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点头应着，“看到了。”

    但她没有告诉丁允那是什么。

    这么一折腾，他们直接在山下待到了天亮，等天元宗派了弟子来轮值后才回去，只是耗费了那么多体力，还没有休息，大家都没什么精神。

    丁允和陆清景一回去就栽在了床上，脑袋沾着枕头就睡，留叶清丞一个人忙前忙后。

    他看着两只倒在床上的落汤鸡，睡觉也不把湿衣服脱了，睡得还像猪一样，怎么推都不醒。只能认栽，把他们的湿衣服扒了，又拿出被褥给他们盖好。

    这就是天生的操劳命。

    顾清疏倒还算清醒，一回来就把湿衣服换了，却感觉脑袋昏昏的，四肢发软，应当是淋了一夜雨，有些着凉。

    正在翻箱倒柜的叶清丞一见师妹换好衣服回来，立马丢出一条帕子，嘱咐着，“师妹记得擦擦，莫生病了。”

    她结果帕子细细地擦着头发，一回头便看见沈长谙端着一大盘东西过来，黑黢黢的，也不知是什么玩意。

    “这是什么？”她伸出头瞅了两眼，一脸嫌弃地撤回目光。

    沈长谙将那一碗碗黑黢黢的汤水从托盘中拿出放于桌上，将冒着热气的汤水推到她面前，“姜汤，快喝吧。”

    她指着这碗中的玩意儿，一脸不可置信。

    “这……确定能喝？”

    “加了红糖的，只是看起来丑了些。”沈长谙端起一碗，打量着，似是发现自己煮的姜汤卖相不好，点了点头。

    她又看了看某人精心准备的姜汤，不想辜负他的一片心意，咬咬牙，端起碗一口闷。

    好像还不错欸。

    果然只是卖相差了些。

    沈长谙朝叶清丞招招手，“小叶仙君也来喝一碗吧。”

    叶清丞立马停下手中的事，两步走了过来一口喝了个干净，又回头看了眼榻上的两人，消了给他们喝姜汤的念头。

    “师兄，你可曾听闻过玉罗城中有驭妖之物？”顾清疏突然想到夜间发现的那块晶石，捧着暖和的碗问道。

    她知道叶师兄博览群书，多多少少是知道一些的。

    “玉罗城？我知道是有一种东西可以吸引妖物，但是不是在玉罗城，能不能控制妖物我就不知道了。”叶清丞果然没让她失望，还真的知道。

    她从袖中拿出那块晶石递给叶清丞，向他说：“我昨夜追着应声罗刹，发现他们都往一个方向逃，到地方发现了这个东西，不知道是不是和昨晚的混乱有关。”

    叶清丞接过那块晶石，放于鼻尖闻了一下，仔细回想着，半晌才出声，“就是这个东西。这个东西叫涣石，妖物闻了会发狂作乱，若是有心人将此物与其他法器融合，能否控制妖物也是说不准的。”

    可她觉得这个味道太熟悉了，她好像闻到过，而那时她脑中蹦出的，只有“玉罗”两个字。

    虽说没有明确证据指向是玉罗城，但确确实实是有人谋划这一场乱局。

    她接过叶清丞递回的涣石，将其递给了沈长谙。

    沈长谙倒是没有想到还有自己的事，挑起一抹笑，“嗯？”

    “你去过的地方多，知道哪些地方会有涣石吗？”

    “涣石生于寒地，若存心去寻，在浮渊和凛州都能找到。所以你说的玉罗城，多半也有这个东西。”他摩挲着涣石，指尖蕴上了那股异香。

    说完后，他将手中的涣石置于桌上，收拾了空碗，嘱咐着，“好了，先别想那么多了，好好睡一觉，累了一晚上了，切莫伤了身体。”

    顾清疏目送他出了门，只觉得眼皮越来越重，仿佛下一秒就要睡着，床榻被陆清景和丁允占着，她眨了眨眼，枕着胳膊就这样趴在桌上睡着了。

    好冷……好饿……

    叶清丞也没想到，自己只是一转身，又睡了一个。他现在真想把床上那俩货丢出去，总不能让师妹一个女孩子就这样睡吧。

    于是……他用被子把陆清景和丁允裹起来丢到了地上，又将顾清疏扶上了床。

    丁允睡得死，这么一折腾也没醒。倒是陆清景，迷迷糊糊睁开眼，发现自己竟被裹成了粽子丢在地上，蠕动着长条的身体瞪着叶清丞。

    “好你个老六，你就是这样对你的亲师兄的？知不知道什么叫作尊老！”

    叶清丞一看陆清景醒了，倒是松了口气，这下可以少费点力了。他松开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被褥，将里面的人放了出来，指着桌上的姜汤说：“快喝，喝了自己找个地方睡。”

    他的小师兄剜了他一眼，有些委屈，小声囔囔：“谁家师弟这样啊……”

    但是陆清景还是乖乖听话，喝了姜汤，裹着被子准备睡觉，可临走前瞟了一眼床上的人，顿时正经起来。

    “小七的脸怎么这么红？”

    叶清丞低头一看，确实是有些红，看起来像是发热。他伸手触了下她的额头，烫得吓人。

    “哥，烫手。”他回头冲着陆清景喊，眉宇间浮上一抹慌乱。

    陆清景一听，也顾不得太多，撒开抓着的被子就跑来，抬手探向顾清疏的额心。

    果真是发热。

    昨夜淋了一夜的雨，发热也是正常，但对于仙门人来说，有灵力傍身是极少生病的。

    他们也不会医术，也不知该怎么办，毕竟自己从小到大都没生过病。

    “怎么了？”沈长谙一进门便发现一个被子裹成的长条躺在地上，陆清景穿着中衣坐在床边，叶清丞焦急地抓着手立在一旁。

    他看见那长条竟是丁允，无奈一笑，将其扶起抱到软椅上安置好。

    躺中间挡路。

    “沈大哥，师妹好像有些发热。”陆清景一见沈长谙来了，连忙站起来说。

    不知为何，他一看到这个人便觉得很安心。

    “发热？”沈长谙一听到这话，心中一紧，匆匆走到床边一看，她脸色果然不太对。

    照理说她的体质是最不容易生病的，但转念一想，不容易生病不代表不会生病。

    还是他大意了。

    他伸出手指点在了顾清疏手腕处，缕缕灵力顺着手腕的经脉流入气海，将体内的寒气逼出。

    于是他们看到了这样一幅景象。

    顾清疏脑门冒烟。

    良久沈长谙才撤回了手。

    “寒气已经逼出体内了，应该快退烧了。”沈长谙看着顾清疏的睡颜站起身，回头冲着陆清景说。

    “沈大哥真厉害，”陆清景倒是不吝夸赞，嘴巴甜得紧。

    “可之前小七跪寒潭时都没……”叶清丞在后面嘀嘀咕咕，还未说完便被陆清景一记肘击给打断了。

    尽管声音再小，还是被沈长谙听得清清楚楚。

    跪寒潭……上清天宫就是这样对她的吗？

    若不是江宁闭关，自己无法入上清天，她也不会受如此重罚。

    但当时上清天宫发生了什么，他全然不知，他只是不相信自己带大的姑娘会平白无故变成现在这模样。

    “好了，你们去休息吧，小叶仙君你也忙了半天了，这里交给我吧。”他看着这两个年轻人，也明白他们是担心她，但毕竟是孩子，该休息还是要休息。

    他不一样。

    叶清丞点点头，拉着陆清景就走，路过丁允时顿住，纠结了一会儿，想着还是把丁允扔这里吧，于是头也不回地走了。

    沈长谙见他们都走了，这才坐下来，伸出手摸了摸顾清疏发烫的脸。

    到底是他无用，叫她受了那么多苦。

    她本应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小姑娘。

    顾清疏只感觉自己坠入了深渊，浑身难受，仿佛有无数妖魔啃食着她，将她拆解入腹。

    她看到一双黑金长靴，无情地碾着她的手，周围是数不清的涣石，妖物在这里狂欢，她像一只蝼蚁一样匍匐着，抬不起头。

    太狼狈了。

    这是她记忆里最狼狈的样子。

    浑身上下找不出一处干净的地方，身上都是各式各样的伤痕，像个乞丐，像个囚犯。

    脖子上是玄铁锁链，将她拴住，像一只被豢养的犬一般，任人欺辱，是人都可以给她一脚。

    若说这是恶名远扬的玄刹门左护法怕是没有人信的。

    她想起来了，这里是玉罗城。

    原来在她来玄刹门之前，她还在玉罗城受过这等屈辱。

    怪不得，怪不得她闻到涣石的味道后，第一个想到的便是玉罗城。

    原来如此。

    原主向来清高自傲，不管是作为玄清十三剑之一，还是作为玄刹门左护法，都从未有过这种姿态。

    她当时是怎样的屈辱啊。

    顾清疏实在是无法想象原主是这样撑过去的。

    但这个梦境应当是她十六岁之前的记忆，也就是说，她的封印渐渐松动了。

    她本来是对涣石和玉罗城不感兴趣的，可这段记忆却激起了她的欲望，她要去玉罗城。

    遭受了这样的折磨，按照原主的性子，这玉罗城主应当是活不长的。但原主为什么没有去玉罗城报仇。

    ——我要将他留到后面，慢慢来。

    原主冷不丁地冒出一句，让她有些心悸。

    玉罗城主……

    早晚有一天，她会让他付出代价的。

    就当是为了原主。

    只是这记忆并不完整，她还是很好奇被封印的所有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