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俏就这样看着人群乱作一团，百姓们因惊吓而四处逃窜，然后接二连三地从她身边跑过。
“二师兄——”
姜俏刚欲开口，忽又听见路寻风嘘了一声。
“小师妹，好戏登场了。”
姜俏寻着声音回头去看路寻风时，只见他正一脸兴致盎然地看着被狂风吹得左右摇摆，不得不扶着路阳，然后艰难地张了张嘴的人皇。
风太大，站在姜俏的位置，几乎听不清人皇说了些什么，只是大概从对方的口型中猜测，估计是想要安抚慌乱的百姓，让大家莫要惊慌，一切有他在。
各种杂乱的惊呼声还在继续，有人哭着喊着叫着家人的名字，小儿的啼哭声似远似近，人太多，姜俏根本看不过来。
没过多久，人群中似有熟悉的声音传来，姜俏听得不是很真切，只是依稀觉得好像是施宇霄与苓曦的声音。
“在下乃「凌云阁」门下弟子施宇霄，我保证，一定会尽自己所能保护所有人的安全，大家不要慌！先回到各自的家中，待在屋内不要随便外出！”
四大城池内所有的房屋都经过各仙长亲自布阵，寻常妖怪无法进内。
施宇霄的声音越来越近，姜俏先是一慌，担心被他看到自己后又免不了因为担忧自己而分心。
“不用怕，他看不到我们。”
路寻风却似听到她的心声一般，在姜俏还未开口时，率先说出这样一句话来。
有了路寻风这句话，姜俏一下子放松下来，但很快又忍不住开始担忧。
眼下的场面，与他们先前计划的完全不一样。
如今百姓四散逃回家中，就算是现在揭穿了闻世昭的真面目，少了能覆舟的水，又还有什么意义？
“二师兄不帮忙吗？”
既然不是姜俏他们的计划，那能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必然是真的有妖魔在闹事。姜俏虽自知法力低微，但也无法对此做到熟视无睹。
路寻风一把按住姜俏蠢蠢欲动的手，声音轻快道：“帮！当然要帮！”说话间，路寻风回过头来看向姜俏，脸上的笑意收敛起来，表情严肃却不失和气，“只是小师妹，你连本命剑都丢了，要怎么帮？”
“本命剑？”
姜俏被路寻风这样盯得心里有些发毛，早在穿进书中后不久，姜俏便发现，自己不是一个当剑修的料。
后来她想着，反正自己完成任务后是会离开这里的，也就更没有必要将时间浪费在自己并不擅长的剑术上。
再到现在，蒋砚将他自己亲手打造的灵器——银月环送给她，她便再也没有去召唤过那把剑。
原来竟然是丢了吗？
姜俏手心朝上，心中默念着本命剑“姬雪”的名字，但却完全感觉不到姬雪的存在。
“小师妹可知，我阁中弟子本命剑皆由自身孕育，剑在人在，剑亡人亡——”说话间，路寻风的目光一直直勾勾地盯着姜俏，似乎在透过她去看什么人，然后忽的话音一转，语气变得轻松起来，“若是让师尊知道小师妹这般贪玩，竟然连本命剑都丢了，那小师妹可又要挨骂了！”
路寻风轻捏了一下姜俏的鼻头，然后安抚性地摸了摸她的头，又道：“所以小师妹可记牢了，在没有找到本命剑之前，千万莫要让师尊发现此事，不然到时候哭鼻子了，师兄可救不了你。”
路寻风的话犹如一记重磅炸弹砸在姜俏的心上，她甚至想不起来自己是在哪里将姬雪弄丢的！
但可以肯定的是，姬雪丢了应该有一段时日了。
可既然如此，为何身为「凌云阁」大弟子的顾离安却没有提醒自己此事？总不能连路寻风都能发现的事，顾离安却没有发现吧！
等到姜俏再度回神，街道上已然空无一人，满地都是掀翻的桌椅板凳，酒杯、菜碟，还有鲜艳醒目的血迹……
“路阳，你这个仙长就是这样当的！降妖除魔不是你们修仙人的职责？你好好看看，因为你的无能害死了多少人……”
人皇高高在上带着怒意的指责声在这空荡的街道变得格外清晰，姜俏寻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就见路阳一身白衣已被鲜血染透，头低耸着，半跪在人皇跟前。
而站在人皇身旁的闻世昭，正一脸得意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嘴角上扬。
距离路阳大概两三米距离的地方，施宇霄与苓曦背对姜俏站着，姜俏无法透过两人的背影猜出两人此刻的表情，但单看那紧握着的拳，应当是已经忍无可忍。
凡进入四大城池的修仙者，明令不可使用法术，违令者，洗去灵根，永世不可再修炼。
面对这样一条死死压在头顶上的规定，吃过大亏的苓曦紧紧抓住施宇霄的手，看向闻世昭的目光凌厉似刀子一般，从对方的脸上剜过。
他们还在等，等计划中的蒋砚出现。
虽然即便是现在蒋砚出现，让闻世昭现出妖身，事后人皇追究起责任来还是有可能倒打一耙，但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别无他法。
若是蒋砚再晚一点出现，或许两人都要忍不住出手了。
“竟然还有魔族的事！”
难得的，路寻风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惊讶。
但姜俏却完全顾不上回头去看路寻风的表情，她的视线已经彻底被腾空出现的蒋砚给吸引住，眼眸中的那人既陌生又熟悉，还没待姜俏反应过来，心情已然跌落谷底，然后脑海里莫名冒出两个字来，坏了！
如初见时一样，蒋砚身着一身墨绿色的长袍，雪白的银发随风飘动，精致的五官却似被冰雪冻住一般，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但此刻的蒋砚，又与初见时有些许不同。
姜俏的目光不自觉地被蒋砚头顶的两个小角给吸引，印象中她似乎在哪里有见过这样一幕，但记忆里却搜寻不到半点相关的片段。
“阿砚！”
姜俏下意识地开口去叫他，却忘了自己现在正身处路寻风设下的结界中，外人根本无法感知到他们两人的存在。
“小师妹认识他？”
路寻风好像对蒋砚很感兴趣的样子，嘴上虽问着姜俏话，但目光却是一刻没从蒋砚身上挪开。
“是魔族！”
但这样的蒋砚，施宇霄与苓曦先前根本从来没有见过，施宇霄先一步反应过来，拔出剑来将苓曦护在身后，很快苓曦也调整好状态，做出防御姿势。
原来就紧张无比的气氛一瞬间变得更加剑拔弩张。
姜俏挣开路寻风的手，想要冲出去，又被对方快速拽住。
“仙门中人竟与魔族魔尊之子有染？小师妹可是要将整个师门的名声都败坏不成？”
路寻风一句话不轻不重地说了出来，姜俏直接愣在原地。
“二师兄为何会认识他？”
姜俏的声音有些有气无力，她想不通蒋砚先前明明承诺她，一定会让闻世昭在众人面前露出真面目，为何现在暴露魔族身份的却是他自己？
“玄鸟真身却长了两个角，除了那个被当今魔族魔尊厌弃的半魔儿子，还能有谁？”
蒋砚身后的巨大黑色羽翼只是轻微扇动，周围便是狂风卷起，伴随着黄沙飞舞，姜俏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画面似真似假，叫她一时分辨不清。
“大胆魔族！竟然敢闯入人皇的地界！”闻世昭一声厉吼，随即快速拔出剑来，直奔蒋砚而去，“臣誓死守卫人皇！”
闻世昭这一下很是突然，招式急切甚至是有些慌乱，似乎是想要阻挠什么事情的发生。
这一下倒是给全程看戏的路寻风看乐了，温热的掌心附在姜俏的眸上，气息温吐，靠在姜俏的耳边低声道：“小师妹，如此血腥的场面，还是不看的好。”
路寻风不知，早在万堂镇时，姜俏就已经经历过一次血月了。
但这一次的血月，与万堂镇的那一次，又有些许不同。
因为这一次的血月，是蒋砚以身入阵，以血为引，强行破天引来的血月。
寒风起，淡淡的腊梅香隐隐飘散在空中，因为路寻风的举动而暂时失去视觉的姜俏，在听觉与嗅觉上格外灵敏。
“疯子！你这个疯子”闻世昭失控地怒吼道：“蒋砚，别忘了你是魔！”
闻世昭的声音听起来越来越扭曲，骨节错位间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蒋砚？”
苓曦略带惊讶的声音传进姜俏的耳朵。
说起来，这还是蒋砚第一次以自己的真实面貌，出现在苓曦与施宇霄两人的面前。
苓曦看着眼前这个美得不可方物的魔，实在是无法将其与她记忆中那个平平无奇的蒋砚联系起来。
要知道，她之前可是还在姜俏面前，说过觉得蒋砚长得不好看的人……
“你真的是我们认识的那个蒋砚？”
苓曦还是有些不敢相信，说话间，她回头看向施宇霄，却见对方面无表情地直盯着蒋砚，不知道在想什么。
“哈哈哈，没想到吧！”闻世昭的笑声迎着风声听起来有些诡异，“对了，你们那个叫姜俏的小师妹呢？她不是可喜欢这个叫蒋砚的半魔吗？怎么今天不见她上赶着——”
闻世昭的声音戛然而止，姜俏的眼睛还被路寻风蒙着，看不见到底发生了什么，只听见呜呜呜地闷哼声，然后便是蒋砚低哑的声音。
“你不配提她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