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灵庙内只有五间单独的屋舍，于大夫把它们都安排给了症状较重的病人。而那些症状较轻的，就在侧厅打地铺。剩下的没什么明显症状的人，都被安置在大殿。

    “早知道刚才就应该说自己头疼、脚疼、浑身疼，还能去住个单间。”一个三十来岁的青年男人状似惋惜地说。

    但他看起来面色红润身体康健，没有一丝生病的模样。

    “别急啊，说不定过几天就轮到你发病住进去了呢。”秦云开讽刺到。

    “你！”男人被惹恼了，捏着拳头准备冲上来。

    旁边的一个瘦小的男人一把抱住他的大臂，拽着他说：“牛三哥，牛三哥，别冲动，别和个女人一般见识，消消气哦。”

    见状，秦云开也不再多说些什么，拉着如意往大殿角落上走去。

    “这人真不要脸！”如意小声地说。

    “离他远点。”秦云开告诫道。

    “嗯嗯，他手臂都快比我腿粗了。”如意咂舌道。

    这时，门口出现两个口鼻被白纱布捂得严严实实的黑衣人，怀中各抱着一堆被褥，总共大约有七八条，他们把被褥往大殿门口一扔，继而飞快地跑走了。

    殿内的二十多人先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突然不知是谁高喊“快抢啊！”

    这二十多人也顾不得于大夫说的避免接触保持距离，一窝蜂地涌上去争抢。

    如意本也想跟着人群冲过去，但被秦云开拉住，秦云开轻轻地摇头，说：“我们抢不过的，还是先保护好自己。”

    “啊！”人群里突然爆出惨痛的尖叫声，很快以尖叫声发出者为中心，大家都四散开。

    而在中心处的，其中之一就是牛三，另一个是个十一二岁的少年，双手双脚紧紧地缠着一床被子的一角。

    而被子的另一只脚，拽在牛三的手里。牛三指着少年，凶神恶煞地说：“小子，我警告你，赶紧把手松开！”

    少年眼中有泪，还有三分畏惧和七分憎恨，他咬着牙紧紧地拽住被子的另一只角，倔强地说：“我不！这是我先抢到的被子！”

    “你找打是不是？！”牛三怒目圆睁，砂锅般大的拳头眼看就要落在少年瘦弱单薄的身上。

    “住手！”苍老的声音响起，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奶奶颤颤巍巍地拨开人群走进来。

    见到来人，一直藏在少年眼眶里的泪水落了下来，但他的眼神却更加坚毅，双手因用力而青筋暴起。

    牛三威胁道：“老不死的，别以为我不敢打你，识相的话赶紧松手！”

    老奶奶温柔地对地上的少年说：“满儿，松手。”

    “我不！这是我先抢到的！”少年摇摇头，语气坚定地说。

    “听话！”老人加重了语气，声音有些严厉。

    少年只好依依不舍地松开双手，让已经浸染了自己温度的被角从手心划走，眼泪如断了线的珍珠不停地往下掉。

    围观的人里有人想出言伸张正义，刚准备开口，就被旁边的人一把扯住，然后便没有了任何声音。

    大家又尽量散开保持距离。

    “后院墙角有好多好多稻草！”一名中年妇女怀抱着一大捆稻草从大殿后门走进来，还对里面的人说道。

    于是大家纷纷到后院扛稻草，有褥子的躺在稻草上再盖着被子，也算暖和。没抢到褥子的，也只能瑟缩地躺在稻草堆上。

    秦云开和如意一人扛了两大捆，在角落里铺开后坐了下来。

    “秦姐姐，怎么办？好像没有人管我们的死活。”如意靠着秦云开小声地说，“我好想爹爹，我们到现在都没回去，他肯定急死了。”

    秦云开心里明白，现在这种情况，他们这群人的死活，全看里正的良心了。

    若是愿意提供足够的食物、药品，再找几个医生，估计他们还是有生的希望。若是不愿意，而是扔他们在此自生自灭，那用不了多久这里的人都会死绝。

    虽然心中担忧，但她还是轻声安慰着如意：“我们这里那么多人，不会没人管的，你别害怕，等大家把病治好，就能回家了。你现在回去，万一感染上，岂不是害了你爹。”

    如意擦了擦眼角的泪，点点头说：“嗯嗯，我都听你的。”

    大约过了半柱香的时间，于大夫和一头发花白的老者走了进来。

    人群中有人认出来人，招呼道：“祝大夫、于大夫。”

    老者开口道：“各位乡亲，此次瘟疫来得突然，将大家隔离在此，也是为了大家的亲朋好友安全，希望各位谨遵医嘱配合治疗。”

    “祝大夫，你可别危言耸听，我这好端端的，能蹦能跳，怎么就说我染上瘟疫了呢？”牛三大着嗓门问。

    “根据我们的判断，此次瘟疫的第一个感染者是牛员外家的夫人，现在牛府上下都已感染，牛三你负责给牛员外家喂马，与牛员外家中众人接触最多，若不是你请了三天假回家探母，说不定现下就不是在这庙里，而是病在牛府里了。”于大夫说完，现场鸦雀无声，牛员外府里上上下下至少六七十人，居然无一人幸免，没想到瘟疫竟然已经传染了那么多人。

    好多人赶紧把自己浑身上下摸个遍，查看是否有何处不适。

    “于大夫，此次瘟疫有何表征？约几日发病？通过什么途径传染？目前是否有人死亡？可有药方可用？”居于前世不好的经历，秦云开赶紧说出心中疑问，控制感染病，就是要了解病毒、和病毒抢时间。

    许是没想到秦云开一个姑娘，一下子能问出那么多切中要害的问题，祝大夫亲自开口回答她：“此次瘟疫症状与风寒相似，咳嗽、发热、乏力、喉痹等，应是飞沫通过口鼻进入人体，两到三天就会发病。还有一最大的特点，犯病者面部会长出黑斑，病情越重，黑斑越多，当面部全黑时，也就无力回天了。”

    “您既然这么说，也就说明······”秦云开试探着说。

    祝大夫点点头，说：“哎，牛夫人已病逝，可怜啊，不过才二十岁。”

    “祝大夫、于大夫，救救我！求求你们救救我！”刚才还中气十足、嚣张跋扈的牛三哭喊出声，朝着两位大夫跪下来，不住地磕头，嘴里念着：“我不想死啊！”

    面对一个痛哭流涕的大男人，于大夫显得有些不知所措，但又不能上前去扶他起来，只能双手虚抬，不住地说：“我定会拼尽全力救治大家，你快起来！”

    牛三许是被吓到了，根本听不进去于大夫说了些什么，只不住地磕头求救。

    倒是祝大夫见多识广比较淡定，说：“他过于激动，已听不进去话语。”说完，手中突现一点银光，咻的一下刺入牛三体内，牛三登时就晕了过去。

    于大夫上前用竹夹拔出银针，祝大夫忙叮嘱：“于阳，小心些！”

    “放心吧师傅！”说完于大夫把银针扔进随身携带的一个小小的竹筒里，说：“这里面我装的是烈酒，银针泡一刻钟即可。”

    然后他又拿起另一个水囊，倒出一些烈酒，仔细地把双手、竹夹还有竹筒、水囊表面，都清洗了个遍。

    看完这一系列操作，秦云开稍稍放下些心来，看来这两个大夫医术不错，对于预防传染病这一块也颇有研究，这些人活命的机会又多了些。

    “两位大夫，不知可否移步院内，我有话想说。”秦云开说。

    两位大夫走出大殿，来到院内香炉鼎旁，原本插满香烛的鼎内，现下只余冷灰残枝，风一吹，扬起的香灰迷了站在另一端的秦云开的眼。

    “此危在旦夕存亡之际，感谢二位大夫不顾性命之忧出手相助，先生们大义，秦某感激不尽！”秦云开深深地朝两人拜了一拜。

    “医者职责所在，秦姑娘客气了。”祝大夫说。

    “秦某有个不情之请，还望二位先生应允。”秦云开又说。

    于、祝两人面面相觑，皆是不解，甚至在心中猜想，眼前之人是求先行得救还是求出门离开？这可是万万做不到的。

    没有管两人之间你来我往的眼神交流，秦云开继续说：“如今里正不一定会尽心管我们这群人，在饥饿、寒冷、生死面前，很容易暴露出人性的恶。”

    随后秦云开将刚才大殿上抢夺被褥一事简单地说了，又接着说：“现在你二位是最有发言权的，但我知道你们要潜心研究药物照顾病人，没有时间来管理，还望二位把管理之权暂交于我，确保安全。”

    听完秦云开的解释和请求，于、祝二人不由得在心中对这个女子多了几分敬佩，祝大夫直接应允：“好！”

    “多谢！”秦云开说，“还有一事，二位在牛场镇悬壶济世，声名显赫，还望二位多与里正周旋，为困在仙灵庙的众人多争取哪怕一碗粮、一张被、一副药，也是能救命的。”

    祝大夫点点点头，说：“定不负所托。”

    商定过后，两位大夫向众人宣布秦云开的新身份，秦云开立即指派了几个年轻力壮的男人做护卫，又把所有的被褥集中起来，重新分配给老人和小孩。

    做完这些，还是有许多人没有御寒之物。她回身看到了北落仙尊身上的赤霞彩衣，于是手脚并用地爬上神台。

    “秦姐姐，你做什么？！”如意惊呼。

    “这神像身上的衣服又大又厚实，扯下来给大家御寒。”秦云开回答。

    “天呐！”人群里发出此起彼伏的惊呼声。

    “她这是亵渎神灵！”“她会害得我们遭报应的！”“北落仙尊会惩罚她下十八层地狱的！”

    “住手！”

    “住手！”

    许多人站出来，阻止秦云开。

    “你这样做，神灵会降罚于世。”有人训斥道。

    “我保证，不会的！”秦云开语气坚定。

    “你保证有什么用？”又有人嚷道。

    秦云开无奈，只得面向神像跪了下来，双手合十，虔诚地说：“北落仙尊，若是责罚，皆有我一人承担！”

    如此反复说了三遍，又磕了三个响头。

    秦云开这才对台下的人说：“这样可以了吧？”

    说完，她用力扯下神像身上的彩衣，招呼几个妇女拿着从后院找到的针线剪刀，几下把衣服裁成十几块，分给众人。

    秦云开送上裁下来的衣服时，倒是没有人拒绝。

    这下，挤一挤，大家好歹都有了御寒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