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南境军军营。
宋纪舒随周戟进入军营后，周戟将他扔给一个名叫平乐的参军。
“军中事务繁忙，就由平参军带宋校尉巡察，本将军就不奉陪了。”周戟说完，便没了踪影。
平乐是个土生土长的白岩城人，十四岁进军营，一晃十年过去了。人如其名，对谁都是乐呵呵的样子，还长了一张娃娃脸，在冷酷肃杀的军营里反而显得有些另类。
“这南境军啊，我熟悉得很，宋校尉只管吩咐。”平乐面对明显不受自家将军待见的宋纪舒也是笑眯眯的。
“辛苦平参军了。”毕竟在人家的地盘，宋纪舒也很客气，“劳烦带我看看军营账簿、药房记录和人员记录。”
平乐还是一张笑脸，爽快地应承到：“好勒。”随后将宋纪舒引到一处空闲军帐中，斟满热茶，道：“宋校尉稍等片刻，我已吩咐各块管事的将账目送来。”
不一会儿，三名军士各自抱着一摞账本进了营帐，宋纪舒招呼几个自己的随行人员查看，自己则对平乐说：“久闻南境风光不似北国，风景秀丽，奇珍异草颇多，不如请平参军带我逛逛。”
“乐意至极。”
平乐挑了两匹好马，与宋纪舒一起策马出营。
南境多山，军营驻扎地选在一处平坦的高坡上，视野好，易守难攻。
“此处距离两国边境不足四十里，常有敌国奸细四处活动，我们还是不要走远的好。”平乐告诫宋纪舒。
“三十年前，盛泽皇帝曾亲自率兵直攻瑞国边城白岩，又连下宜安、松和、庄平三城，打得瑞国军队节节败退。”宋纪舒说起先帝在位时的风光，脸上不由得显露自豪之色。“后两国和谈，以割让白岩城及大量赔款为条件，在白岩城外五十里划定界限，两国互不侵犯。”
平乐叹道：“是啊，不过三十余年，瑞国就已卷土重来，百姓安居乐业才几个年头。”说完，平乐指着前方扭过头来问宋纪舒，“你知道这片土地，五年来折损了我大盛多少儿郎吗？”
宋纪舒摇摇头。
“近十万！十万儿郎，是多少父母的儿子！多少妻子的丈夫！多少孩子的父亲！”平乐脸上的笑意全无，眼中满是悲愤。
宋纪舒叹了口气，如今两国朝堂均是主战派，瑞国一心想要收回白岩城一雪前耻，盛国躺在先帝的功劳簿上寸土不让，两国就这么打了五年的仗，谁也没落着好。帝王远在京都歌舞升平，可百姓却苦不堪言。男丁被征兵，家中赋税年年上涨，一路上的所见所闻让从未离开过繁华京都的自己，第一次直面百姓困苦。
宋纪舒也曾疑惑，每年各地送入京城的呈报中喜报不断，处处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送入国库的税收银两年年都有半成涨幅，甚至有些年头涨幅可以达到一成。为何百姓却是过得苦不堪言？
错了！都错了！可是错在哪里？宋纪舒想不出，也不敢想。
是夜，一道黑影小心地躲避着巡逻的官兵，悄悄地潜入白岩城府衙大牢。
“你来了。”秦云开看到如鬼魅般悄无声息出现在自己牢房门口的黑影，淡定地说。
来人扯下蒙面黑巾，正是宋纪舒，“你知道我要来？”
秦云开没回答，反而问：“是不是什么也查不出来？”
“是。所以来问问你，有什么想法？”
“你凭什么认为我还会帮你？”
“帮我是你唯一的出路。”
“宋校尉，你真的很聪明，比曹均强多了。”秦云开感叹。
“哼，那又有何用？他出生于四大家族之首的曹家，虽是旁系，却也得到举荐重用。多少学子武将努力一辈子也达不到他的位置。”宋纪舒语中满是不屑。
秦云开在心中感叹，古往今来，关系户都是令人讨厌的存在，可偏偏处处都有这样的人，挤占上层的空间，缩窄上升的通道，阶级壁垒越来越难打破，普通人的孩子极大可能还是普通人，而上位者的孩子能够享受一切优越的资源，再从下层收割财富，如此往复，生生不息。
“这就是你投靠周戟的理由吧？”秦云开问：“周戟野心勃勃，你若是查不出什么，投靠他的举动，能在未来换得荣华富贵，若是能查到切实的证据，带回京都将是大功一件。真是下得一手好棋啊！”
“呵，你太聪明了，我都不知道该不该和你合作了。”宋纪舒皱眉，故作纠结与为难。
“何必故作玄虚，既然你今夜已经出现在这儿，说明早就做好了决定。”秦云开无情地戳破他，“这白岩城就像是周戟的鸟笼子，发生什么都不会逃过他的眼睛，今夜他放任你我相见，说明他并不认为我们能翻出什么风浪，也不知他是自信还是自负。”
“哦？那你觉得我们这两只小鸟能不能掀起风浪呢？”宋纪舒好奇地问。
“也许能吧，万一出现蝴蝶效应呢。”秦云开说。
“蝴蝶效应？”
“就是说某个地方的蝴蝶煽动一下翅膀，由于种种连锁反应，导致千里之外的海洋发生海啸。”秦云开简单解释。
“哦，很好的比喻。”
“你现在还能平安地待在白岩城，是因为周戟想利用你给朝廷报平安，不然后面还会有无数个曹均和宋纪舒。”秦云开一点一点地分析，“而我还能安全地在这里和你说话，是因为可以利用我来钳制你，若是你不听话，那么我就是你指使他人冒充钦差的铁证，由此还可以顺手把曹均的死推在你的身上。”
“你说得没错，由此可见，周戟也非常聪明！和你们这些聪明人打交道，真的好累啊。”宋纪舒无奈道。
“你也可以选择不查此事，安心投靠周戟，为他所用。”秦云开说。
“是啊，可我真的不甘心当一颗棋子呢！”宋纪舒说。
此话一出，秦云开心中一动，莫非宋纪舒还有更大的图谋？夺权？争位？
“所以你到底想干什么？”秦云开问。
“我现在只想与你合作，查清白岩城内隐藏的秘密。”宋纪舒倒是说得坦诚。
秦云开环顾四周，嘲讽地说：“你太看得起我这个阶下囚了。”
“别着急，会有机会的。”
果然，机会真如宋纪舒所说，真的来了。
下半夜，一队人马火急火燎地闯入监牢，手持火把将狱内照得通明，在秦云开的牢房前呈两列站开后，周戟踏着火光而来。
搞不懂的排场，真装！秦云开心中吐槽。
周戟俯视秦云开，言简意赅地说：“帮我做件事，我就放了你。”
“在下一介布衣，恐怕是无法为将军效劳了。”秦云开抬起眼皮，盯着周戟慢悠悠地说。
“秦云开，自称绝绝子道长，接连破获点睛纸人案、牡丹花下案，夜半更夫案。”周戟一一道来，眸中精光毕现。
秦云开没想到才这么短的时间，周戟就已经把她调查得一清二楚，看来他的势力远比想象中的大。但她还是故作平静地说：“有劳周将军费心了。”
“可是很奇怪，我查不到你的来历。”周戟疑惑地说，这些年他培养的专司情报的鸽院，很少有查不到的事。
闻言，秦云开暗想，看来周戟还没查到牛场镇之事。但最有可能的是，查到了牛场镇，但镇上的人都对自己身份闭口不提，群体性的犯罪最能让群体保持沉默。
“秘密，哪里是那么容易查到的。”秦云开唇角略带微笑，“你说是吧，周将军？”
“呵~本将军不关心你的秘密，我儿光霁在府内离奇失踪，若你能助我寻到他，我会放了你。”周戟停顿了一下，转头看向另一边的大壮和二壮，“还有你的朋友们。”
“我要是不答应呢？”
“你不会活过今日五更，当然，也包括你的朋友们。”周戟语气冰冷，令人生寒。
熊大壮兄弟俩本来是在隔壁看个热闹，没想到说话间自己的项上人头已经别在了裤腰带上，熊大壮朝隔壁喊到：“秦姑娘，绝绝子道长，你那么厉害，找个人肯定不在话下，你就应下了吧！”
“好，我答应你，不过我有个条件，他俩做我的助手。”秦云开指着隔壁说。
“没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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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达将军府后院时，天已经亮了。
周戟带着秦云开一行人站在一座八角攒尖顶的屋子前，“此处就是我儿失踪的房间，史县令，你来具体说说怎么回事！”
一个身材矮小，脊背有些佝偻的男人从旁边小跑过来，小心翼翼地说：“今日酉时，周少爷说是头疼，没吃几口饭菜，便说要回房歇息。我还特意问了是否要请郎中，少爷说没有大碍，就不麻烦了。后来我送少爷到了房门口，亲眼看见少爷进了房间关上门，随后我就叫了喜儿这个丫鬟守在门外候着，以防少爷唤人。到了下半夜，将军回府说是有重要的事情找少爷，我便来此与喜儿一起唤少爷。哪知一直无人应答，房门又被反锁，我担心少爷出事，叫来几个家丁破门而入。谁曾想，这好端端的大活人，居然不翼而飞了！”
“你是史县令？”秦云开颇为意外。
史县令拱手行礼，答：“在下白岩城县令史无锋。”
秦云开挑眉，这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周府的管家呢。
“屋内查过了吗？可有何暗室密道？”秦云开问。
“我早已派人查过，并没有。”周戟回。
“此处原是白岩城县衙，我在此住了二十年，从未发现有何密道。”史无锋也道。
秦云开又是一奇，史无锋这县令也太过窝囊，一城之主被人鸠占鹊巢，还低三下四地给人当管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