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堂

    天光逐渐暗下去,风也随之冷起来,寒意沉沉,徒留一片暗橙的暖色在远方与青灰相接。

    祁玉笙想了好一阵子,要不要让炎问寒将那药停了的事。

    先前没人会去查他净身与否,今后更加不会有。

    这种诡异的药,长期服用肯定有害。炎问寒的体温比常人低,或许就是因为这个。

    但若是真开口了,就好像她想要男人一样。

    食色性也,就算她真想,也不是多羞耻的事。

    问题就在她并没有很想,却要被这般误会,一想到就觉恼火。

    思来想去没个答案,转过头去,就见窗外已经有宫婢准备好了丧服和各样朴素装饰,在门口候着,以备她随时传唤。

    是了,她这个皇后,就算跟先帝没有一丝夫妻情意,但还是需要去替他撑一撑身后事的场面。

    依着本朝习俗,守灵在吃食上没什么忌讳,哪怕是信佛,也不用非要茹素祈福一类。

    富贵人往往挨不得累,长夜漫漫,需要吃的好些才有体力。

    祁玉笙自己无所谓,但时曜年纪还小,要为了这早几日还要杀她的便宜爹守夜,更是委屈,于是特意让人安排了一桌子好菜,吃饱喝足之后,才跟她一起将孝服换上,准备去灵堂。

    然而一出门,就见太后身边服侍的老嬷嬷在门口候着。

    “娘娘,求您去宜寿宫……”

    去干什么却没说明白,只是态度卑微,已经没了在太后身边当差的骄傲。

    祁玉笙和太后是合作关系,但互相算计更多,性子更是合不来。

    但对于新丧子的老妇,祁玉笙倒是愿意不计前嫌。

    今日的宜寿宫比别处更压抑,只有走近了太后住处才隐隐听到女人的哭泣和咒骂。

    虽然早有这个儿子不长寿的准备,但能确认他是被权宦所杀,荀太后还是难以接受。

    可不接受也没用,她先前被打晕,醒来之后发现自己被软禁,急火攻心又晕倒一次。再醒过来时,天已经全黑了。

    宫人奉了炎问寒的命令不许她出门半步,她派出去的人都会有司礼监的内侍跟着。如果只是给太后安排日常琐事,没问题,但要出宫,或者要找机会和外臣说话,那便不行了。

    太后闹了一阵子,原本还指望着母族有人会有所察觉,来宜寿宫找她,结果却是寂静无人。荀氏残留的人早就对这对母子寒了心,如今夹起尾巴做人,哪会来关心她的死活。

    她这才想到了祁玉笙。

    到如今她也仍旧认为,祁玉笙作为唯一皇子的母后,和炎问寒势不两立,便吵着要见皇后。

    先前那老嬷嬷去找祁玉笙,本是死马当活马医,却没想到皇后还真可以过来。

    司礼监的人都知道皇后娘娘的地位与众不同,先行放了人进去,才转头去禀报给了炎问寒。

    炎问寒素日来并不怎么给太后面子。

    今日倒是没特意给她添堵。

    太后闹的很是时候,叫祁玉笙去暖和的寝殿里欣赏她落魄的样子,可比在阴冷的灵堂里跪先帝舒服很多。

    太后如愿以偿的见到了祁玉笙,心内却是五味陈杂。

    因为祁玉笙的气色实在好的过分,唇色都较往日红润些,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又被气昏过去一次。

    虽知她跟自己儿子没有情分,但这样连眼泪都不肯掉一滴,哀悼的样子都不愿意装上一装,也属实是冷漠。

    她横竖也想不明白,这个众人口中菩萨一样的人,到底为何能对自己的丈夫这般狠心。

    祁玉笙的宽容也不是无限度的,她先一步将太后的抱怨堵了回去:“是您请我过来,我才没去给先帝料理后事,如果您其实没事要说,那我就先走了?”

    太后被噎的不上不下。

    她如今身陷囹圄,也只能忍了,强行平复了心绪问道:“你还能过来,是和那该死的阉人,谈了条件?”

    怎么不是呢,炎问寒让她留下来,而她提了一堆条件。

    于是她点头。

    太后又问:“所以会登基的,确定是曜儿,不是那个野种对吧?”

    祁玉笙又点头。

    听了这话,太后稍微放了心,到底是亲孙子登基,她这个太皇太后,仍旧荣耀至极。

    至于这个身份是否能干涉朝政,她反倒不是很在乎。之前两番做太后时,她也很少触及那些事,只是立于皇帝和母族之间,充当双方的说客。

    如今皇儿已死,她也不能指望着祁玉笙会去揭发炎问寒的恶行,只能希求自己的尊荣富贵,以及荀氏剩余的势力能够保全。

    若孙儿能有出息,杀了炎问寒,替她的父皇报仇当然是最好。

    只是这件事,大约是指望不上祁玉笙这个跟先帝连夫妻之实都没有过的妻子了,只能她来好好培养曜儿。

    想到此处,太后后知后觉的意识到,时曜并未跟着祁玉笙一同过来,霎时又惊恐:“你怎么没将曜儿带在身边!万一他也被那阉狗害了去……”

    她并不知时曜是女儿身,她只认为,以时曜的尊贵血脉,登基之后,很快就会和炎问寒有冲突,就算他如今明面上碍于长幼礼法,并不反对让时曜登基,可不代表他不会使阴招。

    如果时曜死了,他就能让那个小野种继位,便能用那小野种的身世作为要挟。

    如果换了她是炎问寒,一定更想让那小野种登基。

    祁玉笙可不想听她污言秽语,打断她道:“将曜儿带来才是危险。”

    她瞥了一眼昏黄的灯火:“就比如说,若宜寿宫不小心走水了呢?”

    太后吓的打了个寒颤。

    炎问寒确实干得出这种事。

    事到如今,她如今除了相信祁玉笙,也没有旁的办法。

    祁玉笙进来的时候,早就叫人点上了安神香,又跟太后说了几句话,见她眼皮开始打架,就安静的绕去了小佛堂。

    她也确实不想去给时曜守灵,既然太后给了她躲清闲的理由,当然要利用起来。

    祁玉笙拼了两个蒲团,靠着供桌,原本只是想闭目小憩一阵子,只是先前燃的安神香对她也有效用,加上如今佛堂内的淡淡香火味和陈旧书墨混杂在一处,闭上眼,就像回到了在静岳庵居住的日子,竟是很快就睡的沉了。

    半夜朦朦胧胧,突然感觉自己仿佛被什么东西碰到。

    很轻,只是碰了她的小指。

    佛堂里有可能出现偷灯油的老鼠。

    这想法让祁玉笙骤然惊醒,入目的却是一身素服的炎问寒。

    这人手中拿着薄毯,正要盖在她身上,先前碰到她手指的则是垂落的毯子一角。

    祁玉笙与他见面时,他多半都穿着绛红的官服,厚重的颜色仿若染了血,也衬的整个人阴鸷狠厉。

    如今这松散并不合身的素缟,竟莫名显得内敛平和许多。

    她不合时宜的想起一句不入流的民间俚语——

    要想俏,一身孝。

    随后又觉着自己也是没救了,果然在这皇宫里待久了,都会染上点癫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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