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砚醒来时，仓逸及其另外几个兄弟已经离开。
阗非已然将魔尊吩咐的命令转达给啸天，这会儿正静坐在院中修炼，察觉到房中的动静后，阗非飞速起身，然后推门而入。
“醒了？”
无论是对于房间的布局还是对于骤然出现在自己眼前的这人，蒋砚都太过熟悉，遂两眼睁开又很快合上，对于阗非的问题并不打算回答。
幼时的他被魔尊仓煊带回魔域的第一天，便是这样浑身是伤地躺在这张床上。
而那个时候的阗非已经在魔域小有名气，在被魔尊指派来照顾他这个半魔时，阗非也是这样面无表情地说了同样两个字。
“魔尊不久前来看过你。”
阗非并未提及后来仓逸等人来过的事情，看样子，也并没有打算提及此事。
蒋砚还是没有搭话，只是无声地轻叹了一声气。
经历了这么多世，对于仓煊，他早就没有了当初的恨。但若要说爱，那更是不可能的事。
“魔尊派了人去查姜俏。”
至于为什么没有明说被派去的人是啸天，实在是因为即便是现在蒋砚重伤不能动，阗非还是担心他会不计后果地冲出去将人干掉。
毕竟蒋砚骨子里的疯狂，他见过也不止一次了。
蒋砚怒目看向阗非，低声质问道：“谁！”
阗非却是避开问题，直言：“你没了魔骨，尊主迟早都会知道。”
所谓魔骨，乃是魔族身上胸腔附近，自上往下数的第二根肋骨。
这里不仅是最靠近心脏的位置，并且是魔族魔珠生成的地方。而比起心脏，魔珠对于魔族来说更为重要。
因为魔族是所有魔力汇聚的地方。
魔骨，便是守护魔珠的盔甲。
如今蒋砚没了魔骨，无异于将自己的命门暴露给外人，随时都有丧命的危险。
阗非的话倒是提醒了蒋砚，有银月环在手，就算是仓煊本人亲自前去，也不一定能伤她分毫。
“你对他，倒是一如既往地忠诚。”
蒋砚缓缓闭上眼睛，然后将头歪向另一边。
但也正是因为阗非对仓煊的忠诚，才会让他在上位那些年里，少了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阗非没有接话，只是伸手去探了探蒋砚的脉搏，随即开口道：“看样子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在仓逸等人离开后，阗非先是运功施法替蒋砚疗伤，而后确认蒋砚已无性命之忧后，这才去院中守着。
魔尊仓煊对于蒋砚这个儿子，态度很是复杂。
一方面，因为蒋砚半魔的身份，仓煊对于蒋砚很是看不上，若不是蒋砚的母亲生前苦苦相求，早在得知蒋砚这个存在的那一刻，仓煊便恨不得当场杀了他！
所以在仓煊将蒋砚带回魔域后，对于手下几个儿子的作为，向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样的态度无异于默认了几人可以随意屈辱蒋砚的行为，因为蒋砚在魔域的那几年，过得很是不堪。
然而另一方面，蒋砚却是仓煊十个儿子中，最为像他的一个。不仅是长相上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就连那桀骜孤僻的性子，可以说都是一模一样。
起初很多人不了解内幕，初见蒋砚时还曾大肆在仓煊面前夸奖，一口一个虎父无犬子，夸得仓煊那几个儿子脸黑到不行。
当然，仓煊的脸色也没好到哪里去，当下便开口叫人将那人给丢进了焰池，然后给活生生烧死了。
作为被夸奖的主人公，蒋砚更是又气又恨。
于蒋砚而言，没有仓煊，母亲不会死，他也不会成为人人喊打的魔物。
是仓煊！
毁了他与母亲，本该平静幸福的生活。
“他叫你杀我，你却救我？你就不怕他怪罪于你！”
蒋砚冷呵一声，看向阗非时眼神里，很多的是不解。
从他决定暴露自己身份的那一刻起，他便已经算到，阗非一定会出现。
阗非受魔尊仓煊命令追杀蒋砚已经许久，只是一路上蒋砚伪装面目，又掩去了身上的魔族气息，这才让阗非一路无所收获，跟无头苍蝇一般四处乱撞。
以蒋砚对阗非的了解，阗非一旦发现自己的踪迹，必定会在第一时间赶过来，然后不管付出什么代价，都一定会见他带走，然后向仓煊复命。
而仓煊在见到他后会做的事情只有一件，那便是叫阗非将他扔入焰池。
焰池位于魔域的最中心位置，虽名为池，但其实是一个百米宽的大型火坑，常年明火不断，是一个寻常妖魔平日里根本无法靠近的地方。
凡魔域中犯事者，无论大小，皆焚于池。而被焚的妖魔，其魂魄，生生世世都将被困于此，永远不得解脱。
但除此之外，这个地方还有一个用处。
那便是能洗去半魔身上的另一半人族血脉。
只是从古至今，能从这焰池中涅槃重生，完全入魔的半魔却是寥寥无几。
而就蒋砚知道的，除了他自己，别无他人……
“尊上交代了，让我将你带进焰池。”
阗非这个词，说得巧妙，明明仓煊是叫他扔，他却告诉蒋砚说是带！
蒋砚勾了勾嘴角，“怎么？你还要陪我入这焰池不成？”
阗非默了默，又道：“我会在外等你出来。”
闻言蒋砚忍不住笑道：“你如何确信我一定会出来？”
阗非又是答非所问，“姜俏姑娘那边，我会替你看着。”
这下，换蒋砚沉默。
待他此次从焰池中出来，他便成了彻头彻尾的魔头，与如今身份为仙门弟子的小蝴蝶，再见面时，只剩下兵刃相见一种结局……
“不必，我与她，已两不相欠！”
*
姜俏猛然从梦中惊醒，内衬的衣服已全部被汗水浸湿，心砰砰砰地跳得很快。
抬手间，她下意识地抚上自己的唇，虽然已经意识到自己对蒋砚的感情，但这样回想起来梦里那个吻来，还是挺让人难为情的。
然而这样的羞怯还没持续多久，梦里某个莫名熟悉的名字就让姜俏整个人冷静下来。
离鸢！
如果姜俏没有记错的话，在梦里，顾离安就是叫的自己离鸢！
姜俏的心似滑石一般，不断地往下坠落，然后脑海里突的闪过蒋砚搂着她腰时说的那句话。
他说，小蝴蝶，别怕。
可谁是小蝴蝶？
离鸢吗？
姜俏的心终于跌落谷底。
她记得，蒋砚曾经有一个喜欢的人。
如果昨夜梦里的一切都是真的的话，那是不是意味着，自己很有可能与这位小蝴蝶，也就是顾离安口中的离鸢，很相似……
如此才能解释为什么顾离安会时常对着自己错口喊出离鸢二字，如此才能解释蒋砚对待自己前后反常的态度。
“俏俏，你醒了吗？”
门口咚咚咚响了几声后，传来苓曦关切的声音。
姜俏胡乱抹去脸上的汗水，随手从一旁拿了一个外衣搭在身上，然后起身走到门边，拉开门，声音有些哑：“苓姐姐，怎么了？”
苓曦见姜俏面色发白，遂伸出手去摸她的额头，然后对比自己额间的温度，奇怪道：“没发烧啊？怎么脸色这么差？”说着，苓曦又伸手去拉姜俏的手，“怎么这么凉？”
苓曦拉着姜俏往房间里走，“我让人给你熬了一点白粥，一会儿就送过来，你要还是不舒服，就吃完再睡会儿。”
“外面怎么样了？”
姜俏其实还是有些心不在焉，但顾及到该做的任务还是得做，一直颓废下去事情终究得不到解决，还不如给自己找点事情做。
“对了。”苓曦忽然低声道：“闻世昭死了。”
“死了？”
姜俏有些惊讶，昨日突发的意外太多，她根本无暇顾及闻世昭是死是活。但闻世昭既是新妖王的备选，其中应该有很多人在暗中保护才对，怎么会这么轻易就死了？
苓曦是昨日便已经知晓此事，所以眼下面上倒是镇定，但开口说起此事来，还是忍不住感叹，“此次真是多亏了顾公子，若不是他，再想除掉这个魔头可就难了！”
姜俏手指蜷缩作一团，虚虚捏着拳，眼神飘渺。
“苓姐姐这话什么意思？”
苓曦看了看姜俏，面色虽犹豫但还是继续道：“俏俏，刚刚听说闻世昭死了的时候，你是不是也很疑惑，一个跟人皇合作，极大可能成为下一任妖王的妖怎么这么轻易就死了？”苓曦话音一顿，接着道：“因为所有潜入在崎桐附近的妖，全被蒋砚一个人杀了！”
苓曦说着握住姜俏的手，“俏俏，你想想，这么一个实力强大，深不可测的大魔头，若是我们现在不除掉他，日后天下百姓必将陷入水火之中，届时天下大乱，又有谁担得起这个责任？”
姜俏沉默着没有说话，苓曦的这一段台词，她曾在原书里见过。
但不是对她说的，而是对书中的男主，施宇霄说的。
男主施宇霄与蒋砚前期可谓是同生死共患难，期间蒋砚救他无数次，所以在得知蒋砚半魔身份后，施宇霄一开始是动了恻隐之心，想要放蒋砚一条生路的。
然后后来诸多变故，蒋砚意外入魔导致不受控杀了诸多仙门中人，于是便有了苓曦的这一段话。
姜俏回过神来，随即语气肯定地对着苓曦开口道：“师兄已经拿到灵心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