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寸红莲

    她从水中坐起身,开始数自己身上的红痣。背上的看不见,但她心里有数。

    一共九十九颗,是昏迷时那个声音交给自己的任务。一颗红痣,代表了一个等待她救下的性命。

    现在左臂上的红痣空了一块,有八颗红痣消失了。

    元熙宁又把自己泡回浴汤里,在心中复盘起来。

    刚穿越……哦不,刚落地的时候,救下了景明渊,方宏野和他的母亲。

    在临陇县时,再一次预警了景明渊,还有差点被灭口的赵仵作。

    还有街头差点被罗行昭的仆从打死的那名妇人,一共六人。

    另外的两颗红痣,难道是罗有富已经盯上、还没来得及下手的少女?

    不论如何,刚来到这个世界不到一周,就已经完成了八个救人指标,势头不错。

    元熙宁神情放松,舒颜一笑,心想,和景明渊合作这个决定真是没做错,看来三年内完成任务应该不难。

    挽救九十九人的性命……她敛下笑意,垂眸望着自己浸在乳白浴汤里的双手,心念沉沉。

    或许,这就是自己赎罪的方式吧。

    *

    安静舒缓的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了下去。

    秋意渐浓,风中残留的热气一日日地减少,枝头的叶片也随之褪去了绿色。

    这种无所事事、轻松肆意的生活,让元熙宁觉得仿佛是梦。她每日除了吃饭、睡觉、就是闲逛,感觉整个人都变懒了。

    这一日早晨,她正靠在窗边喝茶时,突然想起一事。

    正好现在没案子,不如做一个趁手的记事本。前段时间在临陇县时,凡事都得先记在脑子里、事后再以指沾水梳理思路的日子,她不想再经历了。

    需要做一个拍纸本。以前,她走到哪都不忘带着她那个厚厚的记事本。

    她最爱的便是封底的硬纸板,哪怕站着写字,纸页也不会软塌。

    买一些工具,或许能凑合做一个。元熙宁在心里盘算着,又想到她实在玩不转的毛笔,决定再买一些好用的炭笔。

    从临陇县回来后,景明渊就以“赏金”为名,给了她一大堆银钱。而之前在临陇县逛街“捕猎”时,景明渊已给她买了不少东西,所以这笔钱元熙宁放到现在,一动也没动。

    元熙宁在心里列好购物清单后,出门采买了。她还叫上罗行昭帮她拿东西、打下手。

    半个月时间过去了,京城的街头巷尾还偶有百姓谈起临陇县的那桩案件。元熙宁边逛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时不时还打量一眼跟在自己身后的罗行昭。

    “能行吗?”元熙宁注意到他的眼睛越来越红、眸中恨意愈盛,“听不下去的话,就先回去吧。”

    恨意复起的罗行昭被她的声音惊醒,眼神一顿,继而垂下头:“……我不用。”他紧了紧手臂,抱紧怀中买好的东西,不再说话。

    元熙宁见自己需要的东西已经买得差不多了,决定不再逛街,回三重楼。

    回去的路上,她在脑中构思着如何利用现有条件,做出她想要的拍纸本。

    快走到三重楼时,她听到一串仓促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

    她及时一闪身,躲开了差点撞到自己的人,却在擦肩而过的一瞬,看清了那人的脸。

    娇俏秀气的小脸儿,蒙着一层死气!

    显然,有人想要杀害这个匆忙跑过的姑娘。

    不等她出声喊住这个姑娘,元熙宁就惊讶地发现,对方竟然要和自己去同一个地方。

    只见那姑娘“扑通”一声跪在三重楼的大门前,抬起一张焦灼又惧怕的脸,娇声喊道:

    “景大人——救救奴家!”

    “……”这是景明渊惹来的风流债吗?后一步走到门前的元熙宁感到一阵无奈,以及……一丝异样的感觉。

    *

    景明渊被皇帝召进宫说话去了,三重楼里除了侍卫和下人,只有元熙宁在。

    历经临陇县一案,三重楼的侍卫们对她的态度大为改观。

    起初,对他们来说,元熙宁说的话宛若空气,事事都要景明渊开口后,他们才会听。

    后来,不知是从什么时候起,这些侍卫们慢慢地不再忽略她,而是有命必行,很少再请示景明渊。

    元熙宁为此还自得了好一会儿,认为是自己的清晰头脑和细致眼力折服了这些侍卫。

    此时,前来求救的姑娘被带到一间小厅,元熙宁坐在上首的椅子上看着她,她跪坐在地上垂着眼睛,一时间谁都没说话。

    “怎么回事儿?”元熙宁把哀哀垂泪的姑娘打量一通后,问道。

    这姑娘看着不过十六七岁,打扮像是普通百姓家的未嫁女儿,可举止作派矫揉造作,透着一股刻意营造的媚态。

    姑娘沾了沾眼角,迟疑问道:“景大人……他不在吗?”

    元熙宁扫了一眼,见她眼神闪烁,轻咬嘴唇,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

    不尽快说明情况,还这般惺惺作态!

    元熙宁莫名觉得心头一阵烦闷,冷笑道:“想按景大人的方式来,对吧?”

    不等对方反应过来,她就扬声对门外的侍卫说:“来人,把她拖出去受三轮刑,再审!”

    姑娘身子一颤,泪眼中闪过不可置信的惊异之色。

    下一瞬,侍卫已经走到她身旁。见此,她脸上的娇媚神情顿失,满面惊恐道:“我说!我说!别抓我!”

    元熙宁挥挥手,侍卫立即退出门外。

    她凝眸望了望惊惧不安、目光惶恐的姑娘,更加确定方才的媚态都是她刻意营造的。

    且她的演技并不精妙、人也不甚聪明,绝非风尘中人。

    一个平民百姓家的女儿,为什么要做出那副模样?为什么哭着来三重楼求救,还指名要见景明渊?

    而且,是谁要杀她?元熙宁心中疑窦丛生,目光冷冷地凝了她片刻,直瞧得她心虚不已,才开口:“说不说?”

    声音冰冷严肃,姑娘双肩轻颤了一下,缓缓开口:“三日前,我姐姐被人杀了。县衙到现在还没抓捕凶手,我、我害怕……”

    不等她说完,小厅门外便又来一人。

    元熙宁对上来人的视线,还没来得及开口,跪坐在地上的姑娘就先扑了上去。

    她扯住那抹玄色衣摆,浸了泪的声音软软的:“景大人,景大人!奴家的姐姐被人害了,奴家怕……”

    元熙宁看得嘴角直抽,刚刚才恢复正常的姑娘,怎么又变成了这幅做作模样。

    正当她闲撑着下巴,心中猜想着景明渊能不能抗住这婆娑泪眼的时候,轻微的布帛破裂声响起,打断了那姑娘的哭诉。

    只见景明渊大步朝上首走来,跪坐在地的姑娘手中捏着一片玄色布片陷入呆滞。

    景明渊竟直接扯破衣角,理也没理那姑娘。

    元熙宁一时有些失语,目光转向在自己身旁坐下的景明渊,两人沉默对视片刻后,她干巴巴地说:“……衣服可惜了哈。”

    景明渊闻言望了望自己的衣角,神色愈发难看,眉头皱起,朝厅中跪坐着的姑娘冷声道:

    “有事就说,没事快滚!”

    厅中姑娘瘦削的双肩又是一颤,许是真的被吓到了,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

    元熙宁微微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这副冷厉的模样似乎有些陌生,又好像他本就该是这样的。

    她没多想,替跪在地上的姑娘开口:“她姐姐三天前被杀了,她来求景大人保护。”

    莫名有一点阴阳怪气的意味。

    景明渊闻言眉头一皱,脸色更加深沉了一些,声音冷如冰刀:“哪里人氏?”

    发颤的声音传来:“奴家……伯阳县东林镇人氏,姓白,白新月。”

    白新月说完后,依然垂着头,从元熙宁的方向望去,只能看见她受惊而轻颤的唇。

    此女身上疑点重重,还有着这样两幅面孔,一时间元熙宁都觉得有些看不透她。

    “伯阳县东林镇,距离京城那么远,坐马车都得走近两日。所以,你姐姐刚被害,你就急着跑来找本官了?”耳边传来景明渊的嗤笑声,“看来你真是吓坏了。”

    白新月一怔,眼中闪过困惑和迟疑,似乎是没听懂这话里的深意。

    见她这般反应,元熙宁便更能确定,这个姑娘的娇媚神态都是刻意装出来的,实际上心智单纯,想法简单。

    她到底要做什么?元熙宁微微皱眉,若有所思。

    这时,身边坐着的人朝她靠近了些,低声说:“她说的案子我知道。今日进宫,皇上就是跟我说这个。”

    元熙宁听出他声音中的慎重,便抬手示意侍卫把白新月请了出去,又吩咐罗行昭去收拾出发查案的行李。

    *

    小厅里的人都走了之后,她才转向景明渊,脸上已是工作状态的冷静严肃:“说说情况吧。”

    “这个案子……先帝在时,就已经是悬而未决的老案子了。只是当时朝廷内忧外患,没人把心思放在此事上。故而拖来拖去,就变成了一桩悬案。”

    景明渊递过来一个厚厚的册子,纸页泛黄发脆,可见有年头了。

    元熙宁小心翻开,快速浏览着册子上记录的信息。

    平元五年,平元七年,平元八年,平元十年……

    一行行的文字,记录着十几条性命。

    “所以说,”元熙宁语带嘲讽,拍了拍手中的卷宗,“这个案子横跨37年,一共有十几人被害,直到现在才被人想起来?”

    她翻到卷宗最后,看着较新的几行墨迹:“要不是今年这三起同样的命案,这起连环凶杀案是不是就被彻底埋在故纸堆,不见天日了?”

    景明渊尴尬地摸摸鼻子:“三重楼成立没几年,之前我一直忙着别的事情,没顾上翻查旧案。”

    元熙宁倒没有责怪他的意思,只是凝眸看着卷宗中夹着的一幅画:“这是什么意思?”

    只见那张微微泛黄的纸页上,用朱砂描绘着一朵鲜红的莲花,朱砂殷红似血,妖艳中透着一股阴森的寒意。

    “凶手的标记。”景明渊对这个案子已有了些了解,“这个凶手每次作案,扼死被害人后,都会在其胸口处刺一朵莲花。因此,这起案子也被称为’红莲案’。”

    元熙宁点点头,合上册子起身朝外走,边走边说:“做好心理准备,时隔20年了,凶手很有可能不是同一个人。”

    景明渊一愣:“何以见得?”

    元熙宁翻到记录着命案时间的那一页,指给景明渊,沉声分析起来:“你看——前四年,凶手陆续杀三人;隔一年后,凶手再次作案,四年杀九人;而后隔了四年,再次作案,三年杀三人……”

    说到一半,景明渊便明白了她的意思:“前十五起命案,凶手最大的间隔是四年,短则一年,甚至一年内连续作案。”

    元熙宁对他的悟性很满意,点点头说:“一般来说,连环杀人凶手如果突然暂停了几年,排除流窜外地作案的可能性后,大多都是因为生活中发生了大的变化。但是——”

    她翻到册子最后一页,手指在较新的墨迹上点了点:“但是连环杀人凶手一般不会中断作案这么长时间。二十年,如果凶手初次作案时年纪稍大点的话,现在说不定已经卧床不起了。”

    古代人均寿命短,三五十岁撒手人寰是常事。

    *

    两人很快走到三重楼门口,侍卫们动作很快,马车和行李都已经备好。此去伯阳县较远,所备的马车比平日里用的更大、更宽敞。

    罗行昭也收拾好了东西,沉默地站在马车旁等着元熙宁。

    白新月也立在一旁,翘首盼望着。见景明渊从楼里走出来,她快步迎上去,又被持剑的侍卫拦住。

    她羞愤地瞪了一眼侍卫,又委屈巴巴地望向景明渊:“景大人,奴家想跟着一起去。”

    不等景明渊反应,当时在小厅外守着的侍卫就嗤笑出声:“你不是刚才还说,凶手没有抓到,你害怕吗?”

    白新月一噎,扭头瞪了一眼出声的侍卫,又转回头来,咬着唇望景明渊。

    见到这一幕,元熙宁凝眸思索片刻,拉了拉身边的景明渊,低声说了句什么。

    两人此时已经走到马车旁,景明渊在车舆边停下回过头,望向一脸期待的白新月:“上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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