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狼

    皇上眼底流露出明显的迟疑之意,春晓轻笑一声:

    “陛下很意外吗?”

    皇上承认道:“朕的确有理由怀疑你说这话的目的。”

    “她也是受害的一方,恻隐之心人皆有之,”春晓看向昏迷不醒的温一盏,眼神复杂。她再次提出请求,“只是温一盏如今还在危险之中,可否叫南之留下照看一段时日?”

    皇上思索许久,终于松口:“朕会等到她醒后再做判决。”

    春晓躬身施礼:“多谢陛下。南之略通黄老,定护温姑娘无恙。”

    送走皇上,春晓守在窗边,再次往天渊寄信,说明今日变故。

    信中并未提及她留于宫中一事,只因陪护温一盏是春晓自愿的。

    其一是因为她害怕其他势力趁此机会加害温一盏,其二则是出于保护弱者的本能。

    都是她爹教她的。

    春晓叹了口气。先前在金府时,春晓为了隐藏自身势力,她已许久不曾与襄崖苏狼联络过了。

    襄崖不止有狼,人与狼共生。但人们从未开蒙,甚至习性与狼相似。是楚青游的到来改善了襄崖的生存环境,他建造屋舍、添柴烧饭,甚至教那些人读书写字、陶冶情操。

    春晓坐在桌前咬着笔杆。

    许久不见,该与他们说些什么呢?

    最近有没有在认真练字?

    不好,太严肃。

    襄崖的花草还好吗?

    不好,太随便。

    春晓苦恼许久,最终寥寥落下几笔,决定明日一早便送去驿站。

    三日后,北乾,襄崖。

    习习冷风刮过无际草原,扎着高马尾的少女咬着一封信笺,连爬带跑的回了苏狼所居部落。见少女回来,十几个形形色色的男女俱出了屋子迎接。

    她气喘吁吁道:“春……春晓来、来信。”

    一位长者站了出来,拍了拍她的肩:“桑安啊,慢些。”

    桑安笑了笑,示意无事,又仰起头,把那信笺往长者嘴边送去。

    那长者只好手与嘴同高,将桑安口中的信笺接了过去。

    好在,桑安一路叼的十分有技巧,信笺上并未沾上口水。

    长者缓缓展开信笺,念与众人:

    “襄崖众人安好,见字如面。吾今安顿于弈城,已取渊主信任,为天渊贵人。天渊目的不纯,然苏狼各部应当各司其职,需要时为天渊效力。只是弈城风云莫测,今后书信,俱寄都城驿站,吾自取。春晓。”

    长者将纸张翻面:比起正面的只言片语,反面则是密密麻麻的长篇大论。

    “几月前一别,各位还好吗?如今没了我在其中和事,不知各位是否还因羊肉不够打架?如今除了夏浮姐姐,可还有长老开始食素了?我原先总说,不必压抑天性,各位饮食若无法更改,亦无需与君同。再说,襄崖的花草还好吗?我托了五匹小狼为我轮流照顾花草,梦里有时也见它们叼着水壶的模样,心中想得紧。然而要务在身,无法归来。话说桑安现下如何?若还像原先一样踩踏我的花草,便打一顿吧!”

    长老看了看不远处支离破碎的花田,忽然有些沉默。

    桑安疑惑道:“是、提到了桑、桑安?”

    长老心情复杂,随即坚决道:“你听错了!”

    苏狼收到信的那一日,温一盏终于从疼痛中苏醒了过来。

    春晓将杯盏递了过去,却见温一盏上下打量着她,声音嘶哑:“……承蒙圣女照顾。”

    温一盏在弈城中展露的多是咄咄逼人的性子,今日说出这话,倒是叫令春晓十分惊奇。

    只听温一盏慢吞吞解释道:“比武招亲那日……多谢圣女为我脱困。现下又劳烦圣女为我费心,一盏不敢。”

    “一个身份而已,无足挂齿。四下无人,你不必叫我圣女,”春晓柔声道,“这几日我留于宫中,也不过是怕不轨之徒从中作梗罢了。”

    “既如此,姑娘此次是第二回帮我了。有什么事,咳咳,便问吧。”

    温一盏身子还未完全恢复,春晓也并非心狠之人,于是只隐晦提道:“那日……可有误会?”

    温一盏斩钉截铁:“没有。”

    “温陈轩和盛氏勾结,此事多半是他们谋划。”

    “我知道你有手腕。可我不想那些官场沉浮,我只明白,一盏的后半生无望。”

    春晓微微蹙眉:“你难道从未怨过他们……?”

    “他们有罪,可我能拿他们如何?”温一盏眼神锐利,“况且,你这是在为那牢中罪人脱罪吗?”

    春晓败下阵来,终是说不下去:“对不起。盛温二家之事我会跟进……我知道,你本就没有立场饶恕他。”

    难道换成她,经历了这样的事,她会为侵犯自己的男人开脱吗?即便另有隐情。

    当然不会。

    她会把那个人折磨至死,恨不得他堕入阿鼻地狱,日日夜夜承受她的苦难。

    春晓没有办法请求温一盏原谅任何人。

    温一盏两眼通红:“他死刑已免,最重的便是流放到荒无人烟的地方自生自灭。倘若陛下因你的证据动摇,这罪名便还要再轻几分。可我觉得,如今的结果,已是我能接受的最大限度的宽容!”

    “温姑娘仍在病中,情绪不该如此激动,”春晓安抚道,“你且在此安心歇息,我去问问太医今日为何不曾送药。”

    春晓起身欲离,温一盏却忽然叫住了她。

    “春晓!”

    春晓站定,只听温一盏已恢复了平静:“我并非无理取闹之人,还请姑娘给我些时间。”

    “……多久?”春晓迟疑道。

    “也许一周,也许两月。想必陛下要调查前朝纠葛,也要些时日吧。”

    虽不知温一盏什么意思,春晓还是应允了下来。

    忙到夕阳落时,春晓才有空前去驿站将信取回。

    面对着眼前的两封信笺,春晓有些头痛。

    虽说她是无论处于忙碌还是闲适都游刃有余之人,但同时处理多事,的确有些倦怠。

    她随手将两封信丢在桌上,闭着眼抓阄般摸了一封。

    襄崖。

    春晓拆开信笺,泛黄纸张上,是苏夏浮娟秀的字体。

    “春晓亲启。于你关心之事,我与诸位师兄弟的回答是:一切无恙。诸位不再争抢羊肉,只因北乾近年颇有国泰民安之相,不再如原先般对余下的苏狼赶尽杀绝,我们也可上街买些物件了;桑安已在年初时化了形,你的信笺便是她取来,如今已会说只言片语,还请心安;至于你的花草,长的很好,不必牵挂。如今你身处异国他乡,弈城气候与襄崖全然不同,不知春晓是否有添减衣物?弈城习俗也与北乾不同,春晓不该与先前身在襄崖时一般任性。我知春晓一向是懂得分寸之人,天渊之事便不再赘述。安好。夏浮。”

    春晓心中暖流涌动,笑着叹了口气。

    苏夏浮是最早一批开蒙之人,同时也是最机敏良善的。春晓信任她,苏夏浮也明白,只要春晓看见她的字迹便会心安。

    上一回春晓不曾与苏狼细说天渊之事,是怕传信不周。如今既得夏浮“安定”,自然可放心将天渊之事全盘托出。

    她将天渊意图平复九州、以祭品作为军队一事都封进了信里,然后才不情不愿地将手伸向另一封信。

    “事件是否有所进展?盛、公孙皆非省油灯,尽快削去锐气为上;然,温为墙头草,可将其归为天渊之力。沈已是强弩之末,只是于宫中沈贵人,吾不知云泽天子是何意,你可探查此事,汇报于吾。此案其余,见机行事即可。”

    元微渊主冷冰冰的字句无情覆过苏狼寄信的余温,只留寒山殿中的冰天雪地。

    天渊不是家。

    可楚青游的遗愿,却是让春晓回到天渊。

    一定要回去。

    为什么呢?

    ……为什么呢?

    大门咯吱一声,春晓连忙将信收起。

    “春晓。”

    春晓应了一声,回头看向温一盏。

    她如今面色较原先红润了不少,身子也慢慢养起来了。于是总会在这小殿周围散心。春晓原先不大放心,可见她毫发无损,且春晓自身事务缠身,便也任由她去。

    温一盏嘴角含笑:“我明日想去御花园逛逛,也算圆我一回宫妃梦。后日我会向陛下提及出宫一事。”

    如今距案发已过半月有余。

    温一盏说出这话,定然不止是“看开了”那么简单。

    然而春晓面上只是弯唇应道:“也好。”

    春晓出宫前去驿站送信时,顺道回了趟楚府。

    盛烟岚,盛家自然是在寻的。不过因盛家分支太多,竟也无人过多提及她,且盛家诸事繁忙,无论是盛家掌事、或是中宫皇后,亦不过是盛家微不足道的一小股势力。

    春晓将明日温一盏的动作告知于盛烟岚,盛烟岚却先剥了个葡萄,喂给春晓。见她吃下,才托着下巴低声道:“姐姐多日在外,外头守着的人也撤去了。你一回来,他们便跟着回来了,当真难缠。”

    “这些日子忙的焦头烂额,我便无暇顾及这些。外面的……是什么人?”

    盛烟岚有些郁闷:“陛下派来的。只不过究竟是为保护还是监视,便不得而知了。”

    “陛下一向戒备心重,”春晓顿了顿,“无妨,反正也进不了府邸,他们一时半会也察觉不了什么。”

    盛烟岚点头:“不管他了。明日我会进宫。”

    “这怎么行?你如今自身都难保。”

    “此事蹊跷,我自会帮扶姐姐,”盛烟岚拉住春晓的手,“我会以你侍女的身份,跟于你身侧。我这无名无分的,自然不怕温一盏临时踩我一脚。”

    春晓不置可否:“你若有计策,我也不拦着。”

    “姐姐今日抽身来寻我,不就是为了叫烟岚出谋献策的吗?”

    盛烟岚近日倒是成长不少。

    春晓眼底不禁流露出赞许的神情,只见盛烟岚冲她微微一笑:

    “替姐姐看着些,也是为了我自己的前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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