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话间，一股魔气破开交叠的树叶尽数向她袭来。

    她抬手，数不清的灵力从天地间流出，涌向她的掌心，顺着她的手，轻轻地吞噬掉所有魔气。

    在那道魔气之后，是几道模糊的身影，她看不真切。

    丁允看到那些身影后，跟见了鬼一样，撒开了手不断后退着。

    “不是吧！我做了什么啊！追了我那么久能不能放过我啊！”他几乎是吼出来的，看起来真的被逼得有些崩溃。

    顾清疏不知道这些魔物缠了丁允多久，但她不明白，为什么目标是丁允。

    难道真的是小孩子肉质鲜美？

    什么扯淡的理由。

    可空中传来的一道低沉苍老的声音却将她打入冰窖，不得翻身。

    “让他们放过你？你真正该求的是你身边的这位玄刹门左护法。”这声音她没有听过，也不知道是谁知道了她的身份。

    她只感觉身体的血一寸一寸冷了下去，若不是眼前绿树成荫，她怕是以为自己已经在玉神雪山了。

    那声音敲打在她心间，久久不肯消散，她握紧拳，不敢回头看丁允，她怕看到他的眼睛，怕看到他的表情，怕看到他流露出的失望与不解。

    到底是自己带过的孩子，她也真心将他当作弟弟的。

    一袭黑衣华贵，发间银饰夺目，她站在这空旷的地面上，却是天下最孤单的身影。

    丁允还在她身后不远处，走两步就能挨着，可她却觉得他们离得好远好远。

    她垂着头，隐忍地深吸一口气，再睁眼时，她只听到身后传来的声响。

    丁允看着那个他再熟悉不过的背影，现在却觉得好陌生。

    怎么会呢……

    她怎么会是那个传闻中的左护法……

    当时在宁静台，玄刹双鬼都出现了，姐姐也在。

    她怎么会是……

    可尽管他这么想着，想要说服自己，眼前这个人就是一个普通的仙门弟子，与那玄刹门扯不上关系，但他还是无法控制地后退着。

    一步一步远离她。

    说到底他还是害怕。

    一直以来她都在骗他吗？那她对他的好，又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可他就是一个弱得不能再弱的菜鸡，又有什么利用价值，值得一个身居高位的左护法屈尊相伴。

    但刚刚长老说得很明白，她就是黑鬼，就是浮渊左使。

    果然，人心是最难猜测的东西。

    曾经经历数次危险的姐姐居然是玄刹门左护法，这让他怎么敢相信。

    他后退着。以往他都觉得站在这个人身后便是最安全的，可现在，她却是最危险的一个人。

    顾清疏感觉到丁允的远离，心仿佛被针扎了一样。

    她猜想过会有这样一天，但真到了这天，她还是无法接受。

    “丁允……”她想解释，但转念一想，这就是事实，没什么好解释的，只能带着最深的歉疚说，“对不起。”

    被欺骗的感觉不好受，她这样的人都害怕背叛与欺骗，更何况丁允这样心智纯良的孩子。

    在他眼中，她一直都是一个很好的形象，但现在，她要亲手打破，让丁允彻底成长。

    以后不要再轻信人了。

    “我不要对不起……”丁允垂下头不敢看她，“你快告诉我他说的是假的啊！这些都不是真的！”

    他像是彻底崩溃一样，大声喊着。

    “你快说啊！你才不是什么左护法！你说啊！”

    可她还是沉默。

    默认了这一切。

    事到如今，她也不会再骗他了，要让他认清现实。

    不远处的模糊身影像是被什么控制住了一样，扭曲着后退，又消失于林中。

    她看着前方的情形，不敢向后看，这一刹那的恍惚让她忽略了身边的异样。

    一道刀光划破天际，溅出一片血色，她这才感受到痛，捂住了肩膀躲闪。

    丁允看着她身边出现的残影，被吓得一时失声，捂着嘴不敢大喘气。

    对方身形矫健，速度快到根本看不清，顾清疏只能不顾左肩的刀伤，从乾坤袖中拔出长刀格挡着。

    她看着这残影，一刀劈向右侧，那道身影才一时顿住，又逃离了她的身边。

    刀尖上还有对方的血，她也没有管自己受伤的左肩，还未反应过来，便被泼了一身不知什么东西。

    这味道……是压制魔族的驱魔水……

    驱魔水，便是有各类符纸烧成的灰，加上灵兽血，又经过各种繁琐工序制成的对付魔族的灵水。

    只可惜她不是魔族，这东西对付不了她，但是灵兽血混着符灰着实不太好闻。

    这暗红色的血水在她身上倒是没那么明显，黑衣吞没了所有血迹。

    她这才想起来自己方才中了一刀，肩上也还流着血，但也只是看了一眼，没有再管。

    因为她发现这里有很多人。

    在她的四周，林间出现了密密麻麻的人，穿着各个仙门的道袍，手上拿着各类法器。

    就好像是专门在等她，像猎人围捕猎物一样。

    她现在就像是被层层陷阱困住的猎物，看起来没有办法逃脱。

    人群中还有不少熟悉的面容，她一眼便看到了白渌，还有他身边的洛初。

    白渌早就知道她的身份，这没什么好惊讶的，只是洛初这表情看起来不太好，满脸不可置信。

    看丁允方才的表现，白渌应当是没有同他说自己的事，所以丁允只是以为她失踪了。

    看来丁允只是他们抛出的诱饵，也真是好笑，为了引出她，连丁允这样的小弟子都可以利用。

    方才追杀丁允的魔族恐怕也是这些仙门人的手笔。

    只可惜丁允自己都不知道他被利用了。

    那白渌知道吗？

    还是说，就是他策划的。

    这可不敢再往下想了。

    她与白渌对视一眼，看到白渌冲她摇了摇头，她便明了了。

    既然不是白渌暴露了她的身份，那这些仙门人又是如何得知她是魔教之人的。

    程鹿音这个告密的人已经被她处理的，中秋时她也没露出什么破绽，知晓她不对劲的人也都惨死云鱼。

    所以他们是怎么知道的……

    现在想这些也无用，她该如何脱身才算最重要的。

    这么多人，来的都是仙门中有头有脸的人物，就连方才与她交手的那个人她也猜出了身份。

    引魂丝——李凌风。

    这人她听说过，他有一副弯钩，可以勾出灵魄，此人身法极快，她方才也见识过了。

    李凌风不难对付，但他的那个引魂丝却让人头疼。

    幸好他方才没有用引魂丝，不然她怕是没命了。

    她一个女子，居然能引得仙门如此重视，连李凌风都请过来了。

    真的是好大的场面。

    她见这些仙门人迟迟没有动手，冷笑一声，目光扫过地面。

    此刻她脚下已出现密纹符咒，不断扩散，那些仙门人也离她远远的，只是丁允还站在人群前，一动也不动。

    果然是仙门围剿。

    在记忆中，这段剧情应当是在冬天的，现在却提前到那么早。

    可能这就是命吧。

    无论她做了什么，该来的总会来，只是时间不同罢了。

    这阵法……她在《灵阵集》中见过。

    看来前些时日的准备还是有用的。

    她轻笑出声，不知是自嘲还是嘲讽那些仙门人，目光扫过那些面生的人，这些人她有些见过，有些没见过，现在他们都有同一个目标。

    就是杀了她。

    脚下的符文还在不断扩散着，她一个一个地认着，她要记清楚这些人的脸。

    虽说她不想再造杀孽，也不想再作恶，但她也不是任人宰割的，既然他们已经布好杀阵想将她困杀于此，她若是不还手反击便是对不住自己了。

    找死。

    她心中暗暗骂道。

    阵法渐成，数不尽的灵剑悬在她头上，仿佛下一秒就要刺穿她，将她正法。她只是回头看了一眼丁允，没有任何表情，事到如今，她不喜也不悲，只是觉得有些可笑。

    丁允看着这个人，面容还是那般清秀还带着些攻击性，从未变过，可他却觉得太陌生了。

    其实她的种种特征都能与传闻对得上号。

    现在的她与传闻中的左护法实在是太像了，他不得不承认，这个陪伴他许久的姐姐，就是那个无恶不作的妖孽。

    她一袭黑衣，孤寂万分，仿佛立于万丈悬崖边，丁允却打心底里有些心疼。

    他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她骗了他，可他却恨不起来这个人，因为她从前对他的好都不是假的。

    甚至是在刚才，她都还护着他。

    不管她是谁，她一直都是真心对他的姐姐，从一开始遇见就是，从未变过。

    只是他方才下意识的后退，好像有些伤人了。

    他不认识那个玄刹门的左护法，也不在乎她干了多少恶事，他只知道，眼前的这个人，救了他许多次，也救过天元宗。

    封魔阵那次不是假的，桃隐村的经历也不是假的，他知道，她不坏。

    或许是身不由己呢……

    符文蔓延到他脚下，他却没有那么畏惧了。

    这是他第一次敢面对这样的危险。

    他看着顾清疏的脸，想着，原来黑鬼的面具之下是这样一张脸，原来她与传闻不太一样。

    顾清疏看丁允站在原地不动，阵法也快将他困住了，心中有些着急，无声地说着。

    “快走。”

    丁允看清了她的口型，却没有要走的意思，反倒一步一步向前，踏着金色的符文走到了她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