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了？”
顾离安自一睁眼，便看见姜俏神色清闲地坐在自己身旁，见他醒了，也只是淡淡地回头看了他一眼，随后又转过身去，低着头不知道在捣鼓什么。
“俏儿——”
顾离安半撑起身子，探头想要去看姜俏到底在做什么，刚一伸头，就见姜俏猛地一下将手中的册子合上，然后转过头来，盯着他道：“你无事也跟着跳下来做什么？”
“我——”顾离安一时间不知该做何回答才好，嘴角上扬，勾起一道弯弯的幅度，然后笑了笑，“俏儿，你有没有哪里受伤？”
姜俏又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小声道：“大师兄，你有看过话本吗？”
方才在悬崖边上与施宇霄僵持之际，姜俏做了一个很是大胆的决定。
“师兄，你有看过话本吗？”
那时施宇霄紧拽着她的手，说什么也不愿放开，即便是姜俏用银月环割伤了他的手臂，他却还是忍着痛，没有放手。
起初，姜俏以为施宇霄是因为师尊太虚子的命令，才如此拼命。
可当她仰起头看向他时，却在他的眼神里，看到了满满的困惑。
这不是一个认真服从掌门师尊指令的人，眼里应该出现的情绪……
于是姜俏尝试了一下用心语同施宇霄传话。
但介于之前系统会出面屏蔽掉某些跟剧情相关的词汇，所以一开始，姜俏并没有抱希望施宇霄会听见自己的话。
但出乎姜俏意料的事情发生了。
施宇霄神色有些许波动，同样用心语回话道：“不曾。”
简短的两个字却让姜俏的情绪一下子高涨起来，欣喜之色溢于言表。
施宇霄他竟然听见了！
得到这样一个认知后，姜俏整颗心不安分地躁动起来，就连身上的那些疼痛也似乎在一瞬间消失。
“那师兄可知，每一个话本中，必然都会有一个主角？”
强按下激动不已的心情，姜俏耐着性子又问了一句。
“略有所闻。”
施宇霄的回答再次让姜俏震惊不已。
怎么回事？
系统为何这一次不干涉了？
还是说系统认为她现在说的这些话，对后续的剧情开展没有任何影响？
“那如果我说，”姜俏试探性地开口，“师兄你现在就是这个话本里的主角呢？”
说这话时，姜俏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施宇霄，生怕错过他脸上的任何一丝表情变化。
然而施宇霄却只是面色平静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就在姜俏灰了心，以为方才能说出那些话不过是自己侥幸时，施宇霄突然开口了。
“所以呢？”
“……”
姜俏惊愕地瞪大双眼，表情呆楞地望着施宇霄，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方才听到了什么！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系统呢？
“那你呢？你是话本里的什么角色？”
见姜俏许久不说话，施宇霄又问了一句，眼神看上去有些迫切。
“我？”姜俏轻笑，“我什么都不是。”
“那他呢？”
施宇霄再度开口。
姜俏有些疑惑，“他？”
施宇霄补充道：“蒋砚。”
姜俏神情微愣，随即嫣然一笑，然后轻声应道：“他啊，他是即将成为话本主角的人。”
“读过几本。”
在终于从蒋砚那儿追问来大概的事情起因经过后，顾离安为了能更清楚地理解蒋砚的话，在崎桐时也曾特意寻来几本话本。
顾离安的声音将姜俏飘走的思绪拉回，为了验证先前与施宇霄的对话不是巧合，她决定再在顾离安身上试验一次。
同样的，这一次还是没有出现任何阻拦，两人的对话也顺利地进展到了最后。
“主角的大师兄？”因为姜俏的话，顾离安内心震惊不已，但面上还是故作淡定地一笑了之，“倒是个不错的设定。”
顾离安忽然想起蒋砚曾经说过的话，因为天道附生在姜俏身上，所以他没有任何退路。
可是如果天道真的附生在姜俏身上，又怎么可能容忍姜俏同自己说出这样一段话来？
与此同时，姜俏也在思考同一个问题。
自姜俏穿书绑定这个系统后，它便时常掉线，经常不靠谱。
所以在此之前，姜俏都只当是系统就是这样，单纯的不靠谱！
可再怎么不靠谱，系统对于原则性的东西，就好比她今日同施宇霄以及顾离安说的那些话，系统是断不可能会让她说出来。
就算是让她说出来了，也定不可能让旁人听见！
然而现在，她不仅顺利地说了出口，还让施宇霄与顾离安两个当事人都成功地听见了……
那么眼下可以得出的结论只有两个。
一，系统已经不在她身体里了；
二、系统受到其他因素的影响，无法对她的言行做出干涉。
至于具体是这两个原因中的哪一个，姜俏现在也无从得知。
“为何，大师兄难道不觉得做主角才是最好的吗？”
姜俏接上顾离安方才的话，眼神困惑。
顾离安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反问道：“俏儿为何觉得做主角才是最好的？”
姜俏抿了抿唇，耀黑的眼珠左右转动，沉思许久后开口道：“因为无论过程多么艰辛，主角一定是活到最后的那一个人。”
说这话时，姜俏的眼睛亮亮的，眸子里有流光转动，充满了对生命的向往。
这让他想起了他与离鸢的初次相遇。
*
彼时的顾离安，年仅七岁。
距离那场因妖魔降世，而导致顾离安自幼长大的村落遭受灭顶之灾，甚至是亲身父母都双双惨死的那场灾祸过去，不过三个月的时间。
原本顾离安也应该同父母一起死在那场灾祸里的，可一直到太虚子领着一众仙门弟子赶来，救出被父母死死护在怀中，却也已经奄奄一息的顾离安时，才发现他竟是这场灾祸里，唯一的幸存者。
就此，太虚子将他带回了「凌云阁」，救下他的同时，又将他收做了自己门下弟子。
而与顾离安一同被带回「凌云阁」的，还有那个引起这场灾祸的罪魁祸首，刚刚出世不久的半妖婴儿。
也就是后来的闻世昭。
得知小师叔姬月将要带着闻世昭离开师门时，顾离安第一次顶撞了自己的救命恩人，也就是他的师尊太虚子。
“师尊，那半妖罪恶滔天，你为何要放它离开！”
顾离安根骨清奇且悟性极高，实为修仙的好苗子，若非如此，太虚子也不会破例收下他当自己的第一个内门弟子。
“修仙之人，业力如此之深，如何可行？”太虚子沉着脸，低声道：“去思静房跪着，什么时候想清楚了，什么时候出来！”
却是只字不提为何放姬月与闻世昭离开的原因。
顾离安从未有过修仙的念头，之所以愿意拜在太虚子门下，也不过是为了有朝一日，能替父母，乃至全村人报仇。
可如今，他敬仰的师尊却要亲手将害死他父母，害死全村人的罪魁祸首放走……
顾离安哪里接受得了？
于是，他只身一人，挡在了姬月的面前，却是螳臂当车，最后眼睁睁地看着姬月带着闻世昭离开！
不仅如此，因为顾离安违抗师命，待到姬月与闻世昭离开后，他还因此受了罚。
那时的顾离安哪里知道韬光养晦、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道理？
跪在思静房的他满脑子想的都是，如若不能替父母、村人报仇，那他活着也便没了意义。
听闻净雷锋下的崖底，直通无妄海。
那里，是无论生魂与死魂，一旦进入就再也出不去的地方。
顾离安想，也好，倒也算是个不错的归宿。
自净雷锋跳下时，顾离安还割破了自己的颈喉。
但令他失望的是，他没有死。
不仅没有死，就连那颈脖上的伤，也完全恢复如初……
“你，你是谁！”
骤然看见一张没有什么血色的脸，顾离安吓了一跳，连忙往后退了退，后背抵着墙，一脸防备地看着蹲在一旁，目不转睛盯着自己看的那小小一团。
“你怎么会从天上掉下来？还受了那么重的伤？”小女孩似完全感觉不到顾离安的害怕，扑棱着身后的小翅膀，飞到顾离安的身旁，接着道：“不过现在好啦，看在你将我唤醒的份上，我救你一命，我们就算是扯平啦！”
小女孩的话信息量过大，顾离安反应了一会儿，先是疑惑地问了一句：“唤醒？”很快又跳脚炸毛道：“谁让你救我的！”
小女孩长着一张很是乖巧的脸，回答起顾离安的问题时，也很是乖巧。
“对啊，娘亲说，我们灵蝶一族可能会遭受灭族之灾，于是将所有的幼子都封存并隐藏起来，只有人族的血才能将我们唤醒。”回答完顾离安的第一个问题后，小女孩又接着回答他的第二个问题，“这里除了我也就只有你一个人，当时你已经完全陷入昏迷，根本不能说话，所以我自己决定救的你。”
顾离安被太虚子带回「凌云阁」时，身上还受着很重的伤，虽然已经行了拜师礼，但直至今日都还没有开始学习任何功法。
所以按照小女孩的话，自己的确还算是人族。
“灵蝶？”
顾离安先前从未接触过修仙，对于灵蝶一族，更是听都没有听说过。
“对啊！”小女孩扬起笑脸，语气骄傲道：“娘亲说，我们灵蝶一族可厉害了，今日若不是因为我，你可就真的死了！”
顾离安本就不想活，如今被小女孩救下来心情也好不到哪里去，他瘪了瘪嘴，随口道：“再厉害不也灭族了？”
其实话刚一出口，顾离安就有些后悔。
但那时终归还是年纪太小，性子执拗了些，明明知晓自己说错了话，却始终不愿开口认错。
而小女孩却还是笑着。
“但娘亲说了，只要我还活着，灵蝶一族便还活着。”
小女孩微笑着脸，眼睛里眸光转动，似星星般璀璨耀眼，竟叫顾离安看红了脸，却也重燃起了对生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