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长。”林微笑意盈盈，站在民宿的院子里，跟姜程打招呼。

    不知怎的，见到她，姜程眼前浮现起昨晚没来由的梦境，视线颤了颤，黑暗短暂的遮蔽了双目，梦中的心慌重现，他的脚下一顿，险些失去重心。

    “学长，你怎么了？”姜程听见她急促的脚步声，“是不是昨晚没睡好？昨天下雨了，还有好大的雷声，我也被惊醒了一次。”他感到手臂上攀上一股力量，不大，却足够他倚靠。林微的声音近在耳边，却像是隔了水流，很不真切。

    “学长？”没有得到姜程的回应，林微担忧起来。

    “没事，只是绊了一下，昨晚被雷声吓到了？”林微声音里的关切拉回了他的神智。

    “没有啊，是正常的生理反应，睡觉的时候突然有很大的声音，当然会被惊醒了。”林微拉着姜程避开脚下的水坑。“那，今天我们去哪里啊？”

    “微微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我啊，”林微想起了那把来自苏州的琴，听说它生活的地方是个水墨画一般的小镇，“我想去看看苏州的传统水乡建筑，然后亲自听一听苏州评弹。”

    姜程的眸子亮了亮，抑住嘴角，不让自己心底的笑显露出来。

    他似乎，找到理由了呢。

    天气预报说中雨转小雨，天空还保留着灰色，如一张铺了底色的水墨画布，揽尽了苏州城内的景色，薄薄雨幕中，不论古今，尽数一片空蒙，确是烟雨入江南，山水如墨染。

    苏州街的入口没有明确的分界，只是一个转角，便是一场古今的交接。

    街内因为春节临近，有了许多新春的装饰，与素色的墙体相映很是惹眼。石桥下，一条窄窄的小河蜿蜒而过，绕过房前屋后，去了视线所不及的地方。轻风过，店家门前的篷布飘摇，河中乌篷船缓缓摇过，正定格了一幅江南图景。

    青石板街上七转八转，林微和姜程踏入了一条不知名的巷子，两旁有一连串的汉服写真馆，各色各代的繁复衣装陈列在身旁，林微感觉自己的眼睛要被迷乱了。

    “学长，我可以......”林微的话音未落，一双手就已从背后将她温柔的推入店中。

    “小姑娘，看看喜欢哪一套，可以先试穿的。”细细软软的苏州味普通话传来。

    “哦，我就是随便看看。”林微不由自主的慌乱起来。

    突然，她感到自己手背覆上一层温热。姜程在林微身后轻握她的手，她慌乱的心绪逐渐平静下来。

    挂在两侧的汉服一排排看过，林微的手停在一件明制的有着云肩装饰的汉服上，汉服是淡雅的米色，云肩的材质是薄纱刺绣，滚了青绿色的花边，汉服袖口也有青绿色花边装饰，一旁细细地挑了淡粉色莲花刺绣。古有绫罗绸缎，汉服整体的布料接近“罗袖动香香不已”的罗，风动如烟云之意，传统服饰果真百闻不如一见。

    “那，做一个装造大概要多长时间啊。”林微的手轻提起衣衫，不舍得放下。

    “大概一个小时左右吧。”

    “微微，导员突然让交一份作品，正好我修改一下。”姜程预知了她的顾虑。

    “好的，那麻烦了。”林微把衣服取下。

    接下来的时间林微觉得很奇妙，脸上似乎涂了很多层东西，尤其是眼妆，林微感觉眼睑上多出了许多复杂的东西，睫毛膏差点让她睁不开眼睛。至于发型，她选择了泉州的蟳埔簪花，这种颇为传统的发饰随着它的传播，已经演变成出不同的花式，与林微的汉服相配，化妆师小姐姐选择了粉色系的簪花花冠。

    因为装造的原因，整个过程中，林微很多时候不能睁开眼睛，脑袋也基本固定在一个方位，否则她一定会发现少年不时看来的目光，一点点亮起星辰的眸子。

    姜程手指随意的在屏幕上敲击着，轻微，有规律的声响是这段时光里的伴奏，他凝视着发间戴起花冠的女孩，心中不由回想起昨晚的梦，一种奇异的感觉冲击着胸口。

    经历了昨夜那分外真实的梦后，姜程开始不断地回忆自己的过去，从他的童年，到中学时代，又到大学时代，每一段记忆都真实的存在着，游戏的策划者很高明，给了他完整的人生。遇见她，也是游戏副本中的一环吗？

    姜程忽然想到了一种可怕的可能——喜欢她难道是游戏给自己设置的本能？

    姜程的心乱成一团，他回想着他与她的一切，从初见，到爱恋，每一种情绪，每一个情节都自然得无可挑剔。这些，真的是他自己的情感吗？梦里的人守候的，究竟是谁呢？

    思绪的漩涡将他卷入正中，越挣扎，陷得越深，但姜程隐隐觉得，漩涡的深处隐藏着他想要的答案。

    “学长，看我。”经前的少女娇俏的转身，嫣然笑着，“好看吗？”

    “好看。”姜程的心底飘出两个字，嘴上也作同样答。

    她迈着轻盈的步子，在他面前转着圈，裙摆散开，似是揽住了世间芳华。

    他，是要找到那答案的，但现在，好像没那么重要了。

    这是，他心底的答案。

    林微撑着油纸伞，小跳着走下石阶。

    “听说，江南雨中的青石板很滑，我觉得没有......哎哎哎！”青石板的回应很爽快，不过还只是略施小惩，林微脚下一滑，结实的倒在姜程的臂弯里。

    “微微，小心。”姜程帮她稳住重心。

    林微从没想过，所有偶像剧里，被她亲口吐槽过是狗血的剧情，有朝一日会发生在自己身上，使出体测仰卧起坐的腰腹力量，飞速离开姜程的手臂。

    姜程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跳有了重拍，无比真实的重拍，是他自己支配的重拍。

    是设定也好，胡思乱想也罢，她的一颦一笑还是会牵动他的心弦。

    无论梦是不是真的，无论结局是否会失去，他终归还是爱她。

    是最真最真的，爱着她。

    “学长，你知道，我穿上这件衣服第一个想法是什么吗？”林微扶正了伞，歪了歪脑袋，笑意绽开在嘴角。

    “不知道。”姜程乐意配合她，他知道她的意图，故而不愿扫了她的兴。

    少女随意退了几步，选定一块略宽敞的地方，单手执伞，旋转裙裾翩然，腕子翻转，伞面上那几尾锦鲤轻轻摆动鱼尾，在空蒙水色中游动。她的古典舞造诣不算很高，但也有些有些身韵，指若兰花，手臂伸展，总还是蕴着些美的。

    她的舞蹈没有音乐，举手抬足间却有丝竹管弦。

    一舞终了，少女撑着伞，小步凑到姜程耳边，神秘地说，“学长，这支舞再也不会有第二次了，学长可要好好记得呀。”

    “嗯？”姜程一时没反应过来，心底升起一股类似懊悔的情绪，刚才他该录像的。

    “因为，这是即兴，谁能两次即兴成一样的？”林微忽然退开，笑着说，“所以学长可要好好记得哦。”

    姜程忽然不想再探究昨晚似是而非的梦境，他更愿意相信那个梦只是荒唐臆想的产物，什么都不重要了，只要有她在，一切就都不重要了。

    只要，她平安喜乐就好。

    顶着这一身复杂的行头，林微和姜程在苏州街里又转了两圈，买了一些小玩意，在约定的时间里把首饰和衣服还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