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云开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昨晚是近几日以来她睡得最好的一夜。李家无人，客厅桌上留有李如康的一封信，让她醒后去醉香楼找他。

    秦云开凭着记忆朝醉香楼的方向走去，这天应是刚下过雨，地上湿漉漉的。

    稀里糊涂地，秦云开居然走到了醉香楼的后门。门扉半掩，正准备推门而入，门却从里面开了。一个手挎食盒、双挂髻、素衣裙的女子走了出来，正是昨日陈家的丫鬟翠翠。

    “翠翠！”秦云开叫出来。

    见是秦云开，翠翠客气地行礼，“见过道长。”

    “你怎么在这儿？”秦云开问。

    “管家派我来取大少爷生前最喜欢吃的芙蓉桂花糕回去祭奠。”翠翠回答，神色有些黯然。

    秦云开侧身给翠翠让出路来，却突然听到楼内传来惊恐的尖叫声：“啊！死人啦！”

    秦云开和翠翠都吓了一大跳，秦云开循着声音快步往楼上跑去，只见二楼一包间外，围满了看热闹的人，她推开人群入内，只见李如康跪在地上痛哭：“爹！爹！”

    李父脖颈，被一根约五寸长的银针穿透，倒在桌上，伤口还在往外流血，而桌上血迹一尺见方，地上少许，应该是刚刚被害。

    桌上摆着响油鳝糊、蟹粉虾仁、梅干菜仔排、鱼脍等六七道美食和一坛酒，而美食旁的空位上，赫然多出半截纸人，双目赤红。

    “点睛纸人！”人群中有人惊呼出声。

    点睛纸人杀人一事，早已在苏州城内传得沸沸扬扬，点睛纸人之言一传开，原本挤着看热闹的人群，一下子全散开了。

    不一会儿，衙门里来了人，将酒楼团团围住，挨个问话。因得了陈家查案的应允，李父之死又与点睛纸人有关，故秦云开得以旁听。

    一个时辰后，所有人都审问完毕。奇怪的是，案发时所有人互相都有不在场证明，也没人看到，那半截纸人是如何光天化日之下，进入酒楼的。

    仵作勘察断定，李父是被银针贯穿脖颈一击毙命，通过血迹可知，送菜的店小二发现尸体时，李父被刺不过片刻，但却没有看到任何人进出包间，也没有看到任何可疑之人。

    验完尸，李父尸体被运回李家，灵堂已布起来，做法事的道士带着徒弟们在一旁吹啦敲打，嘴里不断念着《往生经》。李家一家老小跪在灵前，泣不成声、肝肠寸断。

    给李父上了三柱清香后，秦云开出门准备去衙门再看看有没有发现什么线索。没想到在街上遇到了昨晚已经告辞回家的杜子腾，他正在一个卖酱料的小摊上买东西。

    “杜兄弟！”秦云开和他打招呼。

    “秦道长。”杜子腾憨厚一笑，同秦云开打招呼，然后从摊主手里接过一个小罐子，付了钱。

    “你不是昨晚回去了吗？”秦云开疑惑地问。

    杜子腾挠挠头，不好意思地说：“其实我没走，在城里宿了一夜。”紧接着又叮嘱道：“不过你可千万别和如康说啊。”

    面对眼前这个老实人的请求，秦云开想也不想就答应下来：“放心吧。但是能告诉我为什么吗？李家与你交情匪浅，为何昨晚拒绝留宿呢？”

    杜子腾有些迟疑，然后语气有些低落地说：“李家从咱们李子村那个穷乡僻壤的地方走出来，在繁华的苏州城落户安家，如康还当上了城里数一数二的醉香楼的掌柜，我这种穷人还是不要过多打扰的好。况且我觉得，他们家的人也不一定想见到我。”

    “怎么会呢？”秦云开想起李如康热情招呼杜子腾的情形，还买下他所有的竹具，实在不像不待见的样子。

    “哎。”杜子腾叹气，“都是过去的事了。李家还住李子村时，我与李家小妹如芳青梅竹马，三年前婚期将至，如芳看上了村里李木匠做的一张红木梳妆台，李木匠开口要一两银子，我拿不出，便随着张猎户到山里打猎，一张完好的赤狐皮毛至少能卖一两银子，我们在山里找了三天三夜，终于被我抓到一只赤狐，可是当我回到家时，得到的却是如芳失足跌落悬崖的消息。”

    说到这里时，这个面庞黝黑的汉子，眼中已经充满了泪水。

    “我好后悔，如果我没有进山，而是陪着如芳一起进城取嫁衣，这一切就不会发生。”杜子腾满眼的懊恼悔恨，“后来，李家举家搬到城里，就再也没回过李子村，也没和以前的人联系过。”

    “你是说李家还有个妹妹？”秦云开这才想起来，恍然大悟，“所以李如海的小名叫三娃子？”

    “嗯，是的。”杜子腾说。

    “对了，李老爷子死了，你知道吗？”秦云开说。

    “什么？”杜子腾很震惊，“怎么回事？”

    秦云开便将今日在醉香楼发生的一切和杜子腾说了。

    “点睛纸人杀人我听说过，这恶鬼为何要杀李伯父？秦道长，你可千万要抓住这恶鬼，万万不能再让它害人了！”杜子腾说。

    “放心吧，我一定会抓住这个‘鬼’的。”秦云开信誓旦旦地说。

    随后杜子腾向秦云开告辞，说要去李家祭拜。秦云开也继续往衙门去了。

    捕头钟立正在研究口供，一旁摆着从酒楼里带回来的点睛纸人。

    “钟捕头，可有什么发现？”秦云开问。

    钟立摇摇头，秦云开拿起桌上的笔录也看了起来。

    厨子林大洋：因陈府交代，今日天不亮就起来做芙蓉桂花糕，做好后便放在灶台上等陈府的人来取。但可能是灶台太热，来取糕点的丫鬟发现糕点有异味，便又重做了一份，其间丫鬟一直在厨房外等待。

    丫鬟翠翠：厨子拿变质的芙蓉桂花糕糊弄，被我训斥了一顿，幸好时间尚早，只能再重做一份，期间一直在厨房外等待。

    店小二：李老爷子常来我们店里吃饭，今日又去了平日里爱去的二楼包厢，点了酒菜以后便没有出过门，我菜还未上完，他就已经喝得酩酊大醉，我是上最后一道菜时，发现他被害的。

    看了半天，也没有什么发现，秦云开又起身研究起那个点睛纸人。

    “哎，别碰！”钟捕头赶紧出声阻止。

    秦云开吓了一跳，不解地望向他。

    钟捕头说：“此乃不祥之物，还是离远一点好。”

    秦云开觉得可笑，问：“难道钟捕头你也觉得是恶鬼杀人？”

    钟捕头无奈地说：“目前看来是这样的。”

    秦云开说：“我倒是不这么觉得。”说完她拿起那半截纸人，上下左右研究。

    纸人表面糊得很周全，不像李如康所说的出现在陈府的那个纸人模样。秦云开将纸人倒过来，发现底部正中间有一个铜板大小的洞，她眯着眼往洞里瞧过去，只见里面有些竹篾条，但也看不真切。于是她扣住小洞，一下就把糊的纸给撕开了。

    钟捕头吓了一大跳，连忙问：“你干什么？！”

    秦云开手里动作未停，继续撕着，当纸人内部全部暴露出来后，她指着里面的一处对钟捕头说：“我知道这纸人是怎么出现在酒楼里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