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白鸟之恋
“姜大音乐家，回来了？”顾宇听见开门的声音，转身看向门口，“你要的伴奏剪了，大提琴系的同学也联系上了，怎么样？我效率高吧。”“嗯，谢谢。”姜程的声音淡淡的，像刻意掩住什么的雾，“哎，我说姜程，你看不出来吗？好兄弟想让你夸我两句......等会！”余光注意到姜程握在掌心的针织手套，顾宇的关注点一下子转移，“哪来的？还是说，我们伟大的姜大音乐家去趟市区，就为了这一副手套？”顾宇盯着姜程，大有种你不说清楚休想离开之势，“朋友送的。”姜程眼前又浮现出少女计谋得逞般的笑，不由得嘴角微微上扬。“朋友？你这个朋友不一般吧。”顾宇看出了姜程的反常，“女朋友？”“不是，是普通朋友。”姜程不自觉地躲避着顾宇的目光。“不是？那你紧张什么？”顾宇发现了姜程情绪的蛛丝马迹，“大学了哎，姜程，大学生了，喜欢就去追啊，又不是集训的时候，犹犹豫豫的，不像你的执行力呀。说说吧，是谁啊，兄弟我保准守口如瓶。”顾宇坏笑着勾住姜程的肩膀，
“她。”姜程反应过来，才发现自己的话已经脱口而出，他惊讶于自己就这样坦然而平静的承认了自己的心意，“她？”顾宇把脑海里可能的人选都列了一遍，思来想去只在一个人身上看到了些微的可能。“不会是你上学期提起过的那个，演出上台，还踩到裙子的那个小学妹？”“嗯，是她。”姜程感到长久以来压在心口的巨石，在此刻分崩离析，长期以来小心翼翼藏起的心绪喷涌而出。
“你当时不是还不敢要人家联系方式来着？怎么，现在都发展到让人家送你东西了？”顾宇的八卦逻辑和记忆都极其清晰，“说说看，快说啊，都到这份上了，还有什么可掖可藏的？”顾宇怂恿着还在犹豫的姜程，“也没什么，就是那天在琴房，她拿错了我的杯子，我留了联系方式，然后就认识了。”姜程的叙述能省则省，“姜大音乐家，哈哈哈哈哈！”顾宇笑得直不起腰来，“我说那天声乐课，你怎么破天荒的没带杯子，功不可没啊，你这杯子。”
“等下！”顾宇止住了笑，“你说的这位，不会就是......林微学妹吧！”他恍然大悟，“嗯。”姜程点头，算是承认了。“哦~~，你们今天是去约会了？”顾宇开始起哄，“兄弟们，重大消息！重大消息！重......唔！”姜程眼疾手快的在顾宇散播消息之前，精准地捂住他的嘴巴，把他拖了出去。
演出的时间一天天近了，这座城市也迎来了它的断崖式降温。
在林微的不懈努力下，她的食指在通过节目海选后，光荣的劈了指甲。伤小，疼痛的感觉却毫不含糊。
练习室里，林微在记不清第几次被疼痛截断练习之后，郁闷的坐在琴凳上，打量着指甲上不足两毫米的伤口，探究它的痛苦来源。
“林微学妹。”练习室的门有轻微的响声，姜程走了进来。“怎么了？”姜程察觉到林微的苦恼，“学长，”林微眼前一亮，“请问弹钢琴指甲劈了的话，怎么样才能不影响练习呢？”“你的指甲劈了？”姜程担心之余，还有些错愕。“对啊，我的食指天生甲床长，即使剪到最短，也还是会影响触键。我想着要演出了，要多多练习。唉，基础条件不允许啊。”林微的烦恼加重。
姜程原来也注意过她的手型，只是低估了她联系起来那拼命三郎的气势。原本的方案是让她的食指的触键角度略小于90°，以保证指腹触键，但那样有折指的嫌疑，还不方便演奏，于是就暂时搁浅了。姜程升起一股懊恼的情绪，只是一次的疏忽就让她受了伤。
“等我一下。”姜程话音未落，人已经消失在门外。“好的学长。”林微还在研究她的手指。
片刻之后，姜程回到练习室，带着一盒创可贴，飞起的衣角扫落了琴边的一沓琴谱。
林微下意识地伸手去捡，手腕却蓦得落入一簇温暖中，伸出的手停在半空，回头寻找温度的来源。
姜程轻轻握住她的右手腕，滚烫的温度自他的掌间传来，又保持着礼貌的分寸。
“学长，我自己可以，不麻烦了。”林微很不习惯麻烦别人，“不麻烦。”姜程专注而利落的在林微右手食指上裹了一圈创可贴，“回去尽量不要沾水。”姜程叮嘱着，“这段时间练习的时候可以稍微改下手型，避免甲床触键。”“好，谢谢学长。”林微打量着食指上整齐包裹的创可贴道谢。
彼时，练习室内有蘸了凉意的微风飘入，卷挟了躲在窗帘后的阳光，地上的乐谱白鸟般跃起，在空中盘旋一瞬落下，剪切了这一段少年满怀心事的时光。
“学长好贴心啊，谁以后要是成了学长的女朋友，那一定会幸福死。”林微不由得感叹着，“上一个对我这样好的人，除了我爸妈，就是我哥哥了，现在又多了学长。”她轻笑着，“要是学长是女生就好了，这样我们一定是一辈子的好朋友。”
她不懂昨晚站台前的心绪，也不敢试着去懂，怪只怪她之于爱情过分清醒。很多事情看得太透彻就失去了其原本的意义，因而她从未触碰过，却对它避而远之。在爱情与友情中，她更愿意相信友情，可即便如此，她仍旧是一扇单向的门，门外的人推门，门或许会开，而门内的人却永远不会走出门。她知道世间万物间的平等法则，故而她从不要求别人做推门的人，那扇门便长久的关闭着。
“男生不可以么？”姜程的语气里有一丝失落，“嗯，也不是。”林微一只手撑在琴凳上，歪着脑袋思考，“不过学长以后要是有了想给她幸福的人，一定要告诉我呀。”林微仿佛下定了极大的决心似的说，“免得给你们造成困扰嘛。”林微故作轻松地说，心底一阵释然，“嗯，好。”姜程的声音从静默中酿出，浸了丝丝的落寞，风吹散了少年的心事，只留下苦涩。
“姜程，姜程？姜程！”顾宇一掌拍在姜程的肩上，生生将姜程的思绪从回忆中抽出“姜大音乐家，怎么魂不守舍的？”“没什么。”姜程低垂了眼眸，掩住慌乱。“让我猜猜，是因为林微学妹？”顾宇敏锐的捕捉到姜程情绪中的异常，“你那天火急火燎的从我这顺了盒创可贴，是给她的吧。”顾宇眨眨眼睛，“嗯。”姜程拨弄着针织手套，淡淡的答。
“哎呀，姜大音乐家，都这个时候了，你要主动坦白，兄弟我才能帮你分析，不然你闷都能闷出问题来。”顾宇追问道。
姜程沉默了半晌，开口，“你说，她让我有喜欢的人一定要告诉她是什么意思？”
“额，这个......”顾宇一时也有些摸不着头脑，“所以，你理解的是，她对你没想法是不？”姜程的沉默回答了一切，“不应该呀，像我这样的，脱单无望还说得过去，你这么个帅哥，怎么追人也这么难？”顾宇盘算着哪里出了问题。
“哎！等等，姜程，”顾宇突然明白了什么，“第一，这不一定说明林微学妹不喜欢你，第二，就算是，也只能说明林微学妹现在还对你没感觉，不代表她以后不会动心。”
“第一展开说说。”姜程抬头说。
“啊，这个第一比较复杂，大概价值两杯奶茶。”顾宇开始故作玄虚。
“嗯，说。”姜程看了眼手机，“外卖很快就到。”
“我天！行，兄弟我今天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顾宇被姜程的执行力折服，“你看啊，人家说，让你有喜欢的人一定要告诉人家，她也没说这个人不能是她。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她其实也喜欢你，但是不敢承认，女孩子嘛，一般比较矜持，在没有确定对方心意对方心意的时候，是不会轻易表露真心的。”
顾宇分析的八九不离十，但林微的心意还有他没有猜到的第三种可能——她不相信所谓爱情，更不相信自己能得到爱情，尤其是姜程这样优秀的人的真心。她的心就像一只蜗牛，用厚厚的壳来保护那个脆弱敏感的自己。在很多人的眼中林微是异常独立坚强的人，甚至于，有些孤僻。稍靠近她的人会认为她善良温柔，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拥有一个怎样不堪（在她自己看来）的自己。她很怕受伤，因而与她靠的最近的人，也只是站在她为了躲避而在壳周围设下的伪装里。
蜗牛也渴望外面的花香与阳光，只是它躲回壳中的速度永远比它向世界前行的速度快上百倍。
“姜程，不然你再主动点，表现的再明显点。”顾宇分析了一通后，下了定论。
“好。”
顾宇没想到姜程答应的这样爽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