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仇

    “江岁宴,你不该来京城的。”

    徐尉突然对她这么说。

    桑凝也无任何意外的神情,只是淡淡地对着他一笑,“可我已经在这了。”

    徐尉凝视她良久,长久地叹息。

    “我当年救你出去,不是为了你回来送死的。”

    桑凝看着他的脸,轻轻说道:“原来那日救我之人,果然是徐大人。”

    江府在被抄家的前几日,她曾在书房旁听到父亲和徐尉在密谈着什么。

    而后,江家便生了变故出事。

    但是江岁宴却在那之前被人给带走了,江离也仿佛知道这件事一般,才将长生香放在她的身上,千般嘱咐她一定要好好保管。

    若是江离不知,又岂能将如此重要的传世香方交给一个命不久矣的小丫头手中?

    那夜里她便被人用香熏晕了后,被带离出了府。

    迷糊之中,她闻到了熟悉的香药味。

    是府上之人,而且这味道,还残留着书房之香。

    不是父亲。

    那便只剩下一个人了。

    徐尉摇头,低声说道:“江岁宴,你回来究竟要做什么?”

    桑凝的神色好像并不在这人间,只是恍惚着,望着徐尉,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微笑:“好久不见了,徐师兄。”

    她轻声道:“既然来了宫廷,救命之恩,还是当面言谢。”

    徐尉面上丝毫未有故人重逢之喜悦。

    江家对他来说,如同噩梦缠绕在心头十年之久。

    而如今,活着的江岁宴却真的回来了,还站在他的面前,这会时刻提醒着他十年前发生的事情。

    徐尉脸色有些难看:“你明知道你不该回来,江离拼了性命,只想保住你。你这次回来,又在京城里搅弄这么一番,挑起太子殿下和北镇王的矛盾,四处抄家引公爵贵族众怒,你究竟要做什么?”

    “原来徐师兄都看出来了。”

    “你们江家没有一个心眼好的。”

    “也包括你?”

    “我不是。”

    徐尉有些怒意:“桑凝,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说不该做,你已经不是那个九岁孩童了,还需要我替你父亲来教育你?”

    他脸上似乎有疲惫之色:“好好活下去,这比什么都重要。”

    桑凝却面无神情:“好好活下去?你觉得我可以吗。”

    徐尉严肃道:“不要辜负了江离对你的期望,他并不希望你回来,更不希望你去碰什么长生香案。”

    桑凝嗤笑:“那你呢,徐大人?那件事,最知道事情缘由的人是你吧。”

    徐尉抬头,让阳光直射在自己的眼睛上,难受得生疼。

    他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低声说道:“我的罪,在冒着生命危险救你出去的那一刻,已经赎完了。”

    徐尉的声音逐渐变得冰冷:“至于其他,那是江家气数已尽。”

    桑凝笑了:“好一句气数已尽,徐师兄,这么多年来,原来你就只有这么一句话要对我说的?”

    “话已至此,没什么好继续说的。在这京城之中,我无法保你。你好自为之。”

    “我不需要。”

    徐尉回头,瞪着桑凝:“你!如果你要胡来,休怪我翻脸不认人!”

    桑凝笑得十分灿烂:“暗中救下朝廷死囚,徐大人这罪名又当如何?在你救我的那夜里,就该想到会有这么一日。”

    徐尉冷冷地道:“我们不是一路人,但如今却在一条船上。如果你执意要将船弄破,我只好将不听话的人扔下水了。”

    他紧握着拳头:“当年救你出去,已经是我对江家的救命之恩回报了,仁至义尽,从此跟你们姓江的再无瓜葛。”

    桑凝轻轻道:“原来徐大人竟然还记得救命之恩。那害人之心可曾有过呢?”

    徐尉气得手都开始颤抖起来。

    桑凝凝视着他,仿佛死去的江离在亲自拷问他一般:“这么多年来,我一直都不明白,为何你要那么做?如果不是你,他究竟在包庇着谁?思来想去,父亲想要包庇的人,只有徐师兄你了。”

    徐尉声音颤抖:“我没有。”

    桑凝逼问:“这话可当真?”

    徐尉闭上了眼睛,似是不愿回想当年的往事:“我徐尉虽非胸襟寥廓之人,嫉恨乃常人之情,但那等小人之事,我做了对我有什么好处?”

    桑凝嗤笑:“比如,坐上如今司香局的祭司宝座?”

    徐尉摇头:“这个位子就算没有我,也会有别人。况且,你又知道这是我真正想要的?”

    长久的沉默。

    的确从来未有人真正了解徐尉此人,父亲不懂,她更不明白。

    只是没想到果然如她所料,当日献上长生香,她真正的目的便是测试徐尉。

    在她交出那残留的长生香方的一刻,她的真实身份便已经被徐尉知道了。

    果然,那日救她的人是徐尉。

    “时辰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江岁宴。”徐尉低声叫住了她,“作为你曾经的师兄,最后给你的一句忠告,远离长生香案有关的一切,不然你只会牵连更多人,害人害己。”

    桑凝顿住脚步,并未回头。

    “多谢徐大人,我自铭记在心。”

    *

    回到香铺,看见桑凝心事重重的模样,路槐扔下喂羊的草药,凑到桑凝身边问道:“怎么去宫廷司香学习一下,回来就这幅模样了?那徐尉怎么你了?”

    桑凝捂住了耳朵:“你就让我安静一下。”

    路槐含着一枚叶子,轻声冷哼一句:“好心关心你,摆着这幅臭脸。如果是苏明修,指不定你要开心到哪里去,哼。”

    桑凝恍惚听到苏明修这个名字,想起了重要的事情来。

    连忙转身询问路槐:“近期鸿胪寺接待的使臣当中,是否真的有一批来自南境的奇珍药材?”

    路槐“啧啧”了两声,“绕来绕去,你还是惦记着那个病秧子的病啊!”

    “人命关天,别绕关子了!”

    路槐拿着一根树枝在地上画着,“你说的没错,这丹国使臣呢,进宫来的那批药物里,就有龙吟香。但我可警告你啊,这可跟药藏局那批药不同,这批药物可是由徐尉亲自监察入宫,陛下眼皮子关注的极为重要的东西,你可千万别打它的主意。”

    “那一批药材得有好十来斤吧,少个一两根应该不会被人察觉?”

    “你不要命啦!别说一两颗,就是一根须须都过了药藏局检验官的称,入册登记了的。不可不可,说什么这次我都不会替你去偷这东西,掉脑袋的事,要去你自己去。”

    “谁说要用偷的,我打算正大光明地用。”

    路槐不相信地望着她,嘴巴张得老大:“你打算暗杀徐尉,然后自己登上那个司香局的位子?”

    桑凝用手肘撞了一下路槐:“胡说八道些什么呢。”

    “那不然你打算怎么正大光明地用它?目前唯一有希望能够接触到这原药材的人只有徐尉了。”

    桑凝眼波流转:“那就让徐尉亲自请我上门用香。”

    路槐摸了摸她的脑袋:“丫头,你没病吧?我承认你的调香天赋很高,可那徐尉是什么人?他好歹比你多学习了十来年,又常年在宫中司香,你要怎样让他允许你去碰那金贵玩意?”

    桑凝想了想:“他会需要助手的。”

    “那也会是品香楼的任清风,不会是你。”

    “只能是我。”

    “为什么?”

    “因为这世界上和他拥有一样优秀的绝对嗅觉听香能力的人,只有我了。”

    路槐看着她满眼坚定的模样,只觉得浑身发凉——

    这个丫头好吓人。

    为了苏明修竟然豁出到这个份上了。

    还说自己不喜欢人家。

    “你跟柳家小姐处的怎样了?”

    看出了路槐在想什么,桑凝也不痛不痒地戳他。

    路槐立即蹦了起来,提什么不好偏偏和他提起这一桩麻烦事来,他气上心头:“你还好意思说,要不是为了你,我哪里会惹上这么一个阴魂不散的柳家千金。你是不知道这小姐有多吓人,热情得我简直要恐女人了,哪有人三天两头来男人家里蹲人的!”

    桑凝纠正他的说法:“这是我家,你家在山的那边。”

    手指着京城郊外山林的破庙的方向。

    路槐装作没有听到,只是自顾自地继续倒着苦水:“你倒是说说,怎么会有女孩子家家的这么主动上门求见男人,害我这阵子都不敢出门了。也真是邪门了,怎么无论去哪儿都能偶遇撞见这姑娘!”

    桑凝神秘兮兮地笑了笑。

    那是因为他在路槐身上种下了追魂香。

    而香那头的引子,在柳小姐手中。

    只要离路槐越近,柳小姐手中的追魂虫就会躁动起来。

    这样,无论路槐跑到天涯海角,都无法逃脱开这段缘分了。

    桑凝叹了一口气:“哎,多好的姑娘,我可是为了你的终身大事操碎了心,人家姑娘对你一片情深义重,你可千万不要辜负别人。”

    路槐却一脸痛苦:“这缘分还是给你吧,我一个三五大粗男人,实在消受不起这等美意。况且那柳府那么有钱,哪里又看的上我这样的浪荡子,到时候可别叫我赤身入赘她柳家做个上门女婿,我家列祖列宗的牌位都得排队骂我。”

    桑凝转念一想:“你这个思路倒是不错,回头跟柳老板说一下,兴许人真的会答应收一个这么能干的上门女婿。”

    “最毒妇人心,你可真是心狠!”

    “啧啧,别光顾着说我了,哈哈哈哈我看你的福气倒是来了。”

    桑凝皱了皱眉头,朝着路槐的视线望去,只见铺子前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苏明修不知何时在那站着许久了。

    不知道苏明修今日来所为何事。

    桑凝走出了门,浅浅一笑:“苏大人,今日又有空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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