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魂

    是夜,雷声阵阵,大雨不停,青石砖路上水流汇成了河,汩汩流淌,将血腥和焦糊的气味冲刷殆尽。

    伴驾而来的妃嫔们,听闻皇后和大殿下遇刺,皇帝得知此讯息,大恸之下迁怒杀了两个人,此刻都不敢去御前争宠,生怕弄巧成拙被迁怒。

    只有素来被宠信的方士们,敢主动去求见。

    先前两具尸首都被交给方士们安排入殓并准备法事告慰亡魂,但时铄在寝殿内,只是抱着酒坛子自言自语。

    听方士说或可招回魂魄相见,他霍地站起来。

    “真的?”

    “禀陛下,自是真的,只是……这招魂的法事,本需要完整尸身,或者亡者的头发,但如今娘娘的凤体恐怕是不行,不知陛下可否允许我等取用娘娘生前用过的物件。”

    那两口箱子当时是被抬到了皇帝的寝宫,但他其实没兴趣去看那些衣裳首饰,并未打开过。

    皇后娘娘的贴身之物,让男人随便检查取用,实在荒唐不合规矩。

    但时铄听完方士的话,并不不悦,只是打了个酒嗝,喃喃道:“你自己找死,可怪不得孤,若是孤能把你的心愿都完成了,你是不是就愿意来孤梦里,和孤再续前缘?”

    随后一挥手,让方士们放手去做。

    两个箱笼从皇帝寝殿抬到了方士们准备做法事的偏僻地方,终于可以找机会将时曜接出来。

    在夹层里保持一个姿势不动整整半日,其实非常煎熬。时曜在里头咬牙坚持,将自己的嘴唇都咬破了,重见天日时,见到来接她的人正是素娥姑姑,才终于放了心,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再醒过来的时候,就见祁玉笙正在给她唇上涂药膏。

    她环顾四周,发现这房间破旧简陋,好几处都在漏雨,忍不住鼻子一酸,带着哭腔道:“都怪我,若不是想要保护我,母后也不至于跟着吃这种苦。”

    祁玉笙不在意的笑了笑:“并非如此,我若只是一心想护着你,那直接只让你一个人诈死不就好了?”

    她只是宁可在这破庙安居,也不愿意亲自去跟时铄虚与委蛇。

    至于没法从行宫潜逃出去,这是老天的意思。既然还没山穷水尽,那就说明老天爷待她还算不薄,说不定,留下才是更好的选择。

    当晚,方士们便举行了一次招魂仪式。

    虽然也给皇帝喝了据说可以增强灵性的酒——其实就是里头掺了些许特定的菌粉,能让人视线恍惚,看到些幻象。

    但终究不能让人看到指定的幻觉,所以这次招魂的法事闹道深夜也没个结果,时铄发了好一通脾气,但终究这些个方士是素来就宠信的,所以他也只是骂了一通,并未跟白日一般抽剑杀人。

    皇帝这一日又是发疯又是喝酒,又吹了半夜的冷风,第二日便发了高烧。

    他不下命令,自然也无人去安排被软禁在金鳞寺内这些人的生活用度。

    多亏了先前祁玉笙广结善缘,曾经得过她帮助的人,也知道她待身边侍女都极好,怕她们就这么被关在荒废的寺庙里,会被活活饿死,便会偶尔让人买通门口的侍卫,给里头送些吃喝用度。

    其中,神不知鬼不觉在鬼门关前绕了一圈的周芸熙是来的最多的,旁人眼中她腹中的事宝贵的皇嗣,自然不敢怠慢。

    皇帝的命令是不许侍卫们跟金鳞寺内的人交谈,可没说要饿死他们。故而,又能赚些好处,又能在贵人面前露脸,侍卫们便也愿意网开一面。

    因此,两日过去,虽然仍旧没法逃离,但寺内的日子并不算很难过。

    然而到了第三日,难得天晴,祁玉笙正在院落里欣赏金鳞飞瀑的美景,却听门外传来一阵骚乱。

    她立刻转头躲进了佛堂,矮身钻进了供桌下边。

    就听还在病中,不断咳嗽的皇帝竟然亲自来了金鳞寺,他指挥着人将佛像搬走,又吩咐随行的方士,说要在回宫养病之前再做一场招魂的法事。

    不死心还要做法事,还在意料之中,但特意选在金鳞寺,这是什么道理?

    祁玉笙心内有些不安,见他吩咐侍卫都守在大殿门外,一时也难以走脱,便屏息凝神继续躲藏。

    时铄披着道袍,先是在大殿内来回踱步,后来又走上已经撤走了佛像的莲台之上,激起一片烟尘,呛的他咳嗽个不停。

    连躲在供桌底下的祁玉笙也喉咙发痒。

    还好,过不多时,时铄便又跳下莲台,叫人给他拿酒来,自斟自饮,又看着方士们忙碌的准备法事。

    他喝多了酒,人就变的格外多话。

    “头七都没过,你都不愿意再回来见我?凭什么别人为了活下去就会涕泪横流的哀求,丑态百出的挣扎,只有你能走的那么轻松?”

    祁玉笙:那当然因为我并没有赴死……

    她终于明白时铄为何对她这么念念不忘了,这已经不仅仅是因为觊觎她,而是他打心底里,也认为自己为了活下去而摇尾乞怜,甚至连江山都愿意拱手让人的模样丑陋不堪。

    他自说自话了一阵子,逐渐从自怨自艾的嘟囔变为带着怒意的抱怨:“哼,既然你的魂魄都不在这了,那把你在乎的这些人都杀了,你也没法怪我吧?”

    祁玉笙倒吸一口凉气,果然时铄到最后也没打算放目睹了刺杀的人活命。

    万一有什么纰漏,走漏风声,有人借着帝王失德的名号兴兵造反呢?

    祁玉笙竟一点不觉奇怪。

    他就是这种人,良知,信用,都不存于心,如同永远长不大的恶童,只知道考虑自己。

    但也不是没有转机。

    她的魂魄不回来显灵,他就要大肆屠戮,但她人就在这里,她可以亲身上阵去装神弄鬼。

    入夜之后,法事需要的诸般用具,符纸贡品都准备完毕。因为风大,为了保住祭坛里的火舌不乱飘,所有侧门尽都关闭,只留下正面的一扇,用八卦镜引了月光进来。

    祁玉笙掐准了时机,擦去脸上的伪装,从供桌底下钻了出去。

    正尬舞着群魔乱舞的方士看到祁玉笙陡然出现,差点儿踩错了步伐,见祁玉笙对他们摆手,虽然也不知道她打什么主意,但服从是刻在骨子里的,于是立刻收了动作,齐齐退出了大殿。

    时铄本来还很纳闷,却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他转过头来,就看到了熟悉的淡薄神色。

    他先是目露惊喜与痴迷,随后似乎想起祁玉笙分明已经死了,瞬间惶恐的两股战战。

    祁玉笙从没见过谁的情绪转变如此之快,忍不住笑出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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