海，称衡江。
今晚衡江边上的人比往日多了不少，他们也是排了有一会儿才放河灯。
顾清疏将手中的河灯放入水中，荡起一圈涟漪，轻轻地推动着，那河灯便随着一水的灯火漂向远方。
一水灯火明，照彻万家哀。
她看见沈长谙放了两只河灯，上面的寄笺空白，他什么也没写。
“你不写些什么？”
沈长谙只是一笑，“想说的太多了，小小纸笺写不下，索性就不写了。有些思念，在心中也可。”
思念无声，并不是一定要做些什么才算感怀故人，只要心里一直有这份情谊，无论前尘，或是来生，她便一直在你心中。
“两个河灯？”
“是啊，两个，都是至亲。”他食指随意地拨弄着水面，却有着淡淡的哀伤。
沈长谙一直以来都像是一个无欲无求无负累的人，他看起来什么都知道，又什么都不在乎，他的淡然让人忘记了他其实也是一个人，一个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
其实他也有执念与牵挂。
顾清疏嘴笨，不知道说什么，只得说了句：“他们会知道你的思念的。”
恶鬼面具下的双眼一弯，应当是笑了。
这人真是长着一张笑脸啊。
河灯渐渐远去，融入了一片光影之中。
“你说以你的身份和修为，为什么要来天元宗装一个小弟子啊。”她蹲在河边，玩弄着肩上垂下的衣带，侧头问道。
“嗯……”沈长谙摸着下巴，假意思考，然后顶着一张吓死人的脸突然凑近，“我在找人。”
顾清疏胆子大，不带怕的，手推着沈长谙的面具将他推远了些，“找到了吗？”
“找到了。”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只是那个人不知道罢了。
顾清疏本来挺聪明的，但对于这种事有些迟钝，比旁人反应慢了一大截，对他来说，就这样逗逗也挺好玩的。
但他想错了。
纵使她再迟钝也会有一点猜疑的，毕竟沈长谙到了天元宗之后，认识的人就那么几个。
他演得再像，她还是有那么一点点怀疑。
沈长谙应该之前就认识她，或者说，认识原来的顾清疏。
只是他不想说，她也不会戳破。
但她有些纠结，沈长谙对她好，是不是因为与原主的关系。
在他眼中，她这个冒牌货又是怎样的存在。
想到这她就不敢往下想了。
她本来不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但对于沈长谙，她总是有太多想法，让她自己都看不懂自己。
多想有什么好的，至少现在，他对她很好。
这就够了。
已经夜半，周边的人慢慢变少，应当是回家了，可她耳边却响起一阵轻语。
“顾清疏。”
这声音她从未听过，下意识回头看，却什么也没看到。
这是白日、呸，半夜见鬼。
“怎么了，姐？”丁允看见她回头，小小的脑袋写满了大大的疑惑。
顾清疏秀眉微蹙，“没什么，刚刚好像有人在喊我名字，应该是我听错了。”
“啊？你这么一说，我刚刚好像也听到一声，只不过没听清，不知道是不是在喊我名字。”丁允听她这么一说，张着嘴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
“欸，我们也是！”陆清景和叶清丞窃窃私语一阵，听到他们说话，立马伸长了脖子加入进来。
“你们听到别人喊名字都不回头的吗？”丁允“啊？”了一声，接着说道。
陆清景一巴掌就招呼上去，“笨啊，你师父没教过你陌生人喊你名字千万不能回头吗？”
顾清疏：感觉有被冒犯到。
丁允摸着自己挨了一下的脑袋，眼睛水汪汪的，看起来委屈死了，瘪着嘴巴，一顿一顿地说：“为什么啊？”
这时候轮到我们博学多闻的叶清丞师兄上场了。
“有一种妖物叫应声罗刹，阴气重时出现，会喊人的名字，一旦那个人回头应他，就会被吃掉。”
陆清景点着头，对自己师弟的解说满意极了，然后冲着丁允教育道：“知道了吗！下次千万别回头！”
“可……”
丁允刚想出声，说姐姐刚刚就回头了，可没被吃掉，结果被顾清疏一眼给瞪了回去，缩了缩脖子，闭上小嘴。
中元节阴气最重，出现应声罗刹也说得过去。
他也真是运气好，真不愧是小福娃娃，应声罗刹喊他他都能耳背听不清，这好运气也真是没谁了。
顾清疏也是觉得奇怪，刚刚应声罗刹喊她名字，她明明回头了，却什么事也没有。
总不可能应声罗刹喊错名字了吧。
还是跟在丁允旁边自己运气也变好了？
“你们有没有感觉，周围的人变少了？”丁允恨不得将自己缩成一团，弱弱地开口。
叶清丞环视一圈，点了点头，冲着陆清景说：“好像是。”
“废话，大晚上不回家啊。”陆清景只觉得他们疑神疑鬼。
可立马他就发现了不对劲。
因为这些人是突然消失的。
就在刚才，就在他面前，有一个人突然消失了。
“应应应应、应、声罗刹，吃吃、吃人啦？”丁允抓住陆清景的袖子，声音都打了好几个转转。
这一声直接把陆清景的慈爱之心唤了出来，陆清景拍着他的手，像个老母亲一样安慰他。
顾清疏用手肘碰了一下沈长谙，低声唤着：“沈长谙。”
可那人却像是没听到一样，直到她第三次碰他他才回头，可说的话却让她摸不着头脑。
“抱歉，人太多有点吵，没听清。”
他在说什么啊。
这哪里人多了。
瞎了？聋了？
可她透过面具看到他的眼睛里没有一点光。
沈长谙一笑，双眼又恢复了神采，抬手拍了拍她的头，面具下双眼一弯，发出闷闷的笑声，解释道：“逗你玩的，怎么了？”
他这样真的吓了她一跳，尽管就这么一会儿的时间，应该出不了什么事，但他刚刚的样子真的很让人担心。
这人喜欢吓人的毛病该治治了。
“刚刚这里还有很多人，可是突然就消失了。”
“应声罗刹啊……”沈长谙一秒就下了结论。
其实刚刚他们讨论的沈长谙都没听到，但他看这些突然消失的人，便知道是应声罗刹搞的鬼。
“应声罗刹？哪儿呢？他吃人还会隐身？”丁允看了一圈，硬是看不到一个像应声罗刹的东西。
陆清景和叶清丞也只是在书上见过应声罗刹，这种妖物很少见，也不常作祟，所以他们也不知道应声罗刹到底会不会隐身，他们只知道不能应声，不然会被吃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