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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3 脉脉此情谁诉

    王梓臻是如何说服父母允许他迎娶一个歌伎的,灵雨不甚了解。

    在曲水流觞后没几天,王梓臻来到青|楼,问灵雨是否愿意嫁与她,她虽有娇羞,但到底是答应了。后来便听说王梓臻和家里闹起来,说是一定要娶一个未登台的歌伎为正房夫人。父母自然不同意。最后软磨硬泡,王夫人终于松口说可以让王梓臻在娶妻前纳一房小妾,但想要此人做正室,是绝对不可能的。

    齐国男人虽可多娶,但第一位一定是正室夫人,所以王夫人此举也算让步。王梓臻找到灵雨问她愿不愿意做妾,说他保证今后不会娶妻,她会是他的唯一。灵雨说她能嫁给他就是万分荣幸,听到他“唯一”的承诺更是满足,完全不介意做妾。

    王梓臻觉得灵雨善解人意,灵雨却明白自己的不介意是源于不在意——她只是想进王家而已,并不在意王梓臻是否真的爱自己。

    当然,灵雨也明白想要在王家站稳脚跟,她爱不爱王梓臻不重要,但是王梓臻爱不爱她很重要。因此在从今开始的漫长岁月中,她一直在扮演着一个挚爱王梓臻的深情角色。她演得很好,所以王梓臻从未怀疑;可是她演得太好,以至于忘记了伪装与现实的尺度。

    伪装深情,早晚有一天会忘记自己的伪装,变成真的深情。

    齐国礼教算不得森严,但即使同为妾室,也有贵妾、良妾和贱妾之分。贵妾即出身达官贵人的女子,良妾来自平民之家,贱妾则指戏子、妓|女等。哪怕是娶贵妾入家,夫家也不需举办任何仪式,一顶轿子从侧门抬进家门作罢,何况灵雨是出身青|楼的贱妾。

    然而王梓臻是真的疼爱灵雨,就算不能给灵雨一个正妻的名分,王梓臻也要尽可能给灵雨仪式,告诉灵雨他是真的要给她一个家,告诉灵雨从今往后她就有家了。

    王梓臻帮灵雨赎身后,暂时让她住在郊外的一处园子,只等大婚之日婚轿将新娘迎进府邸。徐妈妈也被邀请以灵雨养母的身份同住。

    徐妈妈开了一个很高的价码作为灵雨赎身的费用。这是灵雨的意思,说是要报答徐妈妈将她视作亲女,抚养十余年的恩情;但徐妈妈最终还是将这些全部交给了灵雨,说没有哪家女儿出嫁,母亲会不给嫁妆的。

    在园子同住的那段时间,灵雨和徐妈妈聊了很多。徐妈妈问灵雨是否想好了,毕竟王梓臻看上去是真的喜欢她。

    灵雨说她没什么好犹疑的,她相信徐妈妈的穷书生和她自己的生父当年也是真的喜欢徐妈妈和她的母亲,可到头来呢?王梓臻或许此时真的对她动心了,可是男人的心动又能维持多久呢?

    徐妈妈没有再劝,灵雨和王梓臻之间不是富家公子与青|楼绝色纠葛缠绵那么简单的故事,也不是一曲红颜薄命或是痴情错付能解得开的渊源。她在这个故事中是个外人,她不能替灵雨做决定。

    “妈妈别替我担心,”灵雨笑着安慰道,“您都说我是上天显灵降下的神雨,我必然不能辜负妈妈的厚望。”

    罢了,罢了。徐妈妈抚着灵雨的青丝暗想,谁说她当时告知灵雨往事的时候,没藏些自己的心思呢?她也恨呐,她也替枉死的海棠恨呐。

    ——*——

    齐国娶妻之礼以“纳采”始,至“亲迎”终,分为六项,故曰“六礼”。王梓臻既答应了灵雨以娶妻之仪式娶她,还真一礼不缺。

    纳采。王梓臻找了杭州城有名的媒人带着礼物到郊外的园子提亲。闻说那媒人是专为官宦子弟说亲的,原先因灵雨的身份不愿出面,还是王梓臻亲自求了她几次,才磨不过答应下来。

    问名。媒人上门提亲后,徐妈妈便将灵雨的名字和生辰八字交予她,等王家占卜凶吉。徐妈妈问灵雨要不要伪造她的生辰八字,灵雨却说不必,说这和她赠予王梓臻的一荷包海棠一样,是她的仁慈。

    纳吉。灵雨没有参与这一步,但她相信王梓臻是很认真地将双方的生辰八字置于祖先案上请示吉凶的。灵雨不信鬼神,她觉得世间若真有神鬼,能眼看着这一幕发生也实属荒唐。

    纳征。娶一个青|楼女子做妾还要大操大办,在王家这种大户人家看来已是不可饶恕,王梓臻自然找不到愿意给灵雨送聘礼的亲戚,他又怕下人做这些会委屈了灵雨,所以亲自登门下聘书、送聘礼。

    出于礼仪规章,二人没有相见。灵雨翻看了王梓臻送来的东西,有一盒首饰是专门送给她的,其中金银、玉石,戒指、项链什么都有,但无一例外,都被做成了海棠花的样子。

    “多讽刺啊。”灵雨随手拨弄着首饰,发出不经意的慨叹。

    请期。王梓臻选择的日子,灵雨和徐妈妈自然是同意的。王梓臻说他是请灵隐寺的大师依据二人生辰八字选定的日期,定能保佑两人永结同心、相爱相守。灵雨觉得好笑,王梓臻用短短的一句话,就让她知道灵隐寺的大师是不可靠的,起码连两人并不相配都看不出。

    亲迎。王梓臻来迎亲的那天,是个阴雨天,初时只是乌云密布,待到灵雨进门王家,却是大雨连绵。王家自然不会为灵雨布置府邸,但王梓臻还是尽可能地装饰了他们生活的院落,用大红的绸带为连绵的乌云挤出一个火红的太阳,以至于有那么几个瞬间,灵雨愿意相信她是带着真心嫁与眼前这个人的。

    王梓臻为灵雨做了很多,若说之前她还没有实感,今日亲临所有流程,终给了灵雨切身的体会。

    比如哪怕妾室不可着红衣,王梓臻还是执意定做了大红的婚袍;哪怕妾室不必拜堂上香,王梓臻还是迎着她在自己的院落给先祖上香、同自己拜堂......既然王家不愿给灵雨一个热闹,王梓臻就要院落里的仆从、丫鬟都动起来,让满院萦绕大家欢快的笑声,仿若他王梓臻不是纳一房姬妾,而是真的迎娶正房夫人。

    灵雨说不清王梓臻为她做的这些是不是让她感动,总之在王梓臻掀开她的盖头的时候,灵雨没能控制住自己的面部表情。

    “你怎么好像,不太高兴?”王梓臻脸上的笑容变得僵硬。

    “妾很高兴。”灵雨轻声说,“但妾听说,成亲当天下雨,是不吉利的。”

    “谁说的。”王梓臻大笑起来,似乎是完全不介意,“你叫‘灵雨’,娶你当天就下雨,说明你就像你的名字一样,是上天显灵落下的雨。有上天庇佑,我们的感情一定会和谐美满。”

    “真的吗?”

    “真的。”

    灵雨低笑起来,又换了话题说:“夫君送来的首饰妾身收到了,很好看。”

    好看是好看的,但是她不喜欢。

    王梓臻当然听不出灵雨的话外音,只是顺着灵雨的话说:“其实你穿粉衣更好看,但我想告诉你在我心中,你就是我的妻。”齐国礼制规定,正妻可着正红,妾室只能穿粉红。“回头我让人把院子里的树都换成海棠,你照镜子的时候朝窗外望望,就知道什么叫做人比花娇。”

    “......”

    “......”

    那天晚上灵雨和王梓臻或许说了很多,又或许很快就进行到了床笫之欢,灵雨记不得了,但她清晰地知道她的心沉湎于王梓臻的温柔,只是她仍在骗自己,她不愿接受——

    就像她感动于王梓臻的用心,然后偏要提及下雨不宜婚嫁,让自己清醒过来;就像她为王梓臻的解释而欢心,然后又偏要逼自己想起不合时宜的首饰,提醒自己不能沦陷。

    彼时的灵雨还没有意识到,当一个人不停警告自己不能爱上另一个人的时候,很大程度是因为她的心已经开始妥协,她已经要控制不住内心深层的想法与欲望了。

    后来的灵雨清晰地明了自己对王梓臻的心意,却不知道沉沦的开始是源于王梓臻筹办婚仪的用心、床笫之间的细心、温柔话语的贴心,抑或是要再早一些,源于初见时扰乱她步伐的一曲、害她掉落秋千的一声、撩拨她心弦的一抱。

    如果可以,灵雨很想回到洞房的那一夜,在王梓臻想要吻她的时候没有躲开,而是认真回应他的爱;在王梓臻吻去她眼角泪水的时候不别开脑袋,而是和他说一句“我心悦你”......

    但其实如果真的可以回到过去,灵雨更想要回到初见的那一天:她不会坐在那个秋千上等他,不会为他跳一支大胆又清纯的舞蹈,她甚至不会和姐姐们一起登上马车。

    她希望不要让王梓臻爱上自己,希望王梓臻一生平安幸福、不受伤害。

    唯一令灵雨庆幸的是,她真的给过王梓臻几年的幸福生活,真的让他开心快乐过。

    若是娶妻,洞房第二日新妇是要为公婆敬茶的,但妾室不需要如此。不管王梓臻为灵雨做了什么,他的父母不会顺从王梓臻的心意,他们不会见灵雨。

    王梓臻怕灵雨难过,安慰了她许久。灵雨心里毫不介意,面上则装出勉强的样子,笑着说:“没关系的,以后有机会妾身再去孝敬老爷、夫人。”

    “你这么好,他们早晚会喜欢上你的。”

    灵雨主动在王梓臻嘴角落下一个吻,笑道:“有夫君疼妾身,便足够了。”

    大抵是在青|楼长大的缘故,灵雨知道如何讨男人的欢心,只要她想,勾勾手指头就能让男人心甘情愿地奉上一颗真心。灵雨不在乎那一颗心能热乎多久,她不相信也不需要情爱,她所求的只是在真心还发烫的时候,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然而与灵雨相比,王梓臻或许是天生的爱情奇才。他能看穿灵雨的不情愿,能读懂灵雨的委曲求全,所以在灵雨刻意讨好的时候,他会吻上灵雨的发梢,告诉灵雨没关系,她是他的妻,她可以对他任性。

    灵雨进门一个月后就是王梓臻冠礼的日子。

    灵雨原本是没有资格参加这种场合的,但在冠礼前一天,朝廷发来文书,说是杭州刺史王承槐升任户部侍郎,即日赴京上任。王承槐收到消息大喜过望。王梓臻趁父亲心情好,再去恳求,果然得到准允。王承槐甚至连着说了几句“灵雨是王家的福星”,看样子甚是高兴。

    以齐国官制,诸州刺史不过从五品,户部侍郎是从四品,王承槐此次升官不仅是连升两级,更是从地方调到盛京,想来以后的官场之路将是飞黄腾达。

    王梓臻将这个好消息告知灵雨,但灵雨除了反问了一句“福星?”,便再无多余的话给他。王梓臻不能理解灵雨此时的态度,只当是情形转变太快,灵雨还没有反应过来。

    第二天王梓臻赶时间,叮嘱灵雨换好礼服,与他在祠堂见。

    礼服是和婚服一起定做的,想来很早王梓臻就想好要灵雨陪他一起见证他生命中每一个至关重要的时刻了。灵雨在王梓臻前去祠堂后,摸着礼服昂贵的绸缎和精美的刺绣,心中难辨哀喜。

    意料之外的,王梓臻没能在现场见到灵雨。意料又之外的,王梓臻回到院落不见灵雨,只见一套礼服。

    灵雨再出现是带着晚膳一起的。

    她将准备好的餐食一一摆放在桌案,唤面无表情看书的王梓臻,说:“夫君,用膳吧。”

    王梓臻不说话,翻书的声音像在发泄。

    灵雨叹了一口气,端着小菜到王梓臻面前,说:“张嘴,妾身喂你。”

    王梓臻不理,只是侧过头去。筷子递过来,他便偏过去,如此三次,似乎是没了耐心,王梓臻一把推开灵雨握着筷子的手。却没想到灵雨没稳住重心,碟子摔碎在地上,连灵雨自己也被推倒在一旁。

    王梓臻见状大约是觉得自己有些过分,刚要起身去扶灵雨,就见灵雨自己站起来,走到碎裂的碟子面前去收拾,一边收拾,一边带着鼻音说:“对不起。”

    王梓臻再也克制不住,他冲上前抢过灵雨手里的碎瓷片丢在地上,听灵雨发出“啊”的声音,以为她划破了手,捧起手心才发现灵雨手上起了很多个水泡。

    “怎么弄的?”王梓臻又焦急,又心疼地问。

    “妾身、不会做饭。”灵雨的声音越来越小。

    王梓臻心中五味杂陈,大声吩咐仆从请医师之后,就捧着灵雨的手轻轻吹气。

    “对不起。”灵雨又说了一遍。

    王梓臻道:“你自己也在委屈,为什么还要照顾我的情绪?”

    灵雨没有听懂:“嗯?”

    “灵雨,你可以对我任性的,没必要这么讨好我。”

    “对你这么重要的事情,妾身没有去,对不起。”

    “是啊。你竟然没有来,我很生气。”王梓臻肯定道,“但是你自己也在委屈。你应该先告诉我你为什么委屈,而不是怕我生气。”

    王梓臻又补充说:“你要相信我灵雨,我可以承担妻子的任性,可以承担妻子的脾气,我没有那么小心眼。

    “现在先告诉我,你在委屈什么?”

    灵雨想王梓臻实在是太会谈情说爱了,这一定是天赋,但凡她动了一点真心,就会被迷得晕头转向。灵雨觉得有趣,在爱情的博弈中,从来不分天才与蠢材,从来都是捧出一颗真心的那个人,输得血本无归。所以王梓臻有没有情爱的天赋不重要,她可以用一句话叫对方沉沦。

    灵雨说:“妾身没有在讨好你。妾身在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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