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她的心，乱了

    走出商场，太阳早已跌入城市上空的绿色海洋中去了，人间的灯火亮了起来。夏至日之后，黑夜来临的一天比一天早些，不过下午五点，黑暗便如潮水般涌入世界的每一个角落，透过茂密的枝桠，依稀能辨得太阳留下的橘红色印记。

    “学长，现在回去吗？”林微问，“听说这附近有条步行街，要去走走吗？时间还早。”姜程像是提前做好了攻略，“好。”林微有点期待。

    从商场到步行街只有不到十分钟的路程，期间，林微停在了路边热气腾腾的烤串小吃摊旁，摊主是位业务范围极广的大叔。林微用眼神询问姜程，姜程温柔的笑着点头，林微于是招呼了奔波于三四个摊位的老板。

    林微从老板手中接过炸串的一瞬，心中突然涌出了一股奇妙的暖融融的情感，不过她转而找到了情绪的源头，知道了它的名字，叫做幸福感。不知怎么，林微对于情感总是过分清醒的，就如此刻，她知道，带给她幸福的从来都不是一份炸串，或者其他的什么东西，让她感到幸福的，从来都是她自己。

    当她腾出手来找手机时，姜程已经不动声色的付了款。“学长？”林微被老板的收款提示音吓了一跳，“没事，当作牺牲学妹时间的一点补偿。”姜程解释道，“不不不，学长帮了我很多，这是我应该做的。”林微急切地说，“走吧。”这次姜程走在了林微前面，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晚风轻轻记起少年眼角的笑意。

    步行街很有些古色古香的味道，是白墙黑瓦的徽派建筑。窄窄的青石板街上空悬满了各式的铃铛和花灯，两侧的店铺挨得很近，正是人间烟火气。

    林微很是喜欢这样的地方，她也曾游览过气势恢宏的皇家园林，可是那儿的气息太冷，就如同张爱玲书中的“都是人的故事，没有人的气味。”况且那些华丽的建筑，在林微看来，像是穿戴华贵的迟暮老人，他们是旧时代的遗迹，生命力早已经随着那个时代的辉煌去了，如今留下的，只是斑驳而陈旧的躯壳罢了。而在普普通通的古街古镇中，林微却能感受到独属于人间的烟火氛围，她也是从那时开始真正读懂了建筑生命的意义。

    林微的目光被一间杂货铺吸引了，她回头看着姜程，他瞬间读懂了她的眼神，“你想去就可以。”姜程的语气柔和，那双明亮的眸子里盛满了不同寻常的温柔。“好的，谢谢学长。”林微的眸子瞬间被点亮。

    这家杂货铺确实有物美价廉的品质，林微挑了几件用得着的梳子，手套之后，被墙上琳琅满目的饰品迷乱了眼睛。她时极爱古风的，忍不住拿起一根发簪，在头上对着镜子比着。很快，理性战胜了感性，林微不轻易买不需要的东西，即使喜欢，于是她叹了口气，把发簪放回去。走回生活用品区，拿起一副黑色的针织手套，询问姜程的意见。“挺好的。”姜程认真的答，“好的！”林微像一阵风飞奔到收银台结账，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手套一把塞进姜程手里，“学长，礼尚往来。”少女的眼中闪动着计谋得逞的光芒，“好，谢谢。”姜程看着手里的手套，眼中的温柔又浓郁了几分。

    沿着狭长的古街向前走，一面挂满红色木制许愿牌的许愿墙，静静立在街边。古街是热闹的，但因为不逢节假日，所以来往的人并不很多。墙上的许愿牌层层叠叠，新旧不一，时间在许愿墙上有了实体的分层。

    许愿墙不远处有一个小摊位，整齐的摆放着一摞崭新的许愿牌。“要许愿吗？”姜程问，“好啊，不过我才不让我的愿望挂在墙上供人参观。”林微说，“许愿墙上挂着的是愿望，以什么样的形式又不重要。”林微对于这种营销的方式也保持了一贯的理性，“我就借一下它的地方，许个愿好了。”林微说着双手合十，闭上眼睛。世界很漆黑，很安全，姜程的目光终于放松了礼貌与疏离，眸中晕开的是越过克制与隐忍防线的浓稠的情绪，映出少女安静的面庞。

    片刻之后，林微蓦得睁开眼睛，姜程得目光像芦苇中的白鸟般，风过，白鸟拍打着翅膀，惊慌失措地逃离，只留下湖面的点点涟漪，一层层泛开。涟漪泛在姜程的心里。

    “学长，谢谢你。”在公交站台前分别的时候，林微真挚地道谢，“应该是我说谢谢。”姜程明白她的意思，知道如果刨根问底，想必她又会窘迫了。站前，一辆辆汽车疾驰而过，卷起停靠在站台前的落叶，哗哗作响。林微身后的广告牌亮起，将他们的身形映成两片剪影。

    姜程的眸子向细密的睫羽下隐匿了一瞬，从外套口袋里拿出一个亮晶晶的小物件塞进她的手里，匆匆告了别。“哦，学长再见。”林微看着姜程的快出残影的身形，暂时忘却了拒绝，回应了姜程的告别。等她回过神来，姜程已经坐上了校车，她这才定仔细打量起了手中闪着金属光泽的物件。一根纤长银白的发簪躺在她掌心，发簪上垂下的花苞流苏轻轻晃动。林微认出了这是她放回的发簪，那种让她感到奇怪而陌生的情愫在心底向上拔节。林微本能的排斥这种让她手足无措的情绪。可秋的晚风还是不顾一切的拨动了她的心弦。她的心，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