寥寥云雾缭绕，拥着山门，云柱上盘着石砌的仙鹤，振翅欲飞，直啸九天。

    抬眼是玉石匾，“上清”二字如同天然，告知着来人此地为何处。

    向下望是数不尽的白玉阶和一片云海。

    生于天地间，居于最高层，这里是天外天。

    在这云雾之后，有一道模糊的身影。

    这就是师兄说的客人？

    她站在山门口，想迈下玉阶凑近些瞧瞧，可刚一抬脚就碰上了一层无形的屏障。

    抬手试探性地触着，确实是无法伸出手，无法出山门。

    可身后的师兄们却下了玉阶，朝一片云雾走去。

    她心中一紧，不知为何，她生怕他们进入那片迷雾中便不会再回来，可她根本无法离开这里，只能看着他们渐渐远去。

    好在不久后，三个身影又从云海中归来。

    她看着师兄们身旁的人，有些欣喜，下意识喊着。

    “曼曼？”

    这一声，又迷茫，又疑惑，但最后都被欢喜冲没，全都抛之于脑后。

    按她的身份，她不应该认识这个人，可她的心告诉她，她确确实实认识他。

    心中又冒出两个名字。

    岑酌，樊璟。

    这两个人她也该认识？

    好像是的。

    他们好像是她下山历练时认识的朋友，曼曼是岑酌的徒弟。

    对，就是这样。

    她心中肯定，觉得错不了，再回神时，他们已经走到她面前了。

    曼曼还是少年模样，单薄又有力，一见她便笑。

    “疏姐姐，好久不见！”他卸下了一直背在身上的长刀，就像一个寻常人家的孩子一样，看不出一点魔族的气息。

    她几乎是脱口而出，“岑酌和樊璟呢？没有来吗？”

    “没有啊，就我一个。”曼曼双眼露出疑惑的神情，但只是一瞬，又马上恢复成那幅乐呵呵的模样。

    “他们两个怎么放心你一个人来这里？”

    照岑酌的性子，倒还说的过去，但樊璟绝对不会同意曼曼一个人来这个全是仙门人的地方。

    可他却真的来了。

    “哎呀疏姐姐，我来就好了啊，不要管师父和璟哥了，我好不容易来一次，姐姐就不要想他们了。”曼曼撒着娇，她也迷迷糊糊被他糊弄过去，不再追问。

    四人的身影消失在云山雾海间。

    顾清疏指着被浓云遮挡、若隐若现的青山，那里看起来离上清天宫好远，但又仿佛近在咫尺。

    “那是什么地方？”

    她目光落在那山间，似有仙人隐居，环山的袅袅雾气朦胧，灵隐山间晚来风，吹摇一片竹影。

    叶清丞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看到了那隐与云后的仙山，笑着说道：“那里是听风涧，是宫主和云双仙尊的居所。”

    他伸出手指向那一片竹林，“那里，是碧音谷，是碧玉的碧。又因此处乃世外洞天，仙山气足，外音不可入，也有另一个唤法，避绝的避，是宫主闭关的地方。”

    碧音谷，避音谷……

    好像在哪听过这个名字。

    她望着听风涧，只能看到模糊的山影，但她想着，那地方应当是幽静又安宁。

    让人向往。

    住在那里的仙客，究竟是什么模样，是拒人千里，还是怜悯众生，那会是一个怎样的人。

    “师兄，你们见过宫主吗？”她专注地看着那层遮挡着仙山的云雾，眼中却有几分眷恋，她实在是好奇，在她的记忆里，她从未见过这位传闻中的仙师，可她却莫名地对他有好感。

    不知是崇敬还是什么，她说不出。

    但几乎所有仙门人都仰慕这位江仙师，尊崇他，敬慕他，她也听说过他的事迹，可这样的人，离他们太远了。

    “宫主？见过的，在你拜入师门之前，宫主来过前山。”叶清丞回想着十几年前的事，宫主当时前来，他们只是远远望了一眼，并未看清，但他见宫主风姿才知什么是仙。

    那就是真正的仙。

    陆清景也想到了当年的事，眼中闪过一丝向往，看向顾清疏的眼神有几分遗憾，“只可惜你入门太晚，之后宫主便闭关了，你就没机会见宫主了。”

    是吗，这么不巧。

    确实太遗憾了。

    “这样啊……”她垂眸，声音微小到只有自己能听见。

    她看着这云层中散落的天光，竟分不出现在是何时。

    他们就这样一路说笑着，从天明走到黄昏，再到夜色降临。

    然后她被师兄送回了屋，沉沉睡去。

    说实话她一向睡眠很好，可也不至于倒头就睡，但今日着实奇怪，她一进屋就觉得双眼一阵酸涩，困倦袭上脑海，她一沾床就睡着了。

    第二日天色还是很好，阳光明媚，四时之景皆现于眼前。

    她一起床便想着要去上早课，晚了又见不到师兄师弟们了，她一把抓过罩衫披上，宽大飘逸的衣袖随风飞扬，如同一只误入仙境的蝴蝶，在花团青叶中飞舞。

    可奇怪的是，今天的上清天宫还是看不见一个人。

    这地方，好像是专为她而设的桃源。

    顾清疏到时，陆清景他们已经坐在蒲团上聊了有一会儿了。

    但这里除了他们四个人，就没有旁人了。

    “小七来了啊。”陆清景正聊得开心，眼尖如他，一眼便看到了逆着光站在殿前的顾清疏。

    她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只是看着他们，一言不发。

    为什么这里只有他们，其他人呢。

    “傻站着作什么，快来呀。”叶清丞朝她招手，好笑地说着。

    她这才反应过来，一步一步向他们走去，地上洒着她的倒影，与背后的天光对比，又有几分寂寥。

    分明师兄他们都在，可她仍感觉有些孤独。

    但这些孤独在现在的幸福之下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大师兄他们呢？”她跪坐在蒲团上，垂眸问他们。

    陆清景被她问得一愣，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叶清丞见师兄一脸呆愣，暗自叹了口气，随后从容地回答。

    “大师兄临时取消了今日的早课，大家都散了。”

    她听着叶清丞这番话，只觉得心中有些酸涩，点着头，算是信了他的话。

    曼曼抬起埋在书中的头，露出清澈的目光，好像还没搞清楚状况，天真无邪。

    “我想下山，可以吗……”她沉默许久，才说出这样一句话。

    可只是这样简答的一句话，却让陆清景和叶清丞慌了神。

    “不可！”

    “为什么不可以。”她只是默默地说。

    回应她的只有一室寂静。

    “我明白了，师兄，”她抬头，又是那样一抹温暖的笑，“今日我们去哪玩？曼曼好不容易来一次，我们好好带他转转吧。”

    曼曼一听要参观上清天宫，立马兴奋起来，“好啊好啊！”

    上清天很大，白玉京很美，怕是一天都逛不完。

    于是第三天，第四天……往后七天他们都在上清天四处游玩。

    虽说这里是第一仙门，但又不只是修行之地，玩乐休闲之处也不少。

    他们四个无事便打牌野炊，好不快活。

    可奇怪的是，她从未遇见旁人，而且她从来没有饿过。

    但她已经不在乎了。

    其实这样挺好的，她愿意一直这样。

    生活安然惬意，没有明枪暗箭，没有生离死别。

    这样如同寻常百姓一样的生活再好不过了。

    她躺在摇椅上，看着一旁坐着看书的曼曼，还有围在小锅前讨论食谱的师兄，浅浅一笑，又闭上了眼晒着阳光。

    好温暖，好舒服，好想做一场这样温暖的梦。

    等等。

    梦……

    她看着这一望无际的青草地，如纱如绸般的云雾，这是她醒来的地方，在这里，她忘却了所有烦恼。

    但这一切，都恍若虚幻梦境一般。

    为什么她会觉得这个地方陌生又熟悉。

    为什么每天的天气都一样，温度也一样，她每次起床都能看到一样的阳光。

    她不敢继续往下想了。

    身边的曼曼还在看着陆清景珍藏的话本子，里面的故事也不知是多有趣，他时不时笑出声，又惊觉她在休息，慌忙捂住嘴，发出闷闷的笑声。

    不远处的叶清丞拿着不知从哪里翻出来的古老食谱，皱着眉看着锅里煮的东西，观察半天，又摇了摇头，从一旁的小碗中抓了一把佐料撒进了小锅。

    旁边的陆清景空手劈着柴，捡起几根小一些的丢进火堆中，呆愣了许久才发觉自己还该做些什么，拿起一旁的盘子，将里面的菜全倒进了小锅里。

    叶清丞一见陆清景将那些菜全倒进去了，愤怒地皱起眉，重重地拍着陆清景的手背，让他一边去，别妨碍自己。

    锅里煮着不是是什么成分的菜肴，咕噜咕噜地冒着泡，袅袅热气扑在二人脸上，呛得二人掩唇咳了不知许久，旁人看了也不知道这个会不会好吃。

    这三个人在她眼中，都是不可替代的家人，失去任何一个，她都不好受。

    而现在，她看着他们安好，在这人间仙境嬉笑打闹着，是尘世间最美的风景。

    摇椅轻轻晃动着，她也随其摇晃，悠闲自在，她支着头看着他们几个，扬起一抹幸福的微笑。

    她不敢相信，也不想戳破，却还是开口了。

    “师兄。”她朝陆清景他们开口，想将一切弄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