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暮声这一觉睡得很沉，醒来的时候天还是一片黑。

    迷迷糊糊刚下床，一动脚便碰到一个被随便扔到地上的大号行李箱。

    他嘶的一声，小面积的疼痛感让他想起前几天抽空回了一趟家。令他意想不到的是进门就看见一个大号的行李箱放在玄关那里，李丹媚则穿戴整齐坐在沙发上，神情冷漠地说道：“你的东西都给你收拾好了。”

    陈暮声怎么看自己都像犯了不可饶恕的原则性错误，导致要被妻子扫地出门。甚至脑补到他要是开口争辩几句，行李箱都要被扔出大街的画面。

    陈暮声十分费解，当初想结婚的是她，现在要离婚的也是她，自己千不该万不该就是劝说了她几句，生小孩要顺其自然。都说女人心海底针，以前李丹媚看他都眉眼含情，现在是看不得他在她面前多呆一秒。

    陈暮声自嘲地笑了笑，蓦然发现进门那么久，他竟然一直站在玄关处，甚至连鞋子都没想过换，大概是察觉屋里的女人由里到外没有任何欢迎他的意思。

    “那我先走了，保重。”既然不欢迎，也没什么好逗留的。

    或是陈暮声的语气过于冷淡，一下子刺痛到李丹媚紧绷的神经，她转过头看着他，眼眶里蓄满了泪水，咬牙切齿一字一句道：“陈暮声你到底有没有心？”

    陈暮声怔住，面对妻子的质问，他一时无言以对。他不是没有反省过的，他的性格从小到大都是直肠直肚，有一说一，尊重女性但浪漫细胞几乎为零。

    懵懂的少年时期也试过春心萌动，暗恋过同班女同学。可是恋爱真的很烧脑，他正计划每天花一两分钟时间练习如何表白，女同学就传出跟别人早恋的消息了。其实也没多少伤心，反倒松了一口气，还是学习来的比较爽快。

    对于李丹媚他是用心过的，即使所有关系的确定都是李丹媚主动的，可他能对灯火发誓他一直全心全意投入这段婚姻里。

    捋清思路后，他想为自己辩解几句。只是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

    李丹媚别过头，眼泪缺堤般冲出眼眶。随后又边哭边摇头失笑，自言自语道：“你知道吗，过往三年，我每天都是坐在这里等你回家。”她像困在枯井里，终日照不到阳光的野草闲花。

    “你不会知道。”李丹媚哂笑，讽刺自己就算闹成这样仍是得不到半分回应，哀莫大于心死。“你心里没有我，没有这个家，你心里只有办不完的案件、伸张不完的正义。”

    情绪得到发泄，她逐渐平静。眼泪收住了，神情放松，左手还温柔地放在自己的肚子上面。

    “丹媚，我非常抱歉。”陈暮声选择接受，即使被扣下了这么大的罪名，即使他内心不服，但面对李丹媚的控诉他无计可施。

    “暮声，如果还能遇到一个爱你的女人，你千万不要再辜负她了。”

    “好。”

    嘭的一声，将陈暮声从回忆拉回现实。他浓眉紧皱，大步跨过行李箱，走向发出巨响的洗手间。

    祸不单行，眼看只能蜗居在单人宿舍了，而现在洗手间的天花板都塌下来一大块，这下真是无容身之所了。

    陈暮声咬咬后槽牙，扶额走出小阳台。冬天昼短夜长，这时天边刚泛起鱼肚白，放眼望去，城市已是车水马龙。

    陈暮声从外套里掏出烟盒和打火机，拢火点燃一根烟。小小一簇的红色火星让他眯了眯双眼。新的一天该开始了。

    陈暮声刚踏进警局，李平便迎上前汇报。

    “陈队，酒吧那边调来的录像用处不大，范小姐与人发生争执的卡座刚好是死角位。”

    “其他位置呢？”

    “只看到范小姐在晚上8点时进的酒吧。其余的，要么拍不到，要么就是摄像头坏掉。”李平语气坚定。

    陈暮声掀起薄眼皮，调侃道：“这么肯定？”

    “那当然了，范小姐那一头红发多惹眼，人群中一眼就能看到。”他说完又觉得不妥，讪讪一笑，补了句：“所有视频我都有认真看的。”

    陈暮声弯了弯嘴角，打趣着：“观察的对象没错，就是心思多了点。”

    “那还不是因为范小姐好看？上次要看那个清洁阿姨怎么样把白面藏在沙发底下时，怎么不见你那么用心看？”田琳匆匆走来，奸笑着给他补了一刀。

    “……”李平扬起手中的文件夹，佯装要打田琳的头。

    “陈队，李平要杀人灭口。”田琳喊叫着，躲到陈暮声身后。

    “田琳你等着……”李平恨得牙痒痒的。

    田琳是个年轻的女孩，加入一队没多久，性格爽直，做起事来有勇有谋，进退有度，陈暮声很欣赏她。除了聒噪了一点，只是在清一色男人的刑警大队里也算是有趣的调剂。

    “得了。”陈暮声被吵得耳朵疼。

    两人马上噤声，不敢造次。

    “入夜再过去酒吧一趟。”陈暮声瞄了眼正要毛遂自荐的田琳，及时打断：“李平跟我去。”

    “收到！”李平像被钦点了一个重大任务，脸上掩饰不了的自豪。

    田琳哼了一声，甩着马尾转身走了。

    “李平，帮我打听一下附近哪里有房子出租，一个人住。”陈暮声拉过办公椅，大字型仰坐着。

    “男的住还是女的住？”

    “男女有差别吗？”

    “那当然了，单身男人有瓦遮头就行啊。”

    “那就按这个标准找。”

    “给谁找？”

    “我。”

    “……”李平尴尬了。

    “尽快，宿舍的厕所墙都倒了，一时半刻修不好。”陈暮声扶额假寐，想着这几天要不找个宾馆什么的凑合一下。

    “老大，两口子床头打架床尾和。”李平一副苦口婆心的样子，轻轻拍着陈暮声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哄哄嫂子呗。”

    “哄不了，离婚了。”陈暮声活动活动筋骨，“去做事吧。”

    警局的茶水间，一男一女在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什么？离婚了！”田琳用尾指挖挖自己的耳朵，还是不可置信。

    “祖宗，你小点声！”李平心虚地往左右瞄一眼，幸好没人经过。白了她一眼，没好气地说道：“老大亲口说的。哎呀，你赶紧给他找个住的地方。我问了认识的人，没几个了解这方面的。”

    “亲口说的”这几个字一下子填满了田琳躁动的心。她不可察觉地笑了，拍拍心口承诺：“老大有需求，这件事就包在我身上吧。”

    “蕊蕊，你说楼上这几天干嘛，总是发出那么大的噪音。”范小星欲哭无泪，本来就没灵感，顾枝还要求她在番外中写出女主跟警察在玻璃渣中找糖吃的感觉。

    方蕊正在厨房烤蛋糕，她最近迷上看美食博主的直播，有时间就躲进厨房捣鼓。看她无精打采的，方蕊伸手接过她的水杯，在冰箱里拿出自制的金桔柠檬水，给她倒了半杯。

    “听说楼上的要搬家，过几天有新住客。”方蕊把水杯递给她，眼神示意让她尝一下新饮品。

    范小星点点头。她们两个性格要对比的话，范小星的性格绝对比方蕊要外向，但很奇怪的是，方蕊在各式各类的人际关系处理方面总能比她稍显圆滑，比如物业大妈、保安大叔、楼下的大爷和楼上的中年夫妻都喜欢找她聊上几句。

    “唔，好好喝，蕊蕊你真棒！”范小星竖起大拇指，脸颊因为含着饮料变得鼓鼓的，像只小河豚。

    方蕊被她逗笑，肚子都笑疼了，摆摆手让她赶紧走。

    范小星慢悠悠地躺到沙发上，茶几上的手机传来声响，用嫩白的脚趾夹过来打开微信。

    【yi拍了拍我说请星星子吃大餐。】

    ？

    范小星眉头一皱，什么时候设置这么句鬼话。

    【抱歉，手误。】文艺紧接着发来一条信息。

    【不要紧哦。】

    【我打扰了星星小姐，那能给个机会请你吃大餐吗？】

    范小星捧着手机在笑，大餐和帅哥都来得猝不及防。文艺又高又好看，说话温柔、举止绅士，跟他交朋友是一种高级享受。

    “怎么好像犯花痴一样笑？”方蕊捧着小蛋糕准备投喂她。

    “蕊蕊，你记得上次酒吧那个小帅哥吗？”范小星来了兴致，招手让她过来。

    “陈警官？”方蕊挑着眉故意问她。

    “他还算小吗？顶多算大叔。”范小星伸手拿起蛋糕就咬。

    “算不算帅的大叔？”方蕊问得认真。

    “唔……”范小星停顿了会，像放弃挣扎般点点头，“算吧。”

    方蕊笑弯了腰，这个傻丫头真是单纯又可爱。

    “方蕊，你是故意整我的吧。”范小星撅着嘴。

    “你的粉丝大概不知道她们喜欢的大作家，笔下写的那些令人肝肠寸断又令人魂牵梦萦的爱情故事，其实她本人是个母胎单身25年的少女。”方蕊看她吃得满嘴蛋糕屑，嫌弃地帮她擦了一下嘴，张口说道：“你这是欺骗读者。”

    “说那么多还不是想通知我，你准备越洋去看你的青梅竹马。”范小星瞥了她一眼，身体窝进沙发里，一只脚弯曲藏在屁股下，一只脚则在沙发外俏皮地摇晃。

    方蕊每年冬至都要去加拿大。因为李墨，她暗恋了10年的男人。

    方蕊说他们的关系神圣不可侵犯，高尚又纯洁。

    范小星嗤之以鼻，他们不过表面是互诉心肠的挚友，实则是双方不愿捅破那层窗户纸，玩着暧昧游戏。

    “统称耍流氓。”范小星替方蕊打抱不平，转眼又对上方蕊提及李墨时眼底浮现的温柔，无奈提议：“蕊蕊，你今年去把他拿下吧。他跑不出你五指山，就差你施舍他一个紧箍圈。”

    方蕊抿嘴笑，没由来地回她一句：“酒吧那小帅哥，我猜是个正常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