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飞鸟与花
“林微学妹。”食堂里刚放下粥的林微被面前传来的声音吓了一跳，抬头透过粥散发的白气看到了顾宇的面容。
“哦哦，顾宇学长好。”林微连忙打招呼。“这是东门食堂，学长来这里挺远的吧”林微把勺子放进碗里。
“没事，来东门有点事情，顺便来体验一下东门食堂的美食，学妹有推荐吗？”顾宇把背包放在长凳上问
“晚餐的话都比较一般，我个人比较喜欢那个窗口的包子和那个窗口的粥，学长可以试下。”林微认真的指着窗口的位置。
“好。”顾宇一阵风似的去排队了，排队的人不多，他很快端着一碗黑米粥和两个包子回到林微面前坐下。
“学妹最近不常去音乐学院练琴了？”顾宇问
“嗯，最近演出多，要排练，比较忙。”林微盯着碗里的粥，没好意思说她换了地方。
“哎，学妹，你觉得姜程他人怎么样啊。”顾宇突然凑近低声问。
“嗯？”林微有点懵，但还是下意识的答“姜程学长人很好。”
“啊，那就好，他母单20年最近突然铁树开花，所以我得了解一下他在女生眼里的形象。”顾宇装作无意的说。
“哦，这个我知道。”林微笑笑，上扬的嘴角试图掩饰心中的失落。“姜程学长那样好的人应当有很多女生喜欢他吧。不过，姜程学长居然是母单？”
“那，学妹呢？学妹也喜欢他吗？”顾宇狡黠的眨眨眼睛。
“我……”林微怔住，转而躲闪着顾宇的目光，“我……姜……姜程学长那样优秀的男生怎么会有人不喜欢啊。”林微在大脑中飞速检索着答案，却还是让顾宇看出了那陌生情愫的蛛丝马迹。
“对了，学长，不是说姜程学长有喜欢的人了吗？”林微好容易稳住阵脚，“我知道一个秘密，”林微示意顾宇靠近，低声说，“学长喜欢的人也喜欢他。”林微又听见心外的风在呜咽。
“哦？”顾宇好奇她以为的人选。
“苏玥学姐呀，那位和姜程学长合奏的同学。”那风的呜咽声更清晰了，可林微面上却波澜不惊的答着。每个人的表情都连着一根心绪的线，微笑连着开心，嘴角向下连着伤怀。少女此时更用力的一根根斩断着那些线，再硬生生的将它们接在相反的情绪上。
“你怎么知道？”顾宇又陷入了另一个八卦的好奇里。
“嗯，这个嘛，说来惭愧，我真的，真的是无意间，看到了苏玥学姐夹在乐谱里的信。”情绪的丝线有了短暂的复位，林微是真的不好意思。
“哦～”顾宇下意识的想调侃，不过他很快想起了主线任务，“咳咳，学妹，我去下洗手间，劳烦帮我保管下包。”顾宇说着起身去了洗手间的方向。
洗手间内，顾宇掏出手机，屏幕上是姜程一直未挂断的电话。
“喂，姜程你都听到了，据我观察，林微学妹绝对对你有意思，下一步执行计划B，交给我。”顾宇小声说。
“你确定？”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传来姜程的声音。
“哎呀，你还不相信兄弟我，我问她是不是喜欢你的时候，她要是真没感觉，直接否认就好了。但是林微小学妹迟疑了，这说明什么？”顾宇压低声音解释着，突然发觉在洗手间待的时间有些久了，只能仓促的说“回头跟你解释，听我的准没错，不跟你说了，我先回去了。”顾宇把屏幕调暗，装进口袋，离开洗手间。
“林微学妹，等下有空吗？”顾宇坐回林微面前问。
“嗯，有空的，学长。”林微如实回答。
“姜程那家伙说要跟人家表白，今天晚上，他不知道女孩子喜欢什么，学妹能帮忙参谋一下吗？”顾宇故作神秘的说。
呼啸的风终于撕破了那层脆弱的纸直挂入林微的心里，她感到心口破了个洞，冬的风穿行而过，凉意渗入每一个神经元末梢。
“嗯。”林微试探着吐出一个字，探听声音里是否暴露了失落。“那，那表白的话肯定是花啊，玫瑰花，我个人比较建议香槟色玫瑰，不过我觉得苏玥学姐应该也会喜欢火红的玫瑰，配黑色包装纸，一定是纯玫瑰的花束，最好……”
“哎呀，这三言两语也说不清楚，不如学妹现场实地考察一下？”顾宇抢过林微的话头说。
“嗯，也好。”林微轻声答，更像是对自己的回答。
玫瑰知道飞鸟不属于她，于是决定在冬天来临之前再看它一眼，然后独自迎接声势浩大的离别。
藏在街角的花店，远远的就能望见那门前摆着的白色花桶，各色的花团团簇簇的拥在一起，探出头来，掩住了门前的招牌。不过已经不需要招牌了吧。
“你好，帅哥，有什么需要？给女朋友买花？”店主是位和蔼的中年女士，系着抹茶色的围裙，手里的剪刀利落的修剪着花枝。听见门上的风铃响，回身招待。
“不不不，我是军师，男方军师。”顾宇率先摆手解释。
“额，我也是男方军师。”林微附和道。
“我们来替当事人参谋表白的花，有什么推荐吗？”顾宇表明来意。
“表白的话，那玫瑰花？”店主介绍着“或者女生喜欢什么花？”
“我们先自己看看吧。”顾宇颇有预谋的说。
“好，有需要随时叫我。”店主说完俯身捡起地上的一朵花，整个人淹没在花的海洋里。
林微认真打量着一排排错落有致，立在花桶里的玫瑰，花香里有丝丝苦涩，花瓣上的露水也似泪痕。半开的玫瑰里，林微选了几枝搭配起来。
“学长，现在有两种方案。”林微攥着两束花看向顾宇，“这个香槟色玫瑰，搭配浅橙色骨朵和桔梗是我觉得好看的搭配。”林微扬了扬另一只手，“这个纯红色玫瑰搭配黑色包装纸是我认为苏玥学姐会喜欢的搭配，学长说呢？”
“嗯，我也觉得这个香槟色玫瑰好看，老板帮我们包这束吧。”顾宇接过花递给店主。店主放下剪刀，去藏在层层叠叠花朵后的柜台里取出几张包装纸和丝带，娴熟的包着花。不一会儿，一捧精美的香槟色玫瑰花束就落入了顾宇的怀里。
“学妹，麻烦先抱着，我去给姜程打个电话。”花被顾宇塞进林微怀里。
“哦，好。”林微应着。
片刻后，顾宇挂断了电话，走进来，告诉林微，“姜程说，让我们在店里等他。”
“好的学长。”林微答应着。
玫瑰的世界落了雪，她想，白鸟应该迁徙在了雪落之前。
随着黑暗一起来的还有淅淅沥沥的雨，站在店门前，遮阳棚下的林微向里缩了缩，整个人没入花丛中。
“小伙子，小姑娘，下雨了，你们要不来店里坐坐？”店主热情的招呼他们。
“不了谢谢您。”林微谢绝了。
“学妹，我去隔壁买点东西，麻烦你在这儿帮我盯下姜程什么时候来。”顾宇借口离开，林微站在花丛中点点头。
顾宇离开后，她突然有点后悔，心里升起一股没来由的慌乱，她不敢保证等姜程来的时候，自己是否还能坦然着把花递给他，笑着为他们祝福。
外面的雨下的大了，林微没有伞，只好定定的盯着被各种灯光映出不同颜色的雨滴坠落在她面前。心里的风来回掠过，林微只觉身上打了个冷颤。她愈发的不安，迫不及待想要逃离。于是把花交给了店主，留下了姜程的名字和号码，飞奔进夜色中的雨幕。
另一边，顾雨拨通了姜程的电话，响了很久，却是无人接听，他只好亲自回到花店，林微的消失又让他傻眼一次。与此同时，林微低着头在人群中穿梭，雨没进她的外套褶皱里，衣服上的绒毛沾了潮气。一阵急促的鸣笛声自身后传来，林微急忙回身躲避，一头撞上面前撑伞的人。
“对不起，对不起。”林微连忙道歉。
“林微学妹？”熟悉而温柔的声线自头顶传来，林微定在原地，一如初见时，姜程那猝不及防的一眼般的冲击，蔓延至全身的血管。
“学长好。”林微抬起头勉强挤出一个微笑，鬼知道她笑的有多难看，林微这样想着，可终于还是没有勇气看姜程的眼睛，只好将眼底的情绪掩入迷蒙的雨幕中。
“哦，那个，学长你的花已经放在花店里了，顾宇学长在等你，我先走了，谢谢学长，学长再见。”林微奔入雨中的身影很有种落荒而逃的意味。手臂却突然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握住，林微惊愕的回头，姜程眉眼低垂，久久的沉默着。
“学长？”林微先开了口。
“那天的话，还没说完。”姜程哑声说。
“嗯？”只一瞬，林微就唤醒了那被她拼命掩埋的记忆碎片，玫瑰在皑皑白雪中仿佛见到了不同寻常的一片，像是白鸟遗落的羽毛。僵硬的根系在泥土中不受控制的复苏。
“学长，我明白了。”少女眼中观欣夹杂在复杂的心绪中一闪而过。
“可是……”玫瑰听见了白鸟翅膀划过天际的声音，拼命的把枯萎了的花和叶埋进雪里面。
“你也喜欢我吗？”姜程截住了林微的迟疑。
“可是学长值得更好的人，像苏玥学姐那样美好的人才值得学长的喜欢吧。”玫瑰深深的垂下头，不敢聆听白鸟的脚步。
“我说过，你值得。”姜程稍稍用力拉近了他与她的距离。
“所以我想知道，我喜欢的人，她也喜欢我吗？”白鸟的脚步轻而浅，在雪地上留下一串小心翼翼的足迹。雨下的急了，伞上有了清晰的雨声，雨中的街道人来人往，伞下的沉默淹没在烟火气中。
“嗯”林微有一瞬的失神，那陌生的情愫从这一刹的空隙中涌出，等她回神后手忙脚乱的去关那扇尘封的门，然而心底潜藏着的情绪已然一发不可收拾。
“可是……”林微慌乱的要解释。
“那就足够了，微微。”姜程伸手将她揽入怀中，林微的脸埋进了姜程胸前的围巾里，毛绒颗粒蹭着她的面颊，她的世界安静了下来。清晰起来的除了雨声，还有少年的心跳，真切的，热烈的心跳。她承认她贪恋这样的温暖，但她的心底那破开的洞却有一丝缝隙，是这温暖无论如何也无法填补的。
冷风灌入，她抬手轻轻推开姜程。
“学长，喜欢我，是会很辛苦的。”林微看着姜程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我这个人面热心冷，天性凉薄，靠近我的人会容易受伤。”玫瑰想回应白鸟的拥抱，却害怕一身的荆棘让白鸟遍体鳞伤。
“我知道。”白鸟义无反顾的张开翅膀在大雪中掩住玫瑰，“我会让你相信我，给我点时间，可以吗？”姜程的眼眸中映出少女的面容，是了，也只有少女的面容。他此刻才真正读懂了眼前的女孩儿，她并非是她自己所说的凉薄，只是穿了太厚的保护色。如果她不会走向他，那么剩下的距离就由他来走近吧。
“这样对你不公平。”林微眼中复杂的情绪翻涌。
“因为我喜欢你，所以公平。”少年的声音里浸满了温柔，“你只需要喜欢我就好了。”
“姜程，花！”顾宇抱着那一束香槟色的玫瑰，戴着卫衣帽子自雨中奔来，“电话也不接……林微学妹？！”顾宇跑近了，才忽得看见了林微。
“所以，你愿意给我这个机会吗？”姜程接过花，递给林微，顾宇果断决定不再当电灯泡，给姜程递了个眼神就悄悄离开。
“学长，我是个现实的人，我的世界里没有所谓的浪漫，所以，我只有一个请求，如果有一天，学长结束了对我的喜欢，请一定要告诉我，我更喜欢体面的告别。”林微微笑着说，然而风掠过她的面庞，微冷，她才发现，自己哭了。
她接下了那束花，用尽了所有的勇气。
“所以，我们现在算是恋人了吗？”
“我会等，等你真正接受我的那天，只要你喜欢，我可以是任何身份陪着你。”少年暗暗下定决心，将他要守护一生的女孩印入眼底。
“真不敢相信，我得到了母单19年的第一份喜欢，这样美好的喜欢。”林微拨弄着一枝桔梗的花苞喃喃。
姜程看着抱花的少女，默默将伞倾向她那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