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卖

    想着明日要去城外的青泽湖从游,吃喝用的都得自己备齐,便需要些银子在手。

    于是午膳过后,楚芸又以找连香儿的借口出门。楚父虽有疑惑,但紧接着点头。她立即松了一口气,一路快走至杨氏缎庄。

    正如她前几日所言,展销会同前世一样,在昨日开展。

    唯独不同的是,官府的指令才发出来不到一个时辰,杨氏缎庄便备好货送往展销会,别家铺子还没反应过来,杨氏缎庄便已门庭若市。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她此去便是要些酬劳。

    她昨日还瞧见某位女眷攥的帕子上,绣着芸草和一枚蝴蝶,定是出自她手。

    这才多久,还不到一天,展销会上的铺面愈来愈多,其中好几家都是她所熟悉的京城大商号。商品琳琅满目,游客熙熙攘攘,议论声此起彼伏。其中最为热闹的定是杨氏缎庄,毕竟也是提前几日准备了的。

    一大群姑娘们围着,大部分的人在求放在最显眼位置上的帕子。

    “杨掌柜,我家主子可是你们这儿的老顾客了,怎么着也该先把帕子卖给我!”

    “能不能好好排队?一人一张不就好了?”

    “给我来一张鸟见芸飞的帕子,银子管够!”

    “放号吧,要不然得排到猴年马月了。”

    “这儿怎么这么多人?那帕子是有什么特殊的吗?”

    “挤什么挤!不知道这儿有人吗?”

    “你消息也太不灵通了,昨日外国使者第一个来买的就是这绣芸帕,现在人人都想要呢!”

    ……

    别说她们了,楚芸被挤得都流汗了,摇摇晃晃间都没亲眼见着那些帕子,若不是个子还算高,她都要被人潮吞噬了。

    好不容易从后面走进铺子里头,她得以松口气。

    杨慧刚想说这儿闲杂人勿近,结果见是她的福星财神爷,立既吩咐伙计看着点,放些号码牌,然后红光满面地朝她走来。

    “楚姑娘来啦!”

    楚芸掏出帕子擦汗,也笑着回应:“杨掌柜,这帕子怎么卖得这么好,有些出乎意料了。”

    提及这个,杨慧一下就笑出来了:“昨日我们抢占了先机,那洋人来了,立刻就见到我们。而且你的帕子些都被放在醒目处,加上楚姑娘的手艺精巧,自然人人求之。”

    楚芸感激:“多谢掌柜扶持。”

    “哪里的话。”

    楚芸听她的话了解到了,昨日某位使者买下了一条手帕,在外被人见着,自然而然地就提高了关注。使得不少人趋之若鹜。

    “但外面这么多人,掌柜似乎有意卖得迟些。”

    杨慧泯然一笑:“楚姑娘聪明,但可能不懂这商贾之道。越是脱销如潮,就越要收得紧,衬得供应不求。若是人人都能买,价格低不说,还显得不足珍贵。”

    楚芸回想往日逛市集的情景,的确如此,有些她欣赏不来的发钗都抵得了楚家一个月的饭钱。

    在生意场上闯荡这么多年,杨慧眼睛尖得很:“楚姑娘今日前来是为了什么事?”

    楚芸也不藏着掖着,开门见山道:“我目前急需用钱,想请杨掌柜先支付我些酬劳。”

    就这事。

    杨慧看面前这位努力说得大方无畏,但身体不撒谎地脸红,她扑哧一声,爽朗笑道:“小事,待会儿我就叫伙计把银票给你,咱俩五五分,可好?”

    初春仿佛已来,楚芸心里的种子逐渐萌芽。

    她眼眶微热:“多谢杨掌柜。”

    “客气了不是?叫我杨婶就好!”

    “谢谢杨婶。”

    甜滋滋的,杨慧心都要化了,她突然想到了她的儿子,仅比楚芸大几岁而已。便一发不可收拾地打算何日让她们见面相看。

    “对了,杨掌柜——不,杨婶。”楚芸自然不知她心里的弯弯绕绕都已经到孙子取什么名字的地步了。

    杨慧回神:“怎么了?”

    正踌躇的楚芸抿了抿唇:“将才的话让我受益匪浅,所以我有个不成熟的想法。”

    对面的杨慧收敛了些笑容,换回说正事的样子:“但说无妨。”

    “我知道杨婶是对我好,刻意将那些帕子放在最显眼处。可杨婶自家的织品就有滞销的风险,得不偿失。”楚芸顿了顿,放低声音,用仅她们二人能听见的声音道:“参加展销会的铺子只会更多不会变少,等到那时,哪怕是天衣,在众多丝织品中也难脱颖而出。所以我想,杨婶得趁劲头一并把铺子里的衣裳、绸缎什么的卖走。”

    深处沙场已久的杨慧怎会不知这些道理,往年的展销会她也参加过,中下等的丝织品只能在滞销后以低价出售,留不到第二年。只是她年纪逐渐大了,稍有懈怠,本想着轻松度过。如今被一小姑娘提醒,她心情更好了,说明楚芸坦诚信任她。

    孙子的孙子她都想好了。

    楚芸见她迟迟不回应,便继续补充道:“我不懂做生意,杨婶就当听个笑话罢。”

    “还有什么想法,全都说出来。”

    楚芸眼眸微颤,心里仿佛起潮,无际的大海汹涌而来:“当下那些手帕最受欢迎,便可以将帕子与其他织品绑在一起,比如买一件衣裳赠送一张手帕。而手帕的图案繁多,喜好各有不同,便可以不透露对应手帕。简而言之,买一件衣裳,随机赠一条手帕。”

    “可若是买到不满意的了,产生怨言怎办?”

    “有钱的自会多买几件,手头紧的不会轻易尝试。”

    “可如今的帕子几乎靠那洋人引来,过不了多久,手帕的吸引力会几近没有。”

    楚芸垂眸望向手心,拇指与食指均长有茧子,拇指侧面甚至被磨掉了一层色。她的声音如同远古的火山呼唤,淡淡的忧伤:“只需要一个故事。”

    “故事?”

    “对,一个故事。”

    楚芸朝一脸好奇的杨慧点了点头,以示放心。而后径直走向了铺子前面,客人的呼声逐渐放大,她忐忑紧张的心又慢慢如羽毛般稳稳飘下来。

    人声鼎沸间,一位路过的男子留心到她手中的帕子,大声地问道:“杨掌柜在哪,到底还有没有存货?不就一普通帕子,搞得稀奇得很。”

    楚芸坚定地说道:“这张帕子是很普通,但它均由一位无法读书识字的女子,在闺中日日夜夜,一针一线地绣出来。”

    众人起了几分兴趣,不约而同地安静了许多。

    那男子继续问:“所以是什么女子?仙女绣的不成?”

    “出身寒门,身份卑微,书本又随男姓,女子碰都碰不得。而那位姑娘,自从儿时被爹教会识字之后,就再也忘不掉那些墨字,那些诗词,那些前人述备已的故事。她想读书,可女子本就不能读书,加上家境贫寒,借都借不到。”

    “然后呢?”

    “各位都知道范家初六阁吧,民间第一藏书阁。她听爹讲故事得知,初六阁之所以能传书两百年之久,便是因为他们在书中夹有芸草,以防蛀虫。于是那位姑娘心想读不成书,就天天绣芸草,将精力贯注其中,消磨无所事事的时间。这些手帕便出自她手。”

    故事讲完,这一片区鸦雀无声,在场大多为女眷,她们纷纷抬起头,看楚芸是那样熠熠生辉,而故事又是如此凄惨动人,回想自己,除非达官显贵,谁又能毫无限制地读书?就连几时出门,能否抛头露面做生意都无法。

    多少唏嘘,尽在沉默之中。

    有人出声:“那位姑娘在哪?”

    “郁郁而亡已久。”

    女德未被废除,大禾仍未改变,她又能如何?

    在场的更为沉默了,而最先发问的男子也早已溜走。

    楚芸缓缓吐气,她无意倾诉,并不想将氛围弄得如此低沉。便努力使声音轻快:“这位姑娘将手帕托给了杨氏缎庄,就是因为杨掌柜在女子地位低下的今天,一人起家,将杨氏缎庄做大做强。更是制作许多精美的衣裳、织品,卖给所有女子,卖给每一位心怀希望的女子。”

    “好!”

    话音刚落,轰轰烈烈的鼓掌声此起彼伏,刮起的风早已冲出九霄云外,名为希望。别家的铺子都纷纷派人盯梢,他们的客户也赶来,还以为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楚芸转身离去,杨慧拉住了她,两人的眼里闪烁泪光,但谁也没有落泪。

    杨慧将一沓银票塞进楚芸的手里,什么也没说。

    楚芸咽了口水,心想既然那位姑娘如此明显,她不再辩解,而是投去感动的目光。

    可这温馨又稍显沉重的时刻很快被打破,前台的一位伙计跑过来:“掌柜!有个抢到号码的男子说要把帕子买完!可咱们刚开始没有特别说明一人限购一份啊!”

    一张帕子本就卖一两这么贵,缎庄内还剩了五十来张帕子,若要全买完得五十六两白银,而楚父这样的九品文官,一年俸禄只有二十两白银。谁出手这么阔气不说,居然要这么多帕子!

    杨慧微愣之后立即反应过来,告诉楚芸:“我先去外面看看,你去清点一下库存。”

    楚芸重重点头:“好。”

    然后杨慧随伙计离开。楚芸又突然想起和衣裳一同卖的手帕得另分,紧跑着跟在后面,想知会一声。

    谁料,她看见铺子前面有一颀长男子赫然屹立,长相极为惹眼,人群刻意般给他腾出空间。

    男子恳切说道:“这是我的号,我要买完所有帕子。”

    是范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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