斋舍内。
三人面面相觑,唯独楚芸羞红了脸,宋昭安两眼瞪圆,惊讶得合不拢嘴。不过碍于在范澄面前,他还是收敛了些。
而一直都好像置身事外的范澄,平静地说:“怎么?”
楚芸听见这俩字和他认为理所当然的话气,差点就翻个白眼过去,他还是这副欠揍的劲儿。比如前世她腰疼得请求睡觉时,他就会把头闷在楚芸的脖子边,算是撒娇求她。等结束后,又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笑着看她。
不过眼下也没有更好的解释,这套反客为主大大降低了他们举止亲密的嫌疑,似乎本该如此,倒显得宋昭安大惊小怪。
“我、我还有事,先走了。”
宋昭安干笑两声,紧着溜走。然而心里莫名感到不舒服,他居然觉得刚才范澄他的眼神有些凶……
难道是想多了?
他晃晃头让自己冷静下来,便加快步伐离去。
斋舍内不止楚、范二人,只是别的学生见范澄在这儿,还以为他在教训楚芸,所以都不敢靠近。
其实,楚芸也不敢靠近。
“先生今日好心情呀,居然有空陪我们聊天。”
意思是你今天挺闲的,怎么还不走?
楚芸快憋出内伤了,但面上还得维持者恭敬的微笑。
却不知道自己笑得比早春的梅花还僵直。
范澄放缓声音:“理应如此。”
楚芸只好客气地点头。
“随我从游吧。读万卷书,行万里路。”
楚芸抿唇,踌躇间蓦然对视,可他的眼神及其恳切,冬日放晴就在此一刻。
反正也能挣钱的,不差这一次。
半晌,她笑道:“好。”
—
夜晚,楚家。
早早黑了天,浓稠墨色搅乱碎云,疏影摇曳生风。
楚芸用过晚膳后就钻进卧房读书,烛光婆娑,她一个字一个字地摩挲,人似乎要钻进黄纸墨字之间。
而这宁静温馨的氛围很快就被打破,一阵声音很小但很急促的敲门声响起,“嘭嘭嘭”个不停,上了年纪的木门如同被欺负的老人,剧烈颤抖求饶。
楚芸皱眉:“谁?”
手上的书本立刻被塞进被褥里,她赶快走开门,实在听不下去这个喧闹的阵势。
是楚信。
他慌张地左顾右盼,确保爹娘不在旁边,而后焦急地放低声音:“姐,你前日里说的玉佩找到了没有?”
果然是为了这事。
楚芸故作哀叹:“哪能呢,我都快怀疑自己是不是记错了,我在前厅转悠好几次都没见到半点玉色。”
“不是!怎么可能是假的!”
瞧他一脸震怒,比她还要相信这块玉佩,她心底泛起恶寒。
“行了,我再找找。”
楚信听她说得十分真切,安心了不少,便也放缓声音:“姐,你知道我念书是很耗钱的。但咱家只有我能担大任了,等我渡过难关就让你们住上大宅子。”
“你又遇上了什么难关?”
楚信支支吾吾:“这……其实也没什么……”
楚芸加大力度,忍着恶心:“天下男子大多这样,不为江山便为美人,弟弟是不是有心上人了?”
得了吧,他肯定每天想着吃喝嫖赌不务正业。
对面比她高了半个头的男人羞红了脸:“姐、你、你怎么知道?我其实没有,我一心向学。”
楚芸嘴角划起,不明地笑着。
“是哪家姑娘啊,若是真心喜欢,不如赶快带回家相看。”她压低声音,“你也知道,爹娘现在想抱孙子的心越来越强了,说不定这一带,爹娘过于高兴就上门提亲了。”
“姐……”
楚信害羞,痴痴地笑着,她这番话的确让他动摇了,但还是下不定决心。
将他这副模样尽收眼底的楚芸觉得颇为好笑,他□□度日,都快住在教坊司了,眼下还扮起不谙世事的少年。戏院都唱不出如此好笑的戏。
他在迟疑什么,她全都知道,前世的楚信是在会试之后才提出要娶那姑娘。她猜是因为她出嫁了,忙碌之中,爹娘大欢喜中,楚信便想趁机提出娶教坊司姑娘伊伊。
楚芸瞄了眼乌黑的天,树枝颤,她特意捂嘴打了个哈欠:“放心吧,玉佩的事儿姐给你搞定,前厅没有我就去书房看看。”
“大概多久才能找到?”
“爹明日休沐,所以我得推迟些日子了。书房之于爹有多重要你又不是不知晓,哪能当着面搜。”楚芸温和地笑,“放心吧,你只管念书就行。”
既然如此,楚信也不好意思多问,便沉重地点点头,将希望全都压在了比他瘦削多的楚芸身上。再如野猫一般溜出大门,仅留下一句“不要告诉爹娘我来过。”
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楚芸的笑挂在面上,却是皮笑肉不笑,晚间降温,凉风直直扑来,她反而享受这种清醒的感觉。
而后卧房的木门呼哧关严,她躺在床上,伴着烛光继续读书,时间从书页间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