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奇之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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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范府,中堂地窖内,气短风急,除却微弱的烛光,再无其他,四周昏昏沉沉的。

    看着完好无损的谷粟,范立人拍着胸脯,长舒一口气。

    倏忽之间,“嗒嗒嗒嗒”的脚步声响起,身披玄甲的护卫军闯了进来。

    越过众人,秦檀缓缓走至中央,冷声敕令道,“来人,司仓范立人涉嫌窝藏赈灾粮款,速速拿下。”

    “你,你们是怎么进来的?”这地窖防备森严,旁人进不来。

    卧倒在米缸旁,范立人目露惊慌。

    似想起什么,他蓦地抬头,对上那双处变不惊的双眸后,范立人彻底明了。

    护卫军自是跟着他进来的,今晚这出,怕是提早谋划好的请君入瓮。

    知道辩解也无用,范立人阴沉着脸,讥讽道,“秦刺史好算计。”

    秦檀懒洋洋地看了他一眼,并未搭腔。

    先前流云等人潜入范府踩点时,意外发现,这地窖外设下了天罗地网,若是硬闯,只会暴露行踪。

    是以今夜他们自导自演做了这场戏,为的就是瓮中捉鳖。

    十万火急下,范立人势必丧失理智,主动打开地窖大门,届时,他们只要稍加控制,便可将其和赈灾粮一举拿下。

    绕着米缸踱步,秦檀右手叉在腰上,钦点起了粮款。

    这里只有四千石,还少八千石。

    眸子暗沉下来,他死死地盯着地上的男子,“其余的粮食在哪?”

    范立人被他盯地发毛,哆嗦开口,“什么其余的,我不知道。这里已包含全部存粮了,刺史说的旁的,早便进了灾民肚里。”这小儿不一定真知道什么,先唬住他再说。

    “你倒是嘴硬。”秦檀面无表情,“本官突然有些好奇,令堂和尊夫人是不是也有如此‘铁骨’。”

    还没等范立人揣摩明白他话中深意,就见母亲和妻子戴着镣铐,被护卫军横拖倒拽进来。

    他踉跄起身,想要扶起妻、母,然时移世异,还没待他迈出一步脚,双手便被人扣住了。

    苦苦挣扎,却是以卵击石。

    紧咬着后牙槽,他咒骂出声,“卑鄙无耻,小人行径,秦檀你,你不得好死。挟持妇媪,老天是不会放过你的,你死后势必下十八层地狱。”

    秦檀无所谓地笑笑,“是吗,本官生来就不是什么好人,便是下地狱又如何?总归是令堂和尊夫人先赴黄泉路,有她们在前面打样,本官也不至于太孤单。”

    他不信神佛,是以这番诅咒对他来说,根本无足轻重。

    微不可察地瞥了他一眼,范立人面容不似先前那般决绝,略带犹豫。

    向流云递了个眼色,后者立马会意,押着段氏缓缓跟前。

    许是太过委屈,段氏眼角滑落一滴清泪,不偏不倚,恰好砸上范立人胸口。

    流云见状,趁机推波助澜,“范大人,听闻尊夫人不久前有喜了,恭喜啊。唉,只这孩子也太不懂事了些,没挑对时机。”

    “他若早些来,范大人也能体悟一番父慈子孝,眼下怕是没这个福分了。”

    “段娘,你怀孕了?”范立人不可置信道。

    段氏点点头,小心轻柔地拉过他的手,牵着它慢慢放上自己的小腹。

    他和段娘成婚十余载,两人一直没要上孩子,不仅段娘怀不上孕,母亲为他纳的妾室,入府后,也皆无响动。

    因此,母亲和他潜意识都已接受,范氏香火无法延续这一事实。

    段娘眼下居然有喜了,真是天无绝人之路。

    强压下内心的狂喜,范立人深吸了一口气,镇定道,“秦刺史,我招。其余的粮食都送往了扬……”

    话音未落,范立人被一箭穿喉,当场毙命。

    地窖上方,传来麻履摩擦瓦片而成的“噼哩啪啦”声。

    适才还轻.抚.着她小肚的手刹那滑落,鲜红的血液溅了她半边脸颊,无比粘稠,段氏发出惨烈尖叫。

    隐在云袖下的手紧握成拳,吩咐流云看紧粮款后,运起轻功,秦檀追了出去。

    *

    *

    “王大夫,苑娘怎么样?可是感染了风寒?”盯着老伴儿愈发青白的唇色,卫建德终是按捺不住心底的忐忑,焦急出声。

    “不似风寒,老夫人这脉象颇为怪异。若说有疾,她心率平稳,可若是无疾,她这精气神又似患了重症。”

    摇了摇头,慢慢抽回搁在卫老夫人脉络上的手,王大夫起身行礼,“卫老爷,恕在下无能,诊断不出老夫人患了何疾。”

    “这,这,王大夫,要不请小徐来瞧瞧呢?”卫建德匆忙扶起他,和声问道。

    小徐是他的亲传大弟子,现下金谷园最负盛名的郎中。

    自己为人师表的尚且诊断不出,小徐又怎可能了解,卫建德却点名要小徐,背后深意昭然若揭。

    遽然合上药箱,他蹙眉道,“卫兄,你不信我?”

    卫建德也意识到自己失了言,赔着笑道,“苑娘昏迷不醒,我刚刚也是一时心急,糊涂之言,还望王兄莫要介怀。”

    王大夫闻言,看向床榻上躺着的卫老夫人,老太太双目紧闭,不省人事。

    无声地叹了口气,他又偏过头看向卫建德,后者急得有如热锅上的蚂蚁,神色焦灼,在屋内来来回回地踱着步。

    很多时候就是这样,医者再是父母心,也比不上至亲心疼你。

    清楚自己再留着也是无济于事,王大夫告辞离开,卫建德低声应好,吩咐杨映之送他出府。

    王氏走后约莫一刻钟,想着时间差不多了,卫建德又遣管家去城东、城西,请了两位打过交道的坐台大夫来。

    然几人忙活半宿,得到的结果却是出奇地一致。

    卫老夫人的脉象怪异,到底什么时候醒,到底能不能醒,他们都说不准。

    送走大夫后,卫建德瘫坐在床前,形销骨立,消化着这个惊人噩耗。

    今夜最早来的大夫,名唤王鹏。

    王家世代行医,王鹏五岁起便随父问诊,其后继承祖上衣钵,成了金谷园的掌柜。

    王鹏妙手仁心,逢他医治过的患者,皆是药到病除,只他近几年收了好些徒弟,一来二去的,也不自己把脉问诊了。

    今日之所以会出现在卫府,是看在同卫建德相交十余年的情谊上。

    这也是为什么卫建德方才会有那么一问。

    他怕诊断不出是因为王鹏手艺生疏导致,怕老伴儿被耽搁。只他没想到,余下两位名医竟也判别不出。

    瞥了眼正在替卫老夫人擦拭面颊的薛姝,杨映之扭过头,给卫絮使了个眼色,后者麻溜上前,一屁股坐在了卫老爷子身旁。

    握住卫建德的手,卫絮柔声安慰,“祖父,别担心了,祖母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没事的。倒是您若忧思过度,届时……”

    后半句话卫絮没说,却是不言而喻。

    “是啊,是啊。”卫建德点了点头,面色却未改,仍旧愁云惨淡。

    这厢,薛姝帮老夫人擦完脸颊,停下手上的动作,她不紧不慢地转过身,将巾帕放回铜洗。

    视线一移,只见杨映之信步上前,微俯下身,在卫老爷子耳边低语着。

    也不知说了什么,外祖父神色渐渐凝重起来,眉心蹙起,他托着腮帮子若有所思。

    约莫过了半晌,卫老爷子才沉声道,“那便依你的意思办吧。”

    “君舅放心,儿媳今晚便让絮儿写好拜帖,送往东口巷,想来明日一早,冯师婆便会上门。”

    若是顺利,给絮儿铺的路也就成了大半。

    杨映之面上不显,心里已如热火熬制的五红赤豆汤般,咕噜咕噜地泛出沙。

    *

    *

    次日清晨,天光乍破,远山里风影柔曼,近帆处普照乾坤,曈曈如火,上千千里。

    卯时三刻,未央宫,宣室殿内,庄重肃穆。

    头顶五彩玉冕旒,望着底下乌泱泱的一片,启帝淡淡开口,“诸位爱卿可有事上奏?”无事便可下朝。

    除却荆州那边的烂摊子,大禾近来一切顺当,政通人和。

    后方窸窸窣窣个不停,耳朵动了动,魏式济屏息听了阵,几个同僚正在商量待会儿去哪用早膳。

    哎,真没出息,怎么只知道吃。

    斜睨了他们一眼,魏式济推了推身旁的好友李飞。

    “?”李飞觑了他一眼,只见好友朝李褚林站的方位努了努下巴。

    瞬间顿悟,冲其点点头,李飞持着笏板上前,“启禀陛下,臣有事要奏。”

    “哦?李爱卿有何事啊?”启帝面容疑惑,脑内却隐隐有了数。

    李飞身为吏部尚书,所奏之事无外乎大禾上下官吏的考核赏罚。

    “古人云‘当官之法,唯有三事,曰清、曰慎、曰勤。’”李飞卖着关子,幽幽开口。

    他话音未落,便有不少官员看了过去,有眼神赞许、神以为然的,有提心吊胆、大气不敢出的。

    将他们的面色一一收尽眼底,李飞心底有了计量。

    清了清嗓子,他淡淡道,“臣要检举中书令李褚林背公向私,职事废阙。”

    言罢,李飞将昨日得知的内幕消息全爆了出来,不由分说。

    看着启帝逐渐动怒的面容,李褚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事出紧急,又证据凿凿,他根本不知从哪开始辩驳。

    眼见着启帝便要下旨降罪,来不及思索到底是怎么回事,李褚林“咚”地跪倒在地,苦苦告饶。

    魏明芙,对,魏明芙还喜欢他。倘若定安侯开口的话,圣上一定会放过他。

    飞快地抬起头,李褚林眼巴巴地望向魏式济,希冀‘未来岳丈‘能拉自己一把。

    令他意想不到的是,向来慈眉善目的定安侯收到他的求救信号后,面无表情地别开了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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