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安，你可是忘了，你那小师妹可是你亲手领到我面前，求着我收为徒的！”
沉默良久，太虚子轻叹一口气，随即伸手扶起瘫坐在地上的顾离安。
即便是再生气，太虚子还是不忍心，两鞭打下去，已是他的极限。
毕竟是他亲手带大的徒弟，无论是姜俏也好，还是顾离安也罢，于他而言，都如同自己的亲生孩子一般……
顾离安没动，方才太虚子所言，他竟是当真一点儿也不记得。
小师妹竟然是自己带回阁中的？
“师尊，我，为何我……”
顾离安一字一顿，声线颤抖。
顾离安知道，太虚子自然不会拿这种事情来跟自己开玩笑。
可是为何，关于这件事自己却一点印象都没有？
还是说，其实早在自己还未察觉的时候，就已经受到天道影响？
“看来那妖女道行匪浅，不行，我得去看看！”
瞧见顾离安这般诧异受挫的模样，太虚子心下一沉，这一路他与那妖女同行，却是不曾察觉她竟有如此高深的法力，竟是当真破坏了顾离安的记忆……
顾离安是他的弟子，能有多大的本事太虚子心中清楚，而想要改变他的记忆，绝不是一般普通小妖可以轻易做得到的。
“师尊，不可！”顾离安急忙摇晃着身子站起来，挡在太虚子身前，“她不是妖女！”
顾离安自是无法将姜俏的真实身份告诉太虚子，若是姜俏灵蝶身份曝光，再想离开「凌云阁」，就更困难了。
“执迷不悟！”
看着明明连身子都已经站不稳，却还是义无反顾挡在自己面前，想要护下那个妖女的顾离安，太虚子连连摇头，叹息声不断。
“若是俏俏在天有灵，看见你这般护着那个妖女，必然要哭鼻子了。”
说到这儿，太虚子的声音有些哽咽，眼前蓦地出现姜俏离开黔山前那一脸灿烂的笑容。
“师尊，你放心，等下次你见到我，徒儿一定会变得可厉害了！到时候换我保护师尊，保护师兄师姐，保护整个「凌云阁」！”
姜俏清脆爽朗的声音仍在耳侧，可真的等到再见时，他那乖巧伶俐的徒儿却被一个妖女占去了身子……
太虚子越想越为自己的小徒儿抱不平，长袖一甩，快步走出门外。
顾离安神情稍愣，很快跟了上去，但刚走至门前，就被一堵无形的门弹了回来。
太虚子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他一眼，只留下一句，“你便留在此处好好反省，没我的许可，不得离开此地半步！”
顾离安颓废地顺着那堵无形的门滑下，跪坐在地上，后背传来火辣辣的痛感让他的思绪一刻也轻松不下来。
他原以为，他与蒋砚不同，在这场蒋砚与天道的抗争中，一直以来，他都不过是一个局外人。
所以无论重回多少世，他的记忆至少不曾受到任何影响。
可直到这一刻他才知道，说来说去，他们，都不过是天道手上的一枚棋子，被困在祂为他们精心设计的棋盘上。
每一步，都在祂的掌控之中，逃不开，也避不掉。
太虚子赶来时，姜俏已经被众「凌云阁」弟子团团围住。
方才姜俏手持银月环，强行破阵，竟是一下逼出众多潜伏在阵外的弟子。
万罗阵一破，众弟子一拥而上，逼得姜俏连连后退，自身上伤口流出的血滴了一路，直到最后退无可退，姜俏回眸低头看了一样深不见底的悬崖，面色凝重。
“我说过了，今日你逃不掉的！”
施宇霄自众人身后缓缓走出，然后让开身子，露出身后不知何时赶来的太虚子。
“姑娘眼下这不服输的眼神劲儿，倒是与我那徒儿，一模一样。”
太虚子远远看着姜俏，面色平静，眸光里的温柔一闪而过，神色淡然，就好像现在强行施压使用法术叫姜俏动弹不得的人，不是他一样。
然后突然话音一转，声音狠戾道：“女妖，休得再伪装！”
“我不是妖！”
姜俏脸色苍白，握着银月环的手止不住颤抖，身子却是一动也不能动。
她已经再没有力气去反抗，现在哪怕只是走过来一个普通人，也能轻易地将她擒住。
姜俏的确不是妖，这件事太虚子从见到她的第一眼便早就知道。
但眼下他说他是妖，她便只能是妖！
“宇霄，将这女妖关入地牢！”
太虚子话音刚落，施宇霄立马应声道：“是，师尊！”
姜俏就这样看着一步步朝她走来的施宇霄，神情有些委屈。
“师兄——”
话刚一出口，又被姜俏生生止住。
假扮施宇霄的小师妹太久，她都快忘了，她本就不是他的那个小师妹姜俏。
“俏儿，快走！”
忽然，一声急促的声音从半空中响起，姜俏微愣，然后很快反应过来那是顾离安的声音。
俏儿……
再次从顾离安口中听到这个称呼，姜俏却恍惚之间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可是他叫她快走？
姜俏侧目看着身后那深不见底的深渊，她往哪里走？
“俏儿，跳下去！”
像是能听到姜俏心里的声音一般，顾离安紧接着又大喊了一句。
姜俏还未来得及反应，忽又听见身前的施宇霄怒声质问道：“这谷底直通无妄海，大师兄莫不是许久不曾回阁中，忘了！”
无妄海？
姜俏轻扯唇角，随即闭上双眼，往后倒去。
那是她与蒋砚初遇的地方，也不知道这一次再入无妄海，还能不能活着再遇见他？
眼角有泪珠不自觉地流出，姜俏忽然惊觉，相思入骨，她竟是这般想念蒋砚……
“宇霄！快制止她！”
察觉到姜俏的意图后，太虚子猛然飞身向前，嘴上还不忘提醒施宇霄，生怕自己来不及，错失抓住姜俏的机会。
“师尊！得罪了！”
顾离安终于现身，稳稳落在太虚子身前，挡住他的去路。
手上拿着的，是自己的本命剑，业和。
“让开！”
太虚子冷眼看着顾离安手中的剑，一时间，百感交集。
顾离安是他带大的徒儿中，天分最高，法力最强，也是最为刻苦的一个。
如果不出意外，百年之外，有朝一日，他仙去，这「凌云阁」，必然是要交到顾离安手上的。
可如今，这个他最为看好的弟子，却拿着他的本命剑，用自己亲手交给他的法术，他阻挠自己……
“顾离安，你实在是太让为师失望了！”
太虚子扬起袖，指尖舞动带动周遭空气，然后于瞬息之间，那随太虚子指尖而动的空气凝成亿万支冰箭，齐刷刷向着顾离安射去。
顾离安眼神坚毅，灵活挥舞手中业和，将其一一化解。
而另一边的姜俏手腕被施宇霄紧紧拽住，身子悬在半空。
“跳下去，你会死的！”
施宇霄咬着牙道，抓住姜俏的手腕被银月环绞住，手掌因为充血已经涨得紫红。
“再不放手，你会死的！”姜俏半睁开眼睛，却是将这后半句话还了回去，说完，还不忘提醒地叫了施宇霄一声，“师兄。”
施宇霄神色有些许松动，但拽着姜俏的手，却是一点儿没松开。
具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现他的这个“小师妹”不太对劲的呢？
施宇霄说不上来。
但师尊告诉他，附在小师妹体内的女妖强行占据了小师妹的身子，只有使用万罗阵将小师妹体内的女妖逼出来，才能让真正的小师妹回来！
他与小师妹自幼一起长大，情同手足，更何况自己对她还有那样的心思。
他又怎么可能容忍这个妖女这样强占着小师妹的身子？
“那下面可是无妄海！”
施宇霄拽着姜俏的手又紧了几分，与此同时，缠绕在施宇霄手腕上的银月环也跟着紧了几分。
“我知道啊师兄——”
姜俏现在已经彻底忘了系统，也忘了那些所谓的任务，不知为何，她就是突然很想见蒋砚，很想问问他，会不会像她在想他一样的想着她？
蒋砚自焰池闯出的动静很快震惊整个魔域，最先发现这一切的，是听从仓煊命令留在此处等着，一步也没有离开过的阗非。
“你……你！”
难得的，阗非神色欣喜，刚冲上前没两步，又因焰池四散的热气而往后退了两步，然后看着仍旧只是半魔的蒋砚，表情愕然。
完全洗去蒋砚身上那一半人族血脉，需要整整八十一个时日，而距离蒋砚跳入焰池，不过短短十日过去。
即便是蒋砚天赋异禀，能经得住这焰池的熊熊烈火，但仅仅十日，远不够焰池将他身上的另一半人族血脉洗去。
“蒋砚，你要去哪！”
阗非召出贴身灵器，挡住蒋砚的去路。
魔尊离开前给他传达的指令是，不成功便成仁！
也就是说，蒋砚的下场只有两种。
成功洗去他身上那一半人族血脉，那么活！否则便只剩下死路一条。
蒋砚淡漠地看了他一眼，随即将背上的噬炎甩了过去。
“有空在这里关心我去哪，不如回魔宫看看，你那敬仰的魔尊可还安好？”
阗非神色一变，冷言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蒋砚没有回答，而是凝神闭眼，然后遽尔消失在原地。
「凌云阁」内。
顾离安与太虚子交手已有百招，明显有些力不从心起来。
而太虚子虽略胜一筹，但因顾离安的阻挠，却也无暇分心去顾及姜俏与施宇霄那边。
就在这时，一个满头大汗的弟子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大喊道：“师尊，不好了！有魔闯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