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骨

    在白雪覆盖之下,露出了一段森森白骨。

    这一路走来她从未见到过前人尸骨,可在这玉神雪山的山巅,却出现了白骨。

    她蹲下,手不自主地刨着雪,想让这尸骨重现于天日之下。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方才流不出的眼泪此刻却止不住了,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刨这雪。

    但她却这么做了,心中有个声音告诉她,她该这么做。

    雪并不厚,她徒手挖着,不一会儿便露出一节森白的手臂。

    顾清疏不怕鬼,也不怕尸体,不管是从前的她,还是现在的她,都杀过人,可现在她却有些害怕。

    那是发自心底的恐惧。

    泪水滴落在那指骨,瞬间化为了冰,她胡乱地擦着眼泪,手上的动作并没有停。

    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不受控制地滴落,她手下已然刨出来一个大坑,那尸体身上的衣衫已经磨损得不成样子了,看不出原样也看不出颜色。

    她看着这躺在雪地中的尸骨,捂住嘴,眼泪顺着手背流下,无声无息。

    在那尸体的腹部还搭着一只手,看手骨较大,是一只男人的手。

    而她看这个尸体的盆骨,应当是个女子。

    殉情吗?

    她顾不得太多,立马扑去另一边,纯白的斗篷在地上胡乱擦着,双手被冰雪冻得通红,可她感觉不到冷,一颗心砰砰跳着,想要将另一具尸骨也挖出来。

    上一次这样,还是在桃隐村挖亓舟的尸骨。

    现在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她分明不知道这两具尸体是谁,可心中就是不断提醒她,一定要让他们回归世间,不要被白雪覆没。

    要让他们重归青天。

    心中是没来头的悲意,抑制不住的抽泣让她无法集中精神去想这一切,她只想快些将雪刨开。

    那女尸躺得端正,倒是那男尸紧紧抱住女尸,看来到死都不肯放手。

    顾清疏看清了全貌,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跌坐在地上,手不自觉地抓着地上的雪,心也揪着痛。

    泪水顺着她苍白的脸滑落,滴到了雪地,与冰雪相容,她注视着这两具尸体,像是失了魂一般。

    他们不知被埋葬在这里多少年,只余下白骨,她还能看见女尸残破衣物下的白骨。

    ——少了两根肋骨。

    是个可怜人。

    她虽不认识这两人,但心中还是这么想着。

    他们是可怜人,都没有被好好安葬,满地积雪为棺,草草结束一生。

    或许也是从前寻神黄鼎之人吧,能走到这里的应当不是普通人,只是还落得这个下场,叫人惋惜。

    这男子应当很爱这个女子,至死都要拥着她,这样的结局对他们来说应当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死同穴了。

    只可惜他们死在这里,这么多年来只有她看到了他们的尸骨,知晓了他们的死亡。

    也算是有缘吧。

    她第一眼看到便忍不住哭了,莫名地将他们挖了出来,也应该是冥冥之中注定的。

    既然她遇见了他们,虽说人已逝,也不知道他们的身份,但她也该为他们做些什么。

    她抬手擦去了悬于下巴的泪珠,解下斗篷,将其盖在了他们身上,让他们安睡于此,不至于这样难堪狼狈。

    山巅空无一物,只有两具不知身份的尸骨于此长眠,身在云间,拥着他们的全世界,与世长辞。

    单薄的身影立于高山之巅,万雪之源,罩衫被寒风吹起,与天一色,却是别样的孤寂与落寞。

    顾清疏环视四周,仍然是一片空旷,根本没有半分神黄鼎的影子,她知晓自己是见不到神黄鼎了。

    抬眼是望不尽的天,太阳被层层云雾遮挡,她不知道哪里是南边,也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走。

    但在这里,寒气深重,她体内的灵力仿佛收到寒气的滋养,达到了从未有过的顶峰,若是强行破开云雾看清地貌,说不定还能寻到路。

    她向来是行动派,想到什么就做了,此刻也是,一想到这一点立马就动手了。

    飞雪止于她身侧,有如同有灵一般顺着寒风绕于她指尖,漫山的灵力都被吸引至她周身,背后绽放出一朵巨大的冰莲虚影,似是要将所有的天地之气据为己有,助她破云。

    心口的冰寒之感愈发强烈,像要将她浑身血液冻结,但又有一股力量与之对抗,不让那寒气损伤她的身体,让所有的冰寒之气为她所用。

    来回拉扯着,她也有些不适,仿佛灵魄被撕扯,整个人要被撕成两半一样。她眉心微动,身处寒地却还流了几滴汗珠,嘴唇惨白,看着让人好生心疼。

    一阵强劲的灵力荡开云层,将所有的遮挡通通搅碎,露出那久违的悬日。

    她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这一轮金黄了。

    在她脚下也没有云层的遮盖,只看见一片白茫茫,饶是她眼睛再好,也看不清那么远的人间。

    她只能维持着这样的现状,直到她寻到南方。

    虽说环境越寒冷,她灵力就越强,但这样吸纳山巅所有的寒气和耗自己的寿命没什么区别。

    沈长谙说的对,她只是不怕冷,又不是不会冷。

    总会损伤身体的。

    要是叫他知道了,估计又要叨叨叨说半天,他那张嘴碎得很,有的时候真的很想让他闭嘴。

    可她现在有些想听到他的声音了。

    她本来就只是个二十多岁的女子,也没怎么遇到过这样的危险,说到底还是有些怕的。

    怕自己回不去。

    尽管这样想着,她手上的动作却没停,还在源源不断地吸取寒气,将其化为灵力,维持着眼前的清明。

    寒意顺着指尖没入骨骼,手臂有些疼,她也通过那太阳变化的轨迹寻到了她该去的方向。

    总算是结束了。

    灵力撤回,大雪又开始纷纷落下,飘落在她披给尸骨的斗篷上,与布料融为一色,渐渐将那两个可怜人埋在漫天大雪之下。

    她垂头再看了一眼,看见了覆雪之下的白骨,只觉得心痛不已,不敢再看了,撤回了目光,阖眸调整着自己的心绪。

    雪白的衣袍与这云外之地相映,身影也渐渐消失在山巅,朝着她的归处走去。

    先前她迷失在雪原才耽误了好些天,如今下山倒没那么难,也没有再遇到什么危险。

    这一次,太顺了。

    其实能活着回去就很好了。

    身后山峦起伏,她曾在这里见到了两个人,也曾与他们走散,那本就是人生的过客,不该多想的,可她还是很好奇。

    只是不知他们有没有安全下山。

    这里发生的一切都像一场梦,那山巅白骨也像是虚假一般,让人不敢相信。

    可这又那么真实,她真实地踏入过迷阵,遇到过雪崩。

    玉神雪山……

    她也算是到过了,尽管什么也没有看见,她也不后悔。

    直到她背后的山巅又成了最初那样,高得看不见顶,她也走到了那一片雪地中。

    沈长谙真的没有骗她,他真的在等她。

    只是他怎么知道她什么时候下山,又这么会这样巧,一下山就能看见他。

    他就这样站在不远处,看起来还有几分遗世独立,却有说不出的落寞。

    顾清疏看见了那熟悉的烟绿色身影,一时忘了呼吸,这么多天压抑的情绪瞬间抑制不住了。

    这么多天,没有人同她说过话,好像全世界只剩下她一个人。

    她只能听见风的声音,看着下不尽的雪和望不尽的路,孤身一人地行走于这神山。

    人若是一直呆在这样的环境,会疯的。

    现在好了,终于看到活人了。

    她看着那身影,脑子像抽了一样,飞身朝他奔去,不顾他诧异的眼神,带着满身风雪气扑向他的怀中。

    沈长谙感受到扑面而来的寒意,是玉神雪山的气息,怀里的人将整个头埋在他的胸口,就像她小时候一样。

    “怎么了?”他不知道她是怎么回事,是不是受了什么委屈,还是遇到了什么危险,怎么会这样。

    顾清疏只是摇摇头,并没有松手的意思。

    “热的,真好。”

    这是被冻到了?

    确实,临走前给她披的斗篷已经不见了,怎么会不冷。

    “活的,真好。”

    沈长谙听到她接下来这句也是忍不住笑了,“怎么?我还能是死的?”

    玉神雪山没有活物,只有来此寻神黄鼎的人,她怕是好些天没见到活的东西,有些不安了。

    人是这样的,若是一直在一个没有活人气的地方,会害怕。

    他倒是忘了这一点。

    一直以来她都表现的很勇敢,天不怕地不怕,他也该知道,她本来就是个普通人。

    “我在呢。”他拍着她的背,这时候正经许多了,看起来也更靠谱了。

    顾清疏感觉到自己的心跳恢复正常,才将自己从他怀中抽出来,喘着气。

    “没有神黄鼎,我到了山巅,没有找到神黄鼎。”这话一说出口,倒让自己的血冷了下去。

    沈长谙眼中星光一黯,“没事的,你不要想太多,多少人去寻神黄鼎都是无功而返,能活着回来的人都少之又少,你已经尽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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