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妖

    阁楼拾掇好的那一日,也恰好是春晓受到渊主回信之时。

    静中楼阁深春雨,两层甚是清雅,门外十里竹林。潇碧葱茏,将阁楼层层包裹。皇上细致,还为外头布置了不少机关,若有人触动,春晓在楼内便可知晓。

    当真是诚意十足。

    她端坐于阁楼之中,撑着头看着面前的信笺。

    此回她收到了三封来自不同地方的信。

    她闭了闭眼,再次把手先伸向了不知经历了什么风吹雨打的残破纸张。

    啊,难道是又被小狼咬破了吗?

    “春晓亲启。估算着时日,想着桑安应当已经入了云泽国界,她离开以前我叮嘱良多,不知如今是否已至你身边?此事是我主张,还请春晓莫怪桑安。你孤身一人在邻国,我思前想后,实在不安,便派了桑安助力于你。桑安经长老们调教,性子应当平稳不少。天渊圣地,毕竟亲不过襄崖。希望你能原谅我的先斩后奏。安好,夏浮。”

    春晓心情复杂地收起信笺。

    她原先怎不知,夏浮姐姐比她还要心大几分。

    不过春晓一人在此的确乏力,也许,只要桑安不入任府,便有回转之地。

    第二封信来自温一盏,她对于春晓“盛左津和梅临风的合作”只回以四个字:“确有其事。”

    春晓深吸一口气,拆开了最后一封信笺:

    “两月后,你与皇帝一道前来天渊,吾会兑现那个承诺。新帝品性如何?‘稚子洁粹,敬以神明’,吾也很期待两月后与那新帝的会面。至于盛氏势力,你暂且不必理睬,盛左津并不在吾的计划之内。除此以外,你所提供任卿裕的情报,吾已全部知晓。据你所言,在两月后,任卿裕会护驾随行,吾希望你能在这段时间里,彻底取得他的信任。”

    春晓将皇上狠厉与憋屈地一面依言告知,又补上了近些天任卿裕的日程。

    并未提及农田与阁楼。

    经桑安那日练剑后,春晓偶然见到晏如昼,他神色常常带着些许忧郁。不过春晓明白此事拖不得,晏如昼早就向任卿裕许诺过,若这小孩有什么问题,需得为她“找个好人家收留”。

    经白兔一事,春晓心中有数。她悠哉侯了几天,终于等到了处理结果。

    春晓在军营之中见着盛烟岚时,那一袭紫衫正揉着太阳穴,看着似有些头痛:“雪时夫人说任府暂时不缺小孩养,扔到碧血军营来了。”

    春晓喜大普奔,终于有机会和桑安说话了:“小孩呢?我瞅瞅。”

    “营里秘密多,我擅作主张扔不染山去了。”

    春晓如遭雷劈。

    “别担心,我把小兔子也扔过去了。”

    春晓:“啊?”

    “它原本就是不染山的兔子,在那处修养,灵气会更充盈些。”

    春晓提醒道:“烟岚,你是不是忘了,你说当时是因为有一只狐狸一只盯着它,你才将它带回军营的?”

    盛烟岚愣了愣,随即道:“那不是还有桑安看着呢,别担心。这几日观察下来,其实我觉着这小孩心性不坏,还知道主动帮着营里伤号打理起居生活,哎,你说军营里的人没几分血性怎么能行?兴许也算一种天赋罢。小姑娘此次帮我看养兔子,也算将功赎罪了。”

    ……桑安看着?我更不放心!春晓有些崩溃。

    “我去看看!”

    春晓一溜烟跑了,没来得及吃盛烟岚递过来的葡萄干。

    不染山虽为禁地凶山,气候倒不若天渊严寒阴冷,反而看着像是甚么洞天福地。叫春晓不免想起父亲小时候为哄自己入眠,讲述的《升仙记》中的传说故事:“一日仙君喟然叹曰天地交泰,日月祥应,妙理备焉。山川秀发,明珠生焉,金玉露焉。草木郁茂,芳草争妍,芝英出焉。”

    春晓一直不喜读书,楚青游病逝后更是将笔墨抛于脑后,然而这段对于洞天福地的描述却在她脑中存留至今,只因仙景难得,而当时的春晓突发奇想:“襄崖都快到了寸草不生的地步了……这天底下当真有这样的仙山?那我们带着母亲和夏浮姐姐他们到那里去住好吗?”

    楚青游敲了敲春晓地额头,柔声回道:“小狼们在襄崖定居很久了,不知肯不肯走。但你若能找到如此仙山,它们定然也是乐意前往的。”

    “嗷呜……”

    春晓如梦初醒,向那树后的靛蓝色招招手:“桑安别叫了,过来。”

    春晓在不染山山脚下发现桑安时,她嘴里竟还叼着那只雪白色的小兔……口水都快蹭到春晓衣角了,她连忙把桑安往旁边推推,将小兔从桑安的嘴中解救了出来。

    白兔睡得十分安稳。

    桑安眼神有些无辜,用力的摇着头。春晓给她顺了顺毛:“乖,我知道你没想吃它。”

    桑安这才恢复了神情,侧过头蹭了蹭春晓,低声呜咽。

    她似乎身体有些不适。

    春晓又抬头细细打量过不染山,风声呼啸中,间或不明啼叫——风谲云诡!

    此处实在太过诡异,春晓不免打了个寒颤。

    春晓左手提着白兔,右手怀抱着桑安,一路快步行至阁楼,也不过花了一个时辰。

    桑安倦得连眼都睁不开,春晓看着心疼,找了张竹椅叫她卧着。

    而那白兔趴在翠竹所制长椅之上,依旧睡得安生。春晓迟疑地将手放在白兔鼻尖,纳闷道:“分明活着,怎地如此折腾都不醒?”

    白兔像是终于听见了声响,缓缓张开那朱砂似的双眼。

    忽地四目相对,春晓不知为何,从白兔的眼中读出了“紧张”二字。

    春晓宽慰道:“小兔子乖乖,上回是我手滑,下回会把你抱紧的。”

    白兔动了动脖子,似乎是在……点头?

    还挺可爱的。

    春晓伸出手揉了揉软糯的兔脸,又帮它换了纱布:“烟岚说的没错,不染山灵气确实充盈,你这伤口都结痂了呢。也许再过两日就可以重新长出毛毛来了。”

    春晓话音刚落,又觉得这说法有些怪异。

    不染山既有助于白兔修养身体,又为何会使桑安身体抱恙?

    是排外,还是……

    “叮铃——”

    有人来了?

    春晓放开白兔,起身走出阁楼,并未看见人影。

    盛烟岚说过碧血军周边仍有村落……或许只是有人路过。

    她不敢懈怠,飞身上了屋顶。

    然而十里竹林竟空无一人。

    此处并无躲避之处,唯一的可能便是来人身手矫健,在触碰机关的一刻便将其销毁脱身,一气呵成。

    身怀武艺,那便多半是碧血军营中的人了。

    春晓压低了声线,声音于四周回荡:“何人来访?”

    春晓等了一会,只听一清润男声忽然应道:“十里竹林原是朝廷废弃处,你是?”

    果然没走远。

    “此处如今已有了主人,还请公子下回绕道而行罢。”

    “多谢提醒。”

    若非记挂着阁楼里两只生灵,春晓势必是要追着那人走的。看看是碧血军中哪位人才,可莫要被青鱼埋没了。

    春晓安顿好桑安与白兔以后便快步回了碧血军营,却见盛烟岚行色匆匆朝她走来。

    盛烟岚关切道:“姐姐?你去哪里了,可叫我好找。我还特地跑了趟不染山……你走的太急了,那不染山是随便能去的地方吗?若是被别人知道可就麻烦了。”

    春晓早就想好了说辞,随口搪塞道:“抱歉,烟岚。我在外头兜兜转转许久也没见个生灵,却又实在担心桑安和白兔,硬着胆子往里走了一点,但什么也没发现。烟岚,你说桑安……”

    盛烟岚这才松了口气:“姐姐无事便好,我明日再派几个营里亲信去找就是,姐姐下回可万万不可接近了!陛下下令让碧血军镇守不染山下,便是以人气镇妖气,你竟不知晓吗?”

    春晓起了兴趣:“头一回听说。这其中还有什么说法吗?”

    “不染山中多妖,所以周边人口凋敝。如今剩下的村落中多数都是医者,是自城中搬迁至郊外的大义之人。而当年妖族因乱世四散而逃,如今多为隐居,天渊悲悯,早在很久之前便定下了不许侵害妖族地盘一事。但这不染山中妖怪实在害人,陛下又恰好想培养自己的势力,一举两得,碧血军便由此而来。”

    “原来是这样吗?所以你上回去找兽医的那村落中,也都是习武之人咯?”

    盛烟岚摇头:“倒很少听闻有习武的,毕竟要精通武艺与医术,应当不是件容易的事。但想必防身之法还是有的。”

    春晓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对了,那两月之后,陛下启程天渊时,碧血军营无人看守可怎么办呀?”

    “会留一半人。将军目前的计划是,将我留下。”

    “嗯?”

    “是,”盛烟岚顿了顿,“准确来说,是留我这一支势力。”

    这倒是春晓没想到的。

    距盛烟岚进入碧血军不过几月,任卿裕就对其如此信任,甚至允许她培养了自己的“一支势力”。

    “尽管有些可惜烟岚不能与我同回天渊,但青鱼到底还是看重你的。这是好事。”

    盛烟岚认真说道:“……我会努力争取与姐姐同行的机会。”

    春晓牵住盛烟岚的手:“别说傻话,前程才是最重要的。你比我更清楚,你若留守军营,对你而言是一次多大的历练机会。这段时间,盛家还来找过你麻烦吗?”

    “先开始有几波人找过我,宣郎李郎听说此事以后,后来的那些人都被拦在了营外……如今碧血军的门禁较原先严了不少。况且,盛英彦那孩子被留在了荆临,听说我父亲恨不得派几千个人去照料他。”

    盛烟岚父亲与盛左津本就为对立,这也是盛氏最大的软肋与内部矛盾。

    春晓:“是盛太傅示意。”

    盛烟岚垂眸:“虽难以探究盛左津的意图,但却证明了我与盛家割席的正确性。”

    春晓赞同道:“其实有时候还挺佩服盛太傅其人的,兼顾多方势力,身旁却站不住一个人,一直都是他孤身奋战呢。即便是盛英彦,似乎也并非完全依附于盛太傅势力。”

    “作为云泽目前最大势力的盛氏,无论是我父亲,还是盛左津,都有身不由己的那几份心思。只是在盛书令去世以后,盛左津在盛氏的地位便更加孤立了,”盛烟岚叹了口气,“既然又说起盛氏一族……我并不后悔那日盛英彦来此时,我的不退让。姐姐说得对,我的名姓不由他人剥夺。况且,将军承诺我,若来日立功时,我的‘盛’字便可正大光明自立一派,与我母家落得一处了。”

    春晓意料之中,轻松打趣道:“任卿裕到底还是个心善的上司,烟岚可算有福气。”

    “姐姐莫要开我玩笑,”盛烟岚拉过春晓的手,小声说道,“姐姐来此的次数多了,营里都瞎传呢。”

    春晓不解:“嗯?传我什么?”

    “有一批说你我有磨镜之癖……还有一批,咳咳……”盛烟岚说到一半突发恶疾般咳嗽了半晌。

    春晓倒是不介意,平静道:“还有一批怎么?”

    盛烟岚闭着眼开口,脸都憋红了:

    “说你是对任将军心生爱慕之心故而整日来军营中蹲他,刚来弈城时便住在任府不说,将军去了荆临也要跟着,如果这都不算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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