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啊

    顾清疏明白这个道理,自己还活着就很不错了,本就不该奢求太多,世间能求得天道眷顾的人她还未说过,她无功而返也正常。

    可她就是有些难受。

    师兄回不来了。

    沈长谙见她不说话,深邃的眼神如同遥望不尽的深渊,问道:“你有没有看到什么奇怪的东西?”

    这话倒是把她问得一愣。

    奇怪?

    她看这个玉神雪山就很奇怪。

    但她确实遇到了奇怪的事。

    “我看到了爹爹的虚影。”其实她有些想问那一闪而过的他的虚影,但转念一想,多半是她眼花了,便没有再问。

    沈长谙垂下头,看起来是猜到了。

    “爹爹来玉神雪山干什么?他也要与天道交易吗?”

    这些往事她是不知道,可沈长谙应该是知道的。

    他确实知道。

    “他确实想与天道交易,复活大师兄,”他的声音有些颤抖,似是回忆到那段悲伤的往事,那让他自责已久的事,“可是他同你一样,什么有没有看见。”

    顾清疏本以为自己是凡人,见不到神黄鼎很正常,可江别鹤是仙,真仙,为什么也没有见到神黄鼎。

    难道真仙这个身份都不足以让天道垂下目光?

    那究竟是怎样的人才能面见天道。

    江别鹤也是想要寻找复活之法,后来的事她也知道了,阮净没有复活。

    在中元之夜,沈长谙说过他有办法让阮净留下来。

    可这现在都没有实现,她也不敢多抱希望。

    若真的有复活之法,那还要轮回何用。

    “那世间可有人真的见过神黄鼎,见过天道?”

    这沈长谙是知道的,“有,仙祖。”

    此话一出,她倒是想起来了。

    仙祖是怎样的存在?能划分清浊,开辟仙魔二界的人。

    这样的人,确实是有资格面见天道的。

    再也没有比仙祖更有资格的人了。

    她想起了山巅的那两具白骨,提了一嘴,“我在山顶看到了一男一女两具尸骨,看着太可惜了。”

    这惋惜的一句话倒是让沈长谙感兴趣了。

    “多半是殉情吧,这也算是同穴而眠了。”他勾起一抹笑,眼中却是落寞。

    “我一看到那尸骨就忍不住地难受,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动手将他们刨了出来。”

    沈长谙闻言也是一惊。

    “刨出来?刨尸?”他瞪大了双眼,又恢复了从前的模样,方才的正经如同幻觉一样,“旁人若是看到了,多半会跳开三尺远,你倒是与众不同,直接把人家刨出来了。”

    这语气……怎么听着有些调侃的意味呢。

    又不是她自己想刨的,是控制不住啊!

    她又不是喜欢干这吓人的事。

    “你信不信我直接把挖过尸体的手塞你嘴里。”她提起双手,任谁也想不到这样一双修长白嫩的手还干过这种事。

    沈长谙不觉得她是在开玩笑,她还真的干得出这种事。

    “讲不讲道理啊,我这是实话实说诶。”他虽是说着这样的话,可眼角的笑意却显得他没有半分气恼,倒像是在逗她玩。

    顾清疏看着他这张脸,差点憋不住笑,故作冷淡地说:“不讲。”

    沈长谙俯下身,墨色长发垂于她眼前,身上的吻月钩味勾得她心痒痒。

    好香,好想咬一口。

    “不讲道理,你这算什么?”

    “恃宠而骄。”

    她盯着那双颠倒星河的眸子,陷了进去,险些失了气势,可腰板还是挺直了,理直气壮地说 。

    沈长谙看她这么正经地说,倒是心中一喜,笑了。

    宛若春风的笑容在这苦寒之地显得那么暖人。

    “好,恃宠而骄。”他直起身子,笑着点头,笑意完全收不住,“谁惯得你这性子,该拉出来好好教育一下。”

    这话一出,他真想给自己一嘴巴。

    谁惯的?还不是他自个儿惯的。

    顾清疏也很自然地回他,眼神清澈,倒像是真的。

    “你啊。”

    这下他彻底闭嘴了。

    确实,不论是在听风涧,还是在人间,都是他一直惯着她。

    不开心了要哄着,捧在手心里生怕坏了丢了。

    这倔脾气也不全是遗传了她爹,还有一半都是他纵出来的。

    无论她要什么,他都会给。

    就算是她亲爹亲姑姑,也没他这样好脾气顺着她。

    说实话他刚开始是不喜欢小孩子的,只觉得烦,后来越看越喜欢。

    太可爱太乖了。

    谁能不喜欢呢。

    现在这样也很讨人喜欢。

    有一说一,他喜欢顾清疏这样说话,直来直去还带刺。

    太喜欢了。

    “好,我认。”他嘴角的笑彻底暴露了他的心思,根本收不住。

    “恃宠而骄”这四个字攻击力太强了,他根本受不住。

    顾清疏见他笑得收不住,伸出手如同拍蚊子一样拍住他的脸,冰冷的指尖激得他表情一滞。

    等等……她好像刨尸之后没有洗手。

    发现这一点时,她的手已经上脸了,她只能讪讪一笑,撤回了自己的手。

    沈长谙嘴上那么说着,其实倒是没那么在意,只是收了笑容,但眼中还是有着笑意。

    看着她就高兴。

    “走吧,回去了,他们也在等你呢。”沈长谙垂眸看向她,说着。

    “他们?谁啊?”

    “樊璟他们。”

    她一时没反应过来,沈长谙是怎么把樊璟他们叫过来的,他们之间传信的玄凤鹦鹉还在她这里呢。

    但她马上就明白了。

    沈长谙早就只想她是玄刹门之人,那岑酌和樊璟的身份也不是秘密了。

    这人真的是,不会真有大本事吧。

    感觉她一点秘密都藏不住了。

    先前她与岑酌他们商量好了,她去玉罗城之前要给他们捎信,让他们来相助。现在她才刚回来,沈长谙就什么都安排好了。

    靠谱啊沈大爷。

    真的是一点心都不让她操啊。

    只有在他面前,自己才不会那么累,有他在,她可以像小朋友一样,无忧无虑。

    真的有些依赖他了。

    沈长谙看她愣在原地没有要走的意思,打趣道:“怎么不动,舍不得这里?”

    顾清疏一听,立马迈开腿就走,一点都不带等他的。

    白色的罩衫擦着他烟绿色的衣袍而过,她身上未散的寒意让他手心一冷,他看着那行于身前的人,想伸手抓住她,却还是忍了下来,舒心一笑后跟了上去。

    好像就应该是这样,她无忧无虑地在世间潇洒,可以任性,前路他为她铺好,而他只需要在她身后这样看着她,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只是她不会知道,他也不想让她知道。

    顾清疏突然回头,伴着温和的日光,在这一片冰天雪地中望向他,如同隔了千年万年未曾相见,又像是久别重逢一般。

    这里没有草木生灵,只有下不完的鹅毛大雪和覆雪山石,她看着离她只有三尺的人,心中涌上一股莫名的情愫。

    明明离得这样近,只要一步便能触到他,可她就是感觉这个人离她好远好远,仿佛他们之间隔了万丈,永远也触不到。

    “沈长谙,我想你了。”

    她开口,是能融化冰雪的相思。

    而面前的人眉眼含笑,这千百年未变的容颜,此刻却如同从前离恨天最真实的那个他一样。

    “我一直都在。”

    这话让她的心彻底安了下来。

    是啊,他一直都在。

    虽说有时他不在她的身边,但她能感觉到他一直在为她操心。

    她看着沈长谙的脸,那好看的眸子让她有一瞬忘了呼吸。

    “回去吧。”顾清疏一把抓住沈长谙的手腕,像是抓住了她的所有,语气也温和了些。

    过了这么久,她总算是能回去了,能见到她的朋友,能彻底歇一歇了。

    这些天在玉神雪山,与花继珩花行玉二人走散后她再也没有遇到过其他活物,如今好不容易出来了,自然是高兴的。

    手中的温度让她感觉到自己还在人间,眼前的人让她有了归处。

    回到那宅院中,岑酌和樊璟看起来等候多时了。

    樊璟正坐在桌前看着一本古籍,岑酌在他耳边不停地说着些什么,惹得樊璟频频放下书。

    他刚皱起眉头想说岑酌,却眼尖地发现门外的人影。

    “还活着?真不错啊。”

    这话还是一如既往的刻薄。

    虽然听着有些不好听,但顾清疏知道樊璟是高兴的。

    樊璟一直都是这样,嘴硬心软,说话不中听,心肠还是很好的。

    顾清疏这才松开拉着沈长谙的手,向他们走去。

    樊璟却是看见了她偷偷摸摸的举动,眼中闪过一丝玩味,唇角勾起一抹笑,却没有多说。

    “我还活着你很失望?那先请你死一死。”她虽是这样说,可听不出什么诅咒的意思,就当是寻常友人直接的调笑。

    但谁家友人动不动就死来死去的啊。

    也就只有她和樊璟了。

    岑酌扶额,整张脸被垂下的发丝挡了个严实,不知道是不是在偷笑。

    笑笑笑,和沈长谙一个死样,一天到晚就知道笑!

    感觉他们几个在一起,再加上个锦岚,纯纯就是小朋友吵架。

    尽管很不想承认,但这是事实。

    都怪锦岚,把樊璟和岑酌这样的正经人带成了这个模样。

    活脱脱就是小朋友拌嘴,旁边还有一个沈大爷看着。

    倒真像是爷爷带孙子,哄堂大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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